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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侧_分卷阅读_149

  宋璟不知道李宸在打什么哑谜,干脆不说话。
  李宸笑了笑,拳头缓缓松开,在她的掌心中,一个血红色的玉石躺在其中,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印章。
  李宸将印章递给宋璟,宋璟接过来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那个私章上的两个字正是先帝的名字。
  李宸将玉石拿了回来,“广平,我幼时父亲曾跟我说,一个人的身份便决定了她此生该尽的责任和要做的事情。当初你入仕之时,跟我父亲说愿为民请命,愿为圣主开太平盛世,这便是你身为臣子,该要尽的责任。我身为父亲的女儿,也该要为他做些事情。”
  宋璟觉得自己有些胸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尽然屏住了呼吸。
  他哑声问道:“永昌,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万万没想到,先帝竟然将自己的私印给了李宸,这说明先帝生前不论是对太后还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并不信任。
  可宋璟也想不明白,先帝连太后和当时的太子和相王都不信任,为何独独要信任李宸?
  李宸微微一笑,伸手过去牵着宋璟的手再度回了书阁,宋璟此时已经被惊呆了,三魂七魄一时间全都不在家,只好任李宸摆布。
  李宸将他拉回书阁之后,自己亲自磨墨写字,跟宋璟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李治会将私印交给她,随写随烧。
  宋璟看着已经化作一堆灰的纸张,半天没缓过神来。
  李宸见状,又拿起笔继续写。
  “母亲野心勃勃,父亲生前已经有所察觉,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怕动了母亲便激起三尺浪,新皇无法收拾残局,只好听之任之,他将私印交给我,让我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便去找朝中的元老忠臣。可你也看到了,从前对父亲忠心耿耿的大臣全数被母亲晾了起来。朝廷诸事我无法控制,但一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我却还是弄得来的。”
  宋璟的目光从纸张上移开,定在她精致的五官上,“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李宸笑了笑,搁笔,将案桌上的那张纸扔进了火盆当中,“因为你是宋璟。”
  宋璟:“……”
  “广平,边境未定,政局不稳,父亲希望我做的事情我一件都还没做到……身负重任,便时刻不敢轻贱其身。如今你也知道这事儿了,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吗?“宋璟神色木然地看了李宸一眼,“我可以有想法吗?”无论她做什么,无论他是否知情,她在决定的时候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两人绑在了同一艘船上,哪里还有他想的余地?
  李宸自知理亏,垂下眼不说话。
  宋璟觉得自己心中的火气是一下下地蹭蹭蹭往上冒,他一方面觉得李宸心里藏着这么一件事从未提过一句,城府深得可怕,一方面又想到从李敬业开始到灵隐寺诸事,事事都是她从中安排,而他竟也信她真假参半的花言巧语!
  李宸望着宋璟铁青的脸色,心里终究是忐忑:“广平,其实我……”
  宋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
  李宸迎着他冰冷的视线,心里微微一沉,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不能再拖了,就算是宋璟愿意教她朝廷里的事情,母亲也不会让她参政。
  她从前相中宋璟当驸马,为的不就是他在治国上的天赋吗?
  不管宋璟的想法怎样,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如今这条船在宋璟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开了,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不能回头了。
  李宸沉默了许久,后来干脆破罐子摔破,“我没有想过如今便让母亲还政四兄,我要趁着母亲在位的时候,试探一下朝中的贵族世家到底是不是一块铁板。母亲野心勃勃,她担心李家宗亲反扑,必然就会放弃李家宗亲,武家终究是小门小户出身,子弟没有一个足以顶门立户,届时她必然要大量提拔寒门子弟,那些她提拔的寒门子弟终究会成为朝中新贵与旧的贵族世家对持,只要旧的贵族世家不是铁板一块,就有可能推行新政。”
  宋璟一愣,新政?
  李宸握了握拳头,一不做二不休,不说个痛快她心里还憋得难过,牙一咬更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母亲爱怎么样便怎么样,我才不管她,她将李家人和旧的贵族世家杀光了我更高兴!”
  ☆、152.152:小试牛刀(五)
  宋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是突突突的跳,心中火冒三丈,而脸上却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平时面对着公主会不由自主柔和下去的五官此时线条绷得死紧。
  什么叫将李家人和旧的贵族世家杀光了她更高兴?!
  李宸无视宋璟铁青的脸色,十分平静地说道:“你也不必说我怎样,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论,不止是我,母亲也一样。”
  成败盖棺才定论,如今急什么?
  宋璟觉得这下不止是他的太阳穴在突突突地跳,就连额角的青筋都愉快地跳起了舞来。
  他火冒三丈,直想将公主拖过来揍一顿,然而想到他揍公主的一顿的后果大概就是脑袋搬家,只好认怂,心中暗自窝火。
  可李宸说的话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武则天上位,首先要对付的便是李家人和旧的世家贵族,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难道李宸不是李家人吗?
  什么叫李家人被杀光了更高兴?!
  宋璟心中窝火,李宸心里有事,两人在书房中沉默良久,然后不欢而散。
  跟驸马不欢而散的永昌公主跑到宫里去陪母亲散步,顺便跟母亲说她想回长安的事情。
  “你要回长安?”武则天心中也十分诧异。
  李宸点头。
  武则天眉头一皱,“为何?”
  李宸跟母亲说:“洛阳有阿娘,这很好。可如今阿娘每天忙得没空见永昌,阿姐腹中的孩儿出生后我就没见过她,她如今独自一人在长安,不是太寂寞了吗?我想回去看看阿姐,而且广平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很少得闲,我自个儿在洛阳闲得有些发慌。”
  武则天侧头望了她一眼。
  李宸笑意盈盈地扶着母亲在花园里走,说道:“母亲从前陪着外祖父行万里路,我十分羡慕。我不止想回长安,我还想沿途游玩,慢慢回去。”
  武则天皱眉轻斥:“胡闹!”
  李宸听到母亲的话,脸上神色微微收敛,目中七分迷茫三分难过,她跟母亲说话的声调很徐缓,但又能让人听出她言辞中的难过,“阿娘,我不想待在洛阳。”
  武则天:“……”
  “不止阿姐梦到父亲,阿娘,我最近也时常梦到父亲,心中十分难过。事到如今,永昌不想多说些什么,不论是四兄还是阿娘,都不会亏待永昌。我心中清楚阿娘不可能会再退一步,可我……需要时间。”
  武则天闻言,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李宸继续说道:“悟云大师曾与我指点迷津,他说如今人总是困在一隅当中,自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和烦恼都会困扰着我。若是能出去走走,天地无穷,海纳百川,心胸开阔了便会明白如今的这些事情,不过沧海一粟。”
  武则天:“倒是没想到悟云大师有这般见解,什么时候让母亲也见他一见。”
  李宸:“悟云大师身在长安,我到洛阳之时便让他跟随我前来,可他不愿意。”
  “哦?”
  李宸轻叹,“他说他受师兄所托,要将灵隐寺发扬光大。如今他师兄遗愿尚且不能完成,又怎可为一己之私,不管灵隐寺的事情。”
  武则天笑了笑,扫了李宸一眼,心里约莫也有底了。
  在太后的心中,公主在洛阳待腻了大概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驸马宋璟真的太忙了,没空陪她,从小就喜欢往外跑瞎折腾的小公主心中寂寞了;二是如今她察觉到母亲正拟要上位打压父亲家族的宗亲,心中也确实难过,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离开一段时间再说;三是小公主和阿姐太平从小感情深厚,如今想念阿姐也是人之常情,以及……她还想念那个佛祖跟前的白莲花了。
  这么一想,武则天也就随她去了。
  如今初到洛阳,她需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永昌这个小女儿在洛阳,有时候确实能让她比较安慰,她防的是儿子不是女儿,加上女儿的夫君一身才华还愿意为她所用。可在太后心中,宋璟这个驸马留在洛阳比李宸留在洛阳重要多了,如今女儿嫌驸马太忙跟母亲埋怨,当母亲的自然是得让她放放风。
  于是,太后思考了片刻之后,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让李宸回长安的打算。
  太后心情很好的时候,从来都是很好说话的,她如今不能宠儿子宠孙儿,自然就是宠女儿了。从前李治在世的时候将女儿宠得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太后如今也有变本加厉的趋势。想要得到的马上就唾手可得,心中自然就看什么都顺眼。
  然而太后答应了让公主回长安之后,发现自己还是答应得太早了。
  因为公主说她要私服回去,不摆公主仪仗。
  武则天断然驳回她的意见,“不行,你是一国公主,在路上若是有什么差池,谁能还我一个小永昌!”
  李宸听着母亲的话,弯着大眼睛,心中却在叹息,母亲太会说话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这话中有多少真假,可听得心中真是暖洋洋的。
  暖洋洋归暖洋洋的,可是该要任性的时候依然要任性,李宸摇头,“不,摆了公主仪仗还有什么好玩的,一路上都吃好喝好,端着架子让人奉承么?”
  武则天被她一噎,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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