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_分卷阅读_95
李宸:“从前我不晓得,但是今年一定会有跟我年龄相仿的进士!”
李治闻言,阴森森地看了女儿一眼。
李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她不是不长眼色的人,她也知道父亲为什么说她胡闹,可是她依然在赌,赌父亲对女儿的宠溺可以到什么程度。
李宸咬了咬唇,跟父亲说道:“我去跟周老夫人贺寿的时候,见过季童表兄的朋友。他今年要参加科举考试,我觉得他一定能成的。”
李治:“哦?那他出身如何?”
李宸毫不隐瞒,“他叫宋璟,听说祖上从魏国之时便开始做官,不过虽是官宦出身,影响力并不大。放在一般小地方算是名门望族,搁在长安这样满城勋贵人家的地方,大概只能算是寒门。”
李治慢吞吞地回头,面无表情,“宋璟?那日去给周老夫人贺寿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就只注意到他?”
李宸低头,含羞答答:“他长得最好看。”
李治:“……”
李治看着眼前的女儿,低着头,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他什么时候见过女儿脸上有这样的神情了?想来那宋璟约莫是长得应该是一表人才,大概不会比薛绍差。
帝王心里感叹归感叹,但绝不心软。
他板着脸,“我绝不同意。”
李宸抬眼,神情错愕,“不是说只要是永昌喜欢的,阿耶和阿娘都会为我找来吗?”
李治:“人不可貌相,他虽长得好看,你又如何晓得他为人如何?再说了,你是何等出身,他是何等出身?公主出降,乃是国之大事,由不得你胡闹。”
即便是当日萧淑妃所出的两个公主,被武则天赶到了掖庭去住,多年后太子李弘求情让她们出降,武则天为她们选的驸马都是朝中勋贵之后,大婚后又将两位驸马升为刺史。
可李宸看上的宋璟呢?
什么都没有,即便他想要女儿风风光光,让她的驸马加官进爵,也得有个名目。可宋璟一无祖荫二无功名,就算进士及第,他封宋璟一个官,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李宸皱着眉头:“若是长得好看没用,大唐选官身言书判,为何还要将长相如何放在首位?而且他为人好得很!”
李治看着李宸,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是说谁都比不上父亲,谁都不够好的吗?
怎么一转眼,就变了呢?
李宸说:“阿耶还记得永昌九岁那年春天到不羡园,却遇上大雨的事情吗?”
李治:“当然记得,那一年春天长安下了很大的雨,皇城内外都淹了,我与你母亲担心你在不羡园,连夜派了禁卫军去不羡园将你接回宫中。”
李宸仰头,看着父亲,说道:“阿耶,那一年春天,庄稼才种下去,许多百姓的庄稼都被水淹坏了。那时候宋璟便在不羡园旁的梅庄,梅庄中有一条小河,河水上涨,梅庄里的庄稼尽数被淹,他的叔父不在,庄中管事请示是否在河段挖一个口子放水到下游?宋璟却说,下游也是百姓的庄稼,如何能损人以自保?”
李治扬了扬眉,看向李宸。
李宸迎着父亲的视线,笑着说道:“后来听说那一年,梅庄所有百姓的佃租都免了。”
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此胸怀。或许,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想要尚他的女儿,还是不行。
李宸:“阿耶说,用永昌认真想想自个儿想要怎样的驸马,我已经想好了。我就要宋璟这样的。”
李治脸色沉了下来,“宋璟不行,重新想!”
☆、第101章 :有匪君子(四)
李治莫名地就心头火起。
这个小女儿向来通透,怎么如今就说不通了呢?
那个宋璟,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永昌居然在九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么一个小郎君,怎么就不见人来汇报?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要出降了,帝王心里是很舍不得的。然而再舍不得,也还是要将女儿放出宫的,帝王咬了咬牙,小女儿对出降之事一向抗拒,他想来想去,不如由她自个儿选个比较中意的驸马吧,他只要负责在旁把关就好了。
只是李治万万没想到,放任她自个儿选的结果是,她选了那么个不着调的人选!
李治好不容易从一堆奏折里头抽身出来,本想让女儿陪着好好散个步,赏个花什么的,结果没两下被女儿忽然跑出来的难题弄得没心情,头也一抽一抽地疼。
李宸安静地看着父亲,抿了抿唇,十分固执地说道:“可我想好了,我就想要宋璟那样的人当驸马。”
李治闻言,脸拉得老长。
说起来,他都不曾在李宸跟前动过火气,可身为帝王,一呼百应。李宸从小到大,也从没有像此刻这般与父亲唱过反调。李治虽然莫名火大,却并不想对女儿发作,深呼吸几下之后,按捺下心中的火气,衣袖一甩,“长安满城的青年才俊,莫非哪个都比不上这宋璟?重新想好了,再来与我说。”
说完,帝王大概是觉得小女儿如今任性得实在没眼看,于是也没再看女儿一眼,转身边走了。
多看一眼就是多一分心酸哪,女大不由爹了。
李宸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半晌,才轻叹一声,转身。
才转身,却发现太子李贤站在前方的路口,神色十分自然,好似是恰好就出现在那个地方一般,可肩膀上沾着一两片花瓣出卖了他。
李宸横了他一眼,“二兄,你适才在小树林中?”
李贤被李宸的话弄得岔了气,咳了几声。
李宸:“……”
李贤迎着阿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说道:“永昌,阿兄不是有意要听你和父亲说话。”他一开始便在里头的小树林里,他在长生殿与父亲谈完政事之后,心头无端觉得烦闷,便遣散了身边近侍到处走走。倒是没想到父亲和永昌也会往这边走,开始两人说什么他并未留意,只是后来父亲有动怒的迹象,他心中有些担心,才侧着耳朵听两人是为何而吵。
至于为什么没露面也没离开,是怕里头有动静让父亲和永昌听见了不好。等父亲走了,他才放心从后面的小树林里出来的,只是他没想到肩膀上的花瓣露馅了。
李宸望了李贤一眼,皱了皱鼻子,并没有搭腔。
李贤走了过来,“永昌,父亲是为了你好。”
李宸本不想说话,但没憋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勿施于人。谁都不是我,即便是觉得为我好,也不该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
李贤忍俊不禁,“阿妹想法太过天真,什么己所欲己所不欲,不过是先人的幌子。从前城阳姑姑、新城姑姑出降之时,驸马便是她们所欲?如今父亲愿意以你的想法为重,对你已经是分外不同。”
李宸无动于衷,显然没有将李贤的话听进去。
李贤笑着将肩膀上的花瓣拂去,跟李宸一同慢悠悠地在小道上走着,“永昌,凡事不能过于偏执。”
李贤先前的话李宸没听进去,这句话却听进去了。
李宸苦笑:“二兄知道什么?”
世人向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道理谁不懂?道理要是真的管用,这世上又怎么有那么多的悲剧?母亲也是懂道理之人,可她对太子阿兄下手的时候,道理在她身上管用吗?
她从后世而来,比别人先一步窥得历史的原本。总有一天,母亲会踏上一条为了权力而放弃所有的道路,到那时候,不论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可以牺牲的。
她怕自己如今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到最后失去一切。
惶惶不可终日。
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李贤说:“那宋璟当真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