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
春困,春困,在这花开蜂绕蝶舞的季节,恹恹睡意漫漫袭卷而来。
林沐雪的脑内出现了《红楼梦》里史湘云的春睡海棠图:“果见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嚷嚷地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药花瓣枕着。
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
湘云口内犹作睡语说酒令,唧唧嘟嘟说:‘泉香而酒冽,玉盏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一个质朴豪爽率真勇敢妩媚俏丽的女子形象跃然而出,仿佛对她浅笑盈盈。林沐雪的脸上也泛出盈盈笑意,那笑意中竟然也有微微轻愁淡淡笼锁,苍白的面容上那双如水剪眸寒星点点,显得越发的大而水雾迷矇,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那一汪湖水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她典雅精致的面容稍显瘦削,让人忍不住的怜爱,忍不住的想去呵护。
林沐雪放下手中的“厚砖头”,伸了个懒腰,为自己冲了一杯二合一原味咖啡,勺子轻轻搅动那褐色液体,浓浓的咖啡味道在屋子里流淌。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觉得困意被赶走了一半。阳光斜照,她静静立在窗前。
浅蓝的天空飘曳着闲散的白云。棉花样繁华,羽绒般轻柔。
万里碧空澄静如练,风清云来扰。
云卷云舒中,丝丝缕缕幻化成形态各异的小精灵,憨态可掬地恣意着快乐。
那两只尖尖小巧的耳朵可是欲藏还露的雪狐?
松松茸茸的大尾巴定是远道而来的北极熊。
或许散落大草原的只只绵羊风低草现,或立或卧。
许是轻灵飞过高空鸽哨划过天际的洁白羽翼。
一湖静水,清波微拨,天鹅悠然撩起大珠小珠,演邑一曲天上人间。
巧笑倩兮,是织女的裙裾飞扬。
顾盼生姿,盈盈一水间晶莹的潇湘泪。
星星点染,是桅子暗香浮动的绽放。
娇娇无瑕,玉兰吐露着芳华。
朝如鱼肚,远空横卧。
鸟雀呼晴,跳跃在枝头叶尖,梳理着潮湿的羽毛,鸣啾着呢喃着,整个世界如沐后少女,纤尘不染。深深地呼吸着,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于是发霉的心情也在阳光照耀下摊开晾晒。
林沐雪把目光投向天与地的分界线上,脑子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
“老师,我还书!”一个娃娃音响起,打断了她片刻的宁静。
林沐雪回到电脑前,从学生手中接过一摞书,用扫描仪对着一本本书内的条码号滴滴滴扫描起来。
“好啦,还完了!”她抬起头来,以为会看到一个娇小秀气的小女生。
“哦,谢谢老师”女生很黑,皮肤很粗,左边下巴上长着一颗痦子,上面斜插着两三根胡须,如果那是胡须的话,姑且就这样叫着吧。
看来凭声识人是错误的。林沐雪用眼睛送走了那有礼貌的女生,对她的长相感到难过。试想天下女人,有谁不希望自己天生丽质,沉鱼落雁,貌美如花呢?
望着读者信息上照片旁边的名字:庹铃,林沐雪脑子里很快出现了黄沙漫漫,穿着骑马装,套着皮马靴,拉着骆驼,艰难地剩着大漠落日逆风而行的驼队。叮当,叮当,孤独的驼铃声在空旷的大漠着飘散……
“雪儿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韩晓风飘了进来,像一阵和煦的风,甜美的声音让林沐雪都快融化了。
“走,我们打乒乓去。”
“才几点呀,这么早就想溜”林沐雪温和地看着这个洋溢着青春与活力的女孩。“青春是一首流动的旋律。”她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到的。
“今天周末呀,4.30就可以去运动了,你忘啦?”韩晓风左扭扭,右扭扭,双手交叉向地上俯下身,哎呀呀,不行了,老啦,腰都弯不下去了。她哼哼哈哈着,艰难中好不容易才让手掌心触到地面。
“你都老了的话,那我不成了太婆了吗?”
“怎么会是太婆,不说没人知道你已是一个三岁儿子的妈妈。”韩晓风无不羡慕地看着林沐雪曼妙的身姿,修长的四肢,恰如荷塘里一枝亭亭而立的风荷,那只有长期练习瑜珈才能拥有的小蛮腰。
“对啦,晚上我要去妈妈家接儿子,还好你提醒了我。”林沐雪暗暗责怪自己,差点把这事忘了,也该让辛苦了一周的妈妈休息一下。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打乒乓了,你找小梅去吧,或者方蕾?”
看着林沐雪的满脸谦意,韩晓风一股酸楚涌了上来:“好吧,我去陈小梅。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哟,不要那么地累。”
“嗯!我会的,你不用担心。去找方蕾,陈小梅陪你。”林沐雪展开笑容,她也不想把自己有些伤感情绪传给别人。
“走哟,活动活动,要不你就真成一头肥猪猪了。”韩晓风涨红着脸使尽吃奶的力气推动着陈小梅,推一下,前进一步,再推一下,再晃悠悠地挪动一步。
“累不累呀你!有那么不情愿么,真像是赶猪上屠场。”方蕾毫不留情地嚷道。
“不累,舒服着呢!”陈小梅也不生气,她觉得这比喻真贴切。她天生就是个惰性,挥汗打乒乓那真比上屠宰场还苦。她现在正享受着片刻不费力气被韩晓风推着走的惬意。
上当了,晓风赶紧撒手,陈小梅趔翘了一下差点失去重心摔倒。
呵呵呵,方蕾幸灾乐祸,差点鼓掌。
运动场地上有很多跳动的人影。让人感叹什么是活力,什么叫青春,“生命在于运动”果然有理,那是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只有运动中的人才能体现出生命力的完美。
好不容易在露天乒乓场找了一张空桌,韩晓风站在球台边,一边看着陈小梅和方蕾进行热身操练,一边散漫地把目光投向正在进行各项运动中的人们。
封闭乒乓球场内除了学生,一般是行政楼办公室的,他们的衣着明显要正规光鲜许多,而且平整光滑,一丝不苟;脸上含蓄的笑,手中的动作也温柔了许多,那举手那投足间无不显示出他们的优越感。
韩晓风一会儿想到了“套中人”,一会儿又想起了达尔杜夫,她阿q的思想又作祟了。走出办公室,挠衣挽袖,挥汗如雨,那才能起到真正的运动,这样惺惺作态的形象维护工程真像跑道上走猫步。
韩晓风从鼻孔里哧出了不以为然的一声,迅速收回目光。她的眼球很快被隔壁邻桌打得酣畅淋漓的两人吸引了过去。
三十岁左右着白色绸缎唐装的翩翩男老师不紧不慢地削着球,不管对手是多么的快、狠、准、频频砍杀,他总是面带微笑,云淡风轻地一一削了回去,给他砍杀的时机他也好似熟视无睹,毫不心动,仍然慢悠悠的削过去,二十多岁的对手却在上窜下跳,左砍右杀中累得汗流浃背,黔驴技穷,他却如只闲云野鹤般气定若闲。
“打不死的小强”韩晓风手上拿着苍蝇拍子,正啪啪啪追杀着地上的蟑螂,累得她哼哼吐气,最后还是被它左突右窜溜掉了。这场景真像!她乐呵呵地想。
“喂,看到帅哥了,一个人在那偷着乐?你来打,累死我了。”
陈小梅扔下拍子,红霞满脸飞,像熟透了的苹果,她一边用右衣袖拭着额头眼角的汗水,一边用手扇着风,一屁股把自己甩到了旁边休息的椅子上。“唉呀,累死了,累死了!”
“你真该多运动运动了,才打了十分钟,就累爬下了,看来我们每周都要拉上她。”方蕾还在热身状态,看她架副粉框眼镜,斯斯文文的,行动处如弱柳扶风。
毕业实习那年,有位中学老师追她时发出一声遗憾的感慨:“风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对她娇弱的身躯作了总结性点评,很独到,很精辟。
不晓得韩晓风,陈小梅从那里听了来,成了经常顺手捻来取笑她的资本。
直到那一年那一月的某一天,学校举行教师运动会,当方蕾蹲在起跑线上,随着发令枪响,干净利落的起步,如矫兔如流星如离弦之箭,以遥遥领先第二名三十秒钟的好成绩时,这使在终点准备随时搀扶她,并能及时说上一句“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安慰她的韩晓风和陈小梅大迭眼镜,张着的嘴半天没合拢。
从此便对她刮目相看,还把那句“风都吹得倒,追都追不到。”封存了起来。人不可貌向,海水不可斗量。古人的说法对这位二十八岁的剩女来说还是很有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