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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香囊

  凉风徐来,宦官都躬身退出凉亭。
  宫女们上前摆了茶炉茶盘,开始烹茶。
  梁嫤心头有些忐忑,不知圣上此时诏她何意。
  “朕近来睡的不好,长夜难寐,有时便是睡着了,也会梦魇不断,或惊诈而醒,或梦至天明,倒是睡了一觉,比不睡还累。太医们开了安神的汤药,朕瞧着也没什么效果。倒是太后说,景王妃的药膳,效果甚好。”圣上笑看着她。
  梁嫤偷偷抬眼,觑了觑圣上脸色,圣上眼睑之下,略略泛青,眸中可见泛红的血丝,面上气色,略显疲态。
  “圣上是有什么忧心之事么?”梁嫤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今太平盛世,景王妃觉得,朕应该有什么忧心之事?”圣上笑了一声,转而问道。
  梁嫤立即垂头,眉头微蹙,“妾身不知。”
  “今日请景王妃来,便是闲来无事,从景王妃这里讨一两个药膳的方子,闲话家常,景王妃不必太过拘束。”圣上说着,将宫女先奉给他的茶碗,递到了梁嫤面前,“朕近来倒是越发喜欢上清茶的味道,没有佐料掩盖茶水本身的香味,虽略有些苦涩,倒回味无穷。”
  梁嫤双手接过茶碗,心头急转,跟圣上说话,自然不能将话都理解为字面的意思,每句话都要多想想是不是还有第二层第三层的意思在,这般费心费力,她只觉再好的茶都变了味道了。
  “多日不见宁馨儿了,景王妃今日怎没有带她来?”圣上抿了口茶,笑着问道。
  自从第一次见过李宁馨以后,圣上似乎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不时就会赐下些稀罕的小玩意儿给她。便是圣上的亲孙女们,也没有听闻谁有这种待遇的。
  “她如今已经开始跟着府里的绣娘学捻针了。阿娘十分后悔妾身小的时候,没有好好教导妾身,耽误得妾身到现在连个衣服都不会缝补,到了宁馨儿这儿,她一早就耳提面命的让妾身好好教导宁馨儿,切不可耽误。”梁嫤回道。
  “不管是父母还是祖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圣上抿了口茶,轻叹一声,“不过宁馨儿现在就学绣花,是不是太早了?莫要伤了眼睛!”
  梁嫤颔首应是,“绣娘都注意着呢,不会让她坐太久的时间。”
  圣上点点头,没了下文。
  便是说让梁嫤给他开药膳房子,却也不提让梁嫤为他把脉之事。
  圣上龙体,不比旁人,太医院里有的是太医为圣上操劳,圣上不开口,梁嫤也不想将此事往自己身上揽。
  “景王妃能品出这是什么茶么?”圣上忽而笑着问道。
  清风送来茶香。
  梁嫤一直关注着圣上跟她说的每句话,到真没有在意这茶,闻言端起茶碗,细细品了一口,犹疑道:“是剑南雅州的蒙顶石花?”
  圣上笑着点头,“她们不喜清茶,朕叫她们尝,没有一个能品出来的。”
  她们是谁,圣上没说,梁嫤也不问。
  圣上从怀中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来,抬手扔给梁嫤,“景王妃如此敏锐,又是医者,想来这香囊里用了什么药,景王妃也是能辨别出来的吧?”
  梁嫤双手接过香囊,放在鼻端嗅了嗅,不禁眉头微蹙,她又仔细嗅来,淡声说道:“香囊气味馨香中略带辛味,生姜、甘草、五味子、黄檗、生地黄、白芍药、杜仲、当归等。皆属补剂。生姜之辛补肝,甘草之甘补脾,五味子之酸补肺,黄檗之苦补肾,生地黄之补心血,白芍药之补脾血,杜仲之补肾气,当归之补肝血。倘若这香囊常常佩戴在体虚气薄者身边,大有裨益。”
  “你且说说,朕可适宜佩戴此香囊?”圣上面上瞧不出喜怒,他单手持着茶碗,轻抿着茶水,似乎十分安然。
  梁嫤蹙眉垂眸,思量片刻,秉着自己医者的身份,诚恳答道:“药有升、降、浮、沉、化,生、长、收、藏、成,以配四时。有宣、通、补、泄、轻、重、涩、滑、燥、湿,十剂。春升,夏浮,秋收,冬藏,土居中化。是以味薄者,升而生;气薄者,降而收;气厚者,浮而长;味厚者,沉而藏;气味平者,化而成。淡味之药,渗即为生,泄即为降,佐使诸药者也。用药者,循此则生,逆此则死;纵令不死,亦危困矣!圣上外感六淫之邪,欲传入里,三阴实而不受,逆于胸中,天分气分窒塞不通。当以宣剂泄之,如今又是初夏之际,当以浮而长。可这香囊皆是补剂,对圣上龙体非但没有裨益,反而使壅塞难以宣化,塞郁之病,病情加重……”
  梁嫤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圣上想听的也许只有后两句而已。
  圣上今日诏她入宫,是为了这香囊?
  便是没有她,让太医院的太医来,也不难分辨出这香囊里的药性。
  何必舍近求远的找她……莫非是送这香囊的人,身份特殊?
  圣上闻言,沉默了一阵子,倏尔笑道:“循此则生,逆此则死;纵令不死,亦危困矣。朕发现这药理和做人的道理,倒也是相通的。药不对症,非但救不了人,反倒会害人性命。心思力气用错了地方,非但不能得到一直求谋的东西,反而会耽误了卿卿性命。”
  梁嫤不知圣上暗示的谁,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景王妃不必紧张,朕不过是有感而发,闲话家常。这香囊之事,景王妃知晓就好,不必与外人道。”圣上说着,示意宫女上前,取回了梁嫤手中香囊。
  梁嫤连忙颔首道:“是,妾身晓得了。”
  圣上此前说睡不好,是不是和这香囊也有关系?或者和送这香囊的人有关系?
  她适才将香囊拿在手中之时,观察过香囊,香囊上所用布料丝线,都是宫中御制。香囊一般都是女子相赠之物。
  难道宫里的妃嫔还敢谋算圣上的安危?
  梁嫤想着,端起矮几上的茶碗,抿了口茶,“这茶倒是香的很。”
  她笑着想要岔开话题。
  忽闻身后一阵脚步声而来。
  宦官焦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圣上!东宫有人回禀……”宦官在凉亭之外躬身说道。
  圣上颔首,让宦官进得凉亭。
  宦官在圣上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梁嫤抬眼看向太液池的风景,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好似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圣上转冷的神色,也没有注意到那宦官脸上的慌张一般。
  待那宦官在圣上耳边低语完,圣上摆手让他退了出去。
  宦官说了什么,梁嫤不得而知。
  只是瞧见圣上脸上虽然挂着笑,眸中却尽是冰冷的寒意。
  搁在茶碗边上的手,微微泛着颤抖。
  梁嫤隐隐觉出,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可圣上仍旧安坐在坐榻之上,没有起身之意,也没有遣她离开。
  梁嫤品着香茗,想了想,低声道:“圣上若无旁的事,可容妾身告退?太后那里,妾身还未去请安。”
  虽然太后诏她入宫,不过是圣上要见她的借口。可此时也刚好当做她告退的理由。分明瞧见了圣上脸色不好,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她可不想在这儿做了圣上怒火之下的无辜炮灰。
  圣上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头,“来人,送景王妃出宫。太后那儿,你改日再去吧。”
  梁嫤行礼退出了凉亭。
  能出宫自然最好,离开太液池,她便忙不迭的坐上轿子,出了内宫。
  等赶回景王府,她才觉得自己砰砰的心跳,放缓了下来。
  她立即让人将正在教女儿骑马的李玄意请了回来。
  “今日召我进宫的不是太后。”梁嫤让白薇藿香等人都退出去,屋里只有她和李玄意两人,她紧握住李玄意的手说道。
  李玄意闻言一愣,“手怎么这么凉?不是太后,那……是圣上?”
  梁嫤点头。
  李玄意不由蹙眉,又觉得她面上神态有些不一般,便跟着紧张问道:“圣上召你所为何事?”
  “一个香囊!”梁嫤答道,尾音微微的颤抖,让她恍惚间好像明白,自己因何而激动,因何心跳加速了,“不知是不是和太子有关。今日圣上很奇怪,所说之言也话里有话,好似在暗指什么人。正说着话,突然有宦官禀报,说,东宫如何。具体如何,宦官是附在圣上耳边说的,我没能听到。但我猜测,太子的行径,终是引得圣上不满了!”
  李玄意握住她微凉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是不是,宁王的机会终于到了?”梁嫤说的很小声。
  心中的不确定更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宁王的淡然躬耕,景王府的忍气吞声,不过就是在等,等圣上容不下太子的时机。
  太子心胸狭隘,并非圣明君主。
  且上官家,傅家,等和景王府、宁王府交好的世家大族,都是和宁王拴在一条绳上。如今圣上安在,宁王还可以安然度日。
  倘若他日太子登基,想来他连宁王躬耕于田也会忍受不了,成王败寇,本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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