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我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蒙古大夫轻轻的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砗磲念珠，一脸的无奈与无所谓。
他不想听，问题是蒋大小姐也没给他这不听的机会啊。
也罢，听听就听听。反正只要能让这个蒋欣然乖乖的待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所谓的嘛。他本来就不在乎的事儿听了，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蒋大小姐，你该不会以为你把这段往事告诉了我，我就会怎么样吧？”
“你会怎么样？”蒋欣然冷冷的反问。
蒙古大夫懒洋洋的摊手，“比如说……会后悔？会愧疚？会感觉自己害死了一条人命？”
“呵，你会么。”
“不会。”蒙古大夫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如果会有这种情绪，他当年也就不会将人拒之门外，让人一点点的在他花房门口咽气儿了。
“当然了，蒋大小姐，你别嫌我人老话多。有一句话呢，我想要提醒你。有些事情啊，就算是你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你道听途说。既然是蒋部长刚刚高考完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蒋大小姐你应该才上初中吧？我可记着你上的初中是全封闭式的，跟我们家小少爷是一样的，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就是放了暑假么，似乎还要出国去游学，我没说错吧？当年你在场么，你亲眼看到了么，你就轻易的下结论。我想这不太妥当。”
蒋欣然狠狠的瞪着蒙古大夫，“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把脏水泼给谁，直接说好了。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不大气！”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男人，就是不大气的男人！
权五她蛮欣赏的。因为权五从来是敢作敢当，这人是权五杀的，他从不推卸责任。甭管背后有什么理由原因，权五就是一句话，人，他杀的，想报仇尽管去找他好了，这笔账也尽管往他脑袋上招呼。
从这一点来说，权五真是不知道比这姓白的无良医生好了太多太多！
一个男人，可以没有本事，也可以平庸无为。但就是不能没有担当，不能不大气。
“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想提醒提醒蒋大小姐你罢了。你听不听是你的事儿，说不说是我的事儿。蒋大小姐要是不喜欢听，你将当我刚才放了个屁。反正蒋大小姐你看我不顺眼，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和平相处是做不到了，那我们两个人就尽量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你毕竟是我们家小少爷的青梅竹马，是我们嫂子的朋友，还是蒋部长的妹妹。这日后少不了得多往来，我这人呢，这辈子算是栽在权五爷的手里了，除了这儿，我哪儿也去不了，我也不想去。”
“哦哦哦，我明白了。”蒋欣然暗暗的点头，“你是不想把路走得太绝。”
“你要是想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我们两个人以后少不了得常常见面，做不到和平相处，至少做到井水不犯河水。不然每次见面，你都这样对我横眉冷对的，蒋大小姐你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吧？我们之间的气氛那么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别的不说，旁边的人也是会很尴尬的。尤其是嫂子，她肯定要想办法化解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但我看蒋大小姐是没有意愿跟我化解这不愉快，当然了，这点我也是同样。所以啊，今天你把你想要说的故事说完了，我呢，你私下里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不在乎的。但是有旁人在场的时候——”
“你放心，我没有这么不识抬举。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我会当你是空气。”
“听了蒋大小姐这么说，我可真是太高兴，太幸福了。”
能够被蒋欣然当做是空气，绝对是目前为止他听到最幸福的一句话了。
他巴不得让这蒋大小姐给他当成是空气，听不见，看不着的。想想看，就感觉很幸福。
弹了弹裤边儿，蒙古大夫笑眯眯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蒋大小姐，有什么好故事，娓娓道来。”
他，洗耳恭听。
“我哥哥到现在都没有娶妻，也不谈恋爱，连女孩子看都不怎么会看一眼。就是跟这件事有关系。宁儿，也是我天天在我哥哥耳边提起她，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哥哥这才动了心，他私底下里肯定也了解了宁儿的情况，他认为我说的没错儿，宁儿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所以就去找宁儿相亲了。这些，你都知道。”
“我只晓得蒋部长托了不少关系才能跟嫂子相亲，我不晓得这里边还有蒋大小姐你的说媒。”
“那你现在晓得了。”蒋欣然耸肩，“其实我夸宁儿的再多，都抵不上宁儿的这一双狐狸眼儿。”
狐狸眼儿？
蒙古大夫下意识的斜眼去看了躺在床上睡觉的安宁。
轻轻摇头，蒙古大夫回忆了很久，可他是真的记不清楚了，他不愿意救的人，他都不会多看一眼。被他拒之门外活活在他花房门口咽气儿的女孩子，具体长得什么模样儿，他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他看一个人，不是看这个人的长相五官，外貌气质。他看的是医生该看的，望闻问切，臭皮囊他可不会多看几眼。
难不成嫂子的这双狐狸眼儿……？
“没错儿，宁儿的狐狸眼儿，跟那个女孩子长得太像了。不是眼睛长得像，是这双眼睛里的清冽，特别像。那个女孩子，说实话我也没有亲眼见过。毕竟人都死在了你的花房门口，我跟煜灏从意大利游学回来的时候，尸体都给一把火烧了，我不可能看到那女孩子的。但是我看过她的照片。到现在为止，我哥的床头柜上，都还摆放着一个相框。里边是我哥哥跟她的合照。”
“哦。”蒙古大夫表现的特别冷淡，因为他真的没有兴趣嘛。
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这是不能勉强的呀。
蒋欣然也不管蒙古大夫的态度，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爸爸妈妈是稍微知道一点，我哥哥跟这个女孩子谈过恋爱，彼此喜欢。但更具体的，我爸爸妈妈就不晓得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爸爸妈妈都是很普通的普通人。掌管着蒋氏集团，已经让他们两个人很是吃力的。也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哪里来的这好基因，居然遗传给了我哥哥。我都怀疑过，我哥哥到底是不是我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不然如此平庸的两个人，怎么能生出我哥哥这个优秀的人呢。”
“这个好解释。”说到蒙古大夫拿手的强项，他的话明显多了不少，“你爸爸妈妈的平庸，跟他们两人能够生出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没有多大的关系。基因是一个很难以解释的玩意儿，最简单的说法就是，蒋部长他会生，继承了你爸爸妈妈基因中的所有优点。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很多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汉，也能生出来很聪明的科学家。”
“谁他妈跟你讨论这个了。我就是自己发发牢骚。”蒋欣然没好气的骂了一句，“我哥哥当然是我爸爸妈妈亲生的儿子了。你看长相就晓得了吧，我哥哥像极了我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我爸爸妈妈比较平庸，我哥哥很小就跟他们没有了共同语言。再加之我哥哥把自己的人生规划的很好，根本就不需要有爸爸妈妈出场的机会。所以我哥哥跟我爸爸妈妈的关系，一直比较……嗯，怎么形容呢，相敬如宾吧。我哥哥是个很孝顺，也很不让爸爸妈妈操心的孩子。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是少了一点父母和孩子之间的温情。”
“反倒是跟你这个妹妹，蒋部长身上才有了那么一点家人的温情。对么？”
蒋欣然点了点头，“听爸爸妈妈讲，我出生之后，就一直是保姆跟我哥哥两个人在照顾我。我爸爸妈妈都没怎么管过我，主要是我哥哥把照顾我的活儿全部给包了，他们两个也插不上手。我哥哥不单单是把我当成妹妹，更把我当成是了他自己的女儿。我的世界观，价值观，都是我哥哥帮我建立的。可以说，我现在所形成的一切善恶观，都是我哥哥亲手给我的。我就像是我哥哥心目中的另外一个他。”
“嗯，难怪蒋部长待你如此深情厚爱。他是把你当成了想象世界中一个，他现实中不可能成为的，可他又想要成为的人。是这样么？”
“哎呀，你说的太复杂了，我听不懂。很简单，因为我爸爸妈妈的平庸，我哥哥就不得不聪明强势起来。不然，蒋氏集团那点家产，早就给我二叔小叔他们抢走了。我哥哥也很想有被爸爸妈妈保护宠爱的日子，他也想要什么事情都不用他去劳心费力，他就坐在家里，自然会有人帮他办妥一切，所有好的东西，都有人给他准备妥当。可我爸爸妈妈显然做不到这些。于是呢，我哥哥就把我当成了他的一种寄托吧，希望在他身上没有得到的，可以全部都给我。”
“别的不说，蒋部长对你，那是没的说。”
为了蒋欣然的安全，他蒋青云把跟五爷的结盟都抛下不管，把跟叶先生的关系，也置于脑后。如果有一天，蒋部长做了万恶不赦的事情，谁都可以不原谅他，不体谅他。但惟独蒋欣然，她是那个必须要站在蒋青云身边的人。
因为蒋青云对他这个妹妹，真是做的一点都没的说。
对一个好的极致，大概就是蒋青云对蒋欣然了。
“可是你知道么，我是哥哥的妹妹，是和他血浓于水的妹妹，更是他一手端屎端尿照顾长大的妹妹，我哥哥才这样待我的。但她不是，她跟我哥哥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而已。她跟我哥哥非亲非故，认识时间又断。可她，在我哥哥心目中留下的痕迹，都快超过我了！就是这样对我哥哥如此重要的人，你却将她拒之门外，眼睁睁看着她在你面前咽了气儿。姓白的，你还是不是个人？”
“我是不是个人，不捞大小姐你费心。还有我要再提醒你一句，我没有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咽气儿。她咽气的时候，我大概是在伺弄我的花草，或者是在喝下午茶吧。她什么时候咽气儿的，我不知道。等天黑了，我打算睡觉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死的，等我再想起来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