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启程

  在紫云英的授意下，前往香草镇的通行证很快办下来。
  ——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但莎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在晚宴惊鸿一瞥之后，紫云英的存在感变得极低。她只在某一天晚上，隔着花园里的草木远远见过一眼，在草木的芬芳中，圣女的眼睛里盛满露水，，雾气弥漫，宛如仙子。
  外来者的到来惊扰了林间的鸟雀，鸟鸣划破寂静。
  她匆匆离开。
  好奇怪的人啊。但莎琳并未在意。
  没有留下很多探索时间，简单配备随从之后，她就得出发。
  说起来香草镇也是一处偏远的地方，但风景不错，会有些无聊的旅行者前去，但莎琳这次不是去欣赏风景的。
  根据报道，那里有邪神祭祀存在，因为规模不大，一直不了了之。刚好莎琳作为新任勇者，便被派去了。
  爱丽丝很舍不得她，在她踏上传送阵的前一刻还在哭哭啼啼。
  “别担心。”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在出发前展示自己的行李和随从，“不会有事的。”
  在执刃修女的祝福下，莎琳启程。
  教廷没有直达香草镇的传送点，他们先来到附近的一个小镇，然后再由此前往香草镇。
  到落脚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吹来的风夹杂了冷意，繁华已经褪去，踩烂的水果引来苍蝇，倾倒的污水不时引来咒骂。
  莎琳却对此充满好奇。
  从山谷边陲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在教廷接受教育，四季轮回八载，她修完所有课程，打算留在教廷成为教导者之类的职务，但当她脱离学生身份之后，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在冥冥之中召唤她，在亲眼所见之后，教廷的光辉形象轰然倒塌，她召唤了恶魔，却隐隐觉得懊悔和不安。
  ——是在后悔惧怕什么呢？
  莎琳看着慢慢沉下去的太阳，陷入沉思。
  “您该祷告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随从出言提醒。
  “哦，”莎琳收回目光，厌恶隐藏在低垂的睫毛下，“我知道了。”
  随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是后退两步，做出请的手势。
  是要看着我做完啊。莎琳虽然厌恶但无计可施，名为卡坦的随从还在不断向教廷汇报勇者的进程。
  “是，……到达住处，明天出发，对，正在祷告……，回见，神的光辉永远照耀您。”
  “您祷告结束了吗？”
  “是的，”莎琳站起身，“我想休息，请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然，”卡坦看着她因为俯身而下移的领口，“但恕我直言，您的祷告比平时少了两分钟，如有必要，我会向教廷报告。”
  说罢，他不理会莎琳阴沉的脸色，回到自己房间。
  什么随从，明明就是监视的另一种说法吧。她在门缝里夹了一张纸，然后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香草镇会是什么样呢？
  第二天一早，莎琳检查了门缝，纸片好端端地夹着，她才放下心来。
  和随从卡坦前往香草镇的旅途并不愉快，莎琳不太能判定他究竟是真的信徒还是假借名头，他对礼仪有着近乎严格的追求，但偶然流露出的不耐显示他并非真的热爱这项事业。他比莎琳年长，一想到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莎琳有些同情，但稀薄的怜悯很快被厌恶取代。
  他真的好烦。他不断地说着那些连吟游诗人也不会提起的老掉牙故事，他歌颂神明的力量却忽视他们的怜悯，这对曾经亲眼见证神迹的莎琳来说不值一提。
  “您有在认真听我讲述吗？”
  “嗯嗯嗯嗯。”莎琳敷衍道。
  “也许您能告诉我石头城战役的具体发生时间？”
  莎琳：……？
  当她远远望见香草镇的轮廓时如释重负。
  “我要去拜访此处的镇守人。”
  卡坦有些不满地闭嘴。终于开始履行随从的职责。
  香草镇并不是一个很繁华的大都市，所有的建筑围绕着两条主街道依次发展，周边是大片的土地，水草丰茂，偶尔人劳作。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田园风光，怎么和邪神扯上边的？
  当地的镇守人正在翘首以盼，穿着教廷特有着白底金花的袍子，扣子做成四芒星的形状，看起来也很正常……
  但她不是人。
  人类不会有那种琥珀色的眼睛和铺面而来的魔力制御，莎琳曾经苦学如何分辨人群中的异类，但就目前来看，这毫无必要，他们的气息过于明显，和普通人格格不入。
  她看起来是个有点可爱的女生，除了特别的眼睛颜色，她的长发在阳光下呈现略带磨砂质感的灰色，就连象征神圣的衣袍，也被她穿出了睡衣的质感。
  莎琳正在犹豫如何开口。
  “我是香草镇的负责人。”
  “你好，我是莎琳，”虽然还不太习惯异族的招呼，她还是努力表达善意。“来自索思坦教廷的勇者。”
  说罢，她展示了勇者特有的盾牌形状的徽章。
  “哦~这样啊，”她眼神一转，悠悠道，“香草镇是一个很偏远的地方。”
  莎琳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她接下去要说什么？如果是逐客令的话，能不能和她商量，还是说含恨离开？如果是威胁的话，在她手上，能有多少胜算？虽说异族往往能驾驭更多的魔力，但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发挥，如果生死论的话……
  “可能没有城市里那么繁华啦，不过设施还算齐全，”她看到莎琳表情变幻莫测，“哎，怎么了？”
  对方半天没说话，负责人似乎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脸凝重：“如果实在嫌弃的话，也可以住我的房间……”
  莎琳这才从幻想中脱身：“没关系，我不怎么挑剔环境，不过，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哦，我是苜蓿，”她略微甩了下头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勇者来这的目的。”
  终于开始兴师问罪了么？也难怪，苜蓿是夜之魔女，出现在边陲小镇本来就很可疑，再加上邪神祭祀，警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她想了想，决定不先说出教廷的事：“您的姐姐紫云英授意我前来，我代她向您问好。”
  “哦，紫云英啊，”她眨眨眼睛，“她还好吗？”
  莎琳不知道魔女们是怎么定义“好”的，她仔细回忆紫云英的点点滴滴：“她很好，个性有些奇怪。
  苜蓿并不惊讶：“那个婊子是挺奇怪的。”
  “婊子……？”
  这种对女性的侮辱实在太粗俗了，可对方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天真蓝”一般，没有鄙夷和愤怒，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还是没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您和姐姐的关系不好吗？”
  “哪里的事？我在夸她。”
  “夸她……？但是……”
  苜蓿的表情仿佛莎琳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用‘婊子’来夸色欲魔女，难道要用‘纯洁的圣处女’吗？”
  “色欲魔女？”
  苜蓿挑眉：“她没说过吗？紫云英是色欲魔女。”
  什么？过于震惊的莎琳完全忘记了探究她和邪神祭祀的关系，无论是谁听到色欲魔女都会有一些不该有的邪恶想法吧？
  “不过，”苜蓿话锋一转，“没说过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
  “嗯嗯嗯嗯。”莎琳敷衍地答应下来。
  苜蓿这才带着她在小镇走了一圈，就像莎琳之前看到的那样，并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苜蓿自己的住处，虽然简单朴素，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也增添不少生活气息，但诡异的是，角落里的架子上站了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有斑驳的羽毛，消无声息，和背景融为一体。
  “这是我哥哥，提木西。”苜蓿神情自若。
  猫头鹰似乎听懂，扑扇一下翅膀，懵懵懂懂，只睁开一只眼睛——是星空和大海的颜色，盛有消失在长夜中的知识，在一瞬点亮了黯淡的羽毛，但很快闭上，而后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只有肚皮下的绒羽突出一块。
  莎琳定睛一看，是它伸出的爪子，金黄色，藏在毛茸茸的肚皮下，和体型相比，爪子显然大的过分——就算外表再可爱，也不能掩饰它是掠食者的事实。
  莎琳不明所以，仿照苜蓿，用指关节轻叩两下，猫头鹰眯起眼睛，抖擞羽毛。
  “他喜欢你呢。”
  虽然但是，我并不是很想让他喜欢呢……
  苜蓿泡了茶，尽管在这样一个和谐的场合并不是履行职责的最好的时机，但莎琳还是没忍住：“我听说这里有邪神信仰。”
  苜蓿面色不变：“是啊。”
  她似乎看出了莎琳的疑惑：“看着还是很正常的，对吧？”
  莎琳点头。
  加入柠檬汁的花茶呈现瑰丽的玫红色，带着草木特有的芬芳，苜蓿为她加水，花瓣沉沉浮浮，揉碎女孩的倒影。
  苜蓿似乎笑了：“晚上可就不一样了。”
  “但你千万别来。”
  “为什么？”
  苜蓿取走壶，转身再去烧水：“你太菜了。”
  当下莎琳的脸色就不太好，但一想到面前是以魔力着称的魔女，她还是忍住了：“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就像刚才一样，她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你对付不了它们。”
  “那么，我可以试试吗？”
  感受到身后传来的魔力波动，苜蓿却没回头，只是随口应下：“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