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

  陈清雪没吱声。
  计天阳看着对面安安静静的小女孩,斟酌劝道,“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阿雪年纪还小,不方便这么早结婚。”
  计天阳和方容基本上等同于是商业联姻,除了商业合作,平时做什么都是各管各的,但他知道方容的计划。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场交易,婚约对象是宋家,方容想拿下山海湾的项目,想出西南这个圈,找别人钻破脑袋也没法,在宋家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也没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宋明月的,因为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宋明月活不过二十一岁,哪怕是后爹后妈或者存粹为了利益,也拉不下这个脸做这样的事,方容能这么理直气壮,是因为方家和宋家父辈有这么桩口头婚约在,哪怕真是为了利益,也算有一块遮羞布了。
  虽然计灵和陈清雪都不是他的女儿,但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方容也太过于不择手段了,再加上他对陈清雪印象不错,季天阳就还想劝一劝,“钱慢慢赚,没必要上赶着做这样的事,伤感情……”虽然结婚也算不上是真结婚,宋明月都没法活到法定结婚年纪,订婚也就是老爷子心痛,走走流程,但毕竟是一种仪式,对孩子的名誉不好,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件事,太糟糕了。
  方容态度强硬,“这是我的女儿,要怎么做我自己决定,就像我不插手泽城的事一样,这件事天阳你也别管。”
  方容只是通知,并不打算征求陈清雪的意见。
  两人就要不要结亲这件事争执了好一会儿,陈清雪猜测对方不是傻子就是植物人。
  陈清雪在心里估量这桩婚约在方容心里的重要程度,开口道,“我嫁。”她对嫁不嫁人,嫁什么人都无所谓,但这桩婚约对方容越重要,她能交易到的东西越多。
  各取所需吧。
  婚约是方容主动提起来的,宋家虽然势大,也不会强逼着人结婚,方容不提,这件事心照不宣地也就过去了,计天阳也有些怔然,“小雪……”
  餐桌下的腿被踢了一下,陈清雪被踢得呲了一声,看了计泽城一眼,往旁边让了让。
  计泽城见陈清雪没动,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扔在了餐桌上,被计天阳斥责了也不管,盯着方容,语气冰冷又嘲讽,“整个云城都知道宋家基因不好,国内外多少医生都看过,都说宋明月活不过二十一岁,方总上赶着把女儿送过去配冥婚,这心是得黑到什么地步。”
  宋明月……
  陈清雪呆了一呆,说的不会是历史记载中让无数后世人狂热的少年天才宋明月吧……
  也可能只是同名,世上同名同姓的太多……可宋明月确实是21岁病逝在医院的……
  陈清雪脑子就当机了。
  “泽城!”计天阳喝斥一声。
  方容脸色铁青,深吸了两口气,强忍着脾气解释,“这是大人的事,泽城你们还小,不用管。”
  计泽城手臂一伸,就搭在了陈清雪的椅背上,眼皮都不抬,语气讥诮,“让自己的女儿去嫁个要死的人,好让宋家在商场上拉你一把,卖儿卖女求财,方总还真不愧是方总,这六亲不认的,也不知道靠什么把计天阳弄到手的。”
  这话说的重,计天阳脸上挂不住,终于厉声呵斥,“计泽城!给你方姨道歉,小孩子闭嘴!”
  方容强忍住怒气,但到底不敢惹计泽城,计泽城怎么混,都是计天阳唯一的孩子,宠爱的程度让人发指,当初结婚的时候明白告诉她哪怕计泽城不成器是个二世祖,他以后不会再要孩子,计天阳事情做得绝,自己去结扎,计泽城就是计天阳的逆鳞,谁也不能碰。
  气氛剑拔弩张。
  陈清雪当机的脑子重启完毕,说实话她不想干的事,谁也奈何不了她。
  但是对方是宋明月,这让她有些忌讳,“这是计灵和宋家的婚约,若要履行,您最好还是按事实履行。”事关宋明月本人的隐私,陈清雪并不打算明说。
  一个两个的,翅膀都硬了是不是!方容深吸口气,“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和你商量!”
  行吧。
  陈清雪迟疑了一下,极力忽略宋明月三个字给她造成的心理负担,照原计划行事,“我愿意乖乖嫁过去,但是有条件。”
  计泽城偏头看向陈清雪,像是看一桶糊不上墙的烂泥,扔了手里的勺起身走了,他动作幅度大,椅子都被踢出去老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方容讽刺一笑,“陈山涧就这么教你的,和亲人讨价还价。”
  牵扯到了死去的陈爸爸,就过了。
  陈清雪无视方容青黑的怒颜,开门见山地进行一场交易,“第一物资上:一千万,外加一套利泽斯公学附近的房子转到我名下,第二精神上:我的户口你不要动,虽然法律并不能让我们断绝母女关系,但我希望在方总心里,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陈山涧是有名的才貌双全的美男子画家,当初是方容主动追的陈山涧,少年少女的感情像一株初春的玫瑰,一经绽放,必定浓厚热烈,方容不顾家人反对,硬要和陈山涧在一起,先上车后补票,婚礼办完,陈清雪也出生了,只是她出生没多久,方容手上的生意出了岔子,算得上是一败涂地。
  陈山涧再好,家世背景放在那,没法帮方容东山再起,再加上她那时候小,容易生病,算是拖累了方容,方容提出离婚的时候,陈清雪才一岁那么大,任凭陈山涧如何挽留都没用。
  陈山涧的死也和方容有关,方容有个重要客户想屯画,就请陈山涧去掌眼,陈山涧去了,死在了回来的路上,车祸,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婚好几年了。
  听起来陈山涧是挺可悲,但方容是真没资格在她面前埋汰陈山涧的。
  方容脸色难看,计天阳也惊讶了,似乎想不到陈清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清雪静静道,“就这两个条件,不接受讨价还价,方总同意的话,协议拟定公证完,签好字给我就成。”
  一千万对方容来说不算多,但要把这笔钱给别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方容是没料到陈清雪有胆子和她讲条件,见陈清雪是认真的,气得颧骨下两个凹陷一起一伏的,拍了下桌子站起来,半响又深吸了口气坐下,咬牙切齿,“装得跟陈山涧一样清高出尘,现在要起钱来也毫不手软,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尤其她只有十五六岁,看起来就格外市侩。
  方容一而再再而三提陈山涧,让陈清雪有点生气,除了部队的战友们,陈山涧算是她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光亮了,陈山涧最喜欢给她做好吃的,让她骑在他的肩头,逛遍整个游乐场,有关她的画册一本接着一本,时常带着她一起去旅游写生,因为当时还年幼,也因为一生中只有这么一个人,有关陈山涧的一切就显得尤为珍贵。
  陈清雪盯着面前脸色扭曲的方容,粉润的唇瓣里一字一句吐出话来,“附加第三条,以后不要提爸爸的名字,你不配。”
  方容被气得身体发抖,重新站了起来,手指指着陈清雪,“你这个猪狗不如的——”
  到底还有一丝理智,知道计天阳还在,又自持贵妇,否则定要破口大骂了,陈清雪看着鼻尖不远处的指尖,坐在椅子上没动,神色淡淡:“把手挪开。”在末世她从一出生就被国家当成一名军人来培养,目的就是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但不是没有脾气。
  方容不听,陈清雪只好自己动手,只听啊的一声发抖的尖叫,方容不断往后扯,另一只手伸过来不断拍打咒骂,“放开!反了天了你!你放开,啊!疼!”
  “死丫头你干什么!反了天了!”张姨尖声叫着想扑上来,被从楼上扑下来的银狼挡住,银狼低吼着拦在陈清雪面前对着方容和张姨龇牙怒目,一副只要陈清雪有令,方容敢上前,就把对方撕碎的架势。
  “银狼!快下去!”
  银狼在家里听计泽城的,计泽城不在就没人管得住它,这时候对着方容龇牙咧嘴,威胁恐吓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管家不住劝陈清雪,说有话好好说。
  方容脸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上,疼出了一脑门的汗,计天阳身为西南这一片的地产大亨,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这时候都被刚刚发生的一切惊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再看这长相乖巧甜润的小姑娘,对她的印象又改观了。
  “计泽城!”
  计天阳大声喊儿子下来,扭头见儿子正抄着手在二楼栏杆边看大戏,脸上都是兴味,见他看过来还极其缓慢又有节奏地啪啪拍掌,跟个二世祖似的。
  计天阳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喝斥道,“计泽城!你是不是皮痒了,还不把银狼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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