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开

  12月14日是一年一度的鬼节,年龄大一些的老人一般没有不知道的,他们往往会警告家里的小孩,到了这个日子千万不要在外面逗留,早些回家,待在外面指不定什么时候魂就丢了。
  这日,通常天擦黑的时候,走在路上,亦或是一些公寓楼下,时常能看到一些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佝偻着腰,嘴里念念有词,蹲在火盆边烧纸钱,且奇怪的是,天气寒冷,凉风嗖嗖,纸钱却总烧的很红火。
  这样诡异的气氛向来是不会出现在校园,因此对于学生来说这种节日通常也和那春分夏至似的,听是听过,至于是哪一天没人会关心。但今年,在南灵大学却有两个人是例外的,一个是温久,一个是尤渡。
  一个盼着在这一天送走一个人,一个盼着在这天带走一个人。
  在这一天傍晚,夜幕将至,温久与虚云各自心照不宣的相伴出门,一路上虚云一直思考如何合理的支开温久,让他不参合这件事,毕竟不是什么好事,风险也怪大的。但这人表面冰霜似的,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严格来说活的时间比自己还久,旁的谎言一听便能识破,且自己也不想骗他。
  综上所诉,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两人往前走着,也没说目的地是哪里,就这样散步似的散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瞅见本该和他约在校门口见面的尤渡棒槌似的戳在铁门口,坐牢似的站在栅栏哪里望着一处,眼看根本没把虚云说的话放在心上。
  至于尤渡望的那间宿舍,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
  虚云咂舌,心想这冷面冷心的鬼王居然还是个痴情种,说什么今天自当了断,我怎么看着她连人家的手都没摸过呢?
  虚云在心中啧啧称奇,无意中瞥见温久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虚云摸了摸脸,说:“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温久靠在一棵树上,闭上眼睛,平淡的说:“苏家来找过你了?”
  虽然是一句询问,却是平叙的口吻,看来自己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于是虚云大方承认:“嗯,我答应帮她送走一个人。”
  温久缓慢的睁开眼睛,道:“真巧,我也是.”
  “啊?”虚云惊讶了,“她也找你了?那她做什么不等我们都在的时候来。”
  “不是.”
  不是什么,他却不再往下说,继续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虚云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心道自从温久恢复前世的记忆后,整个人越来越像仙界无往不胜的战神苏河,心思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越发让人猜不透。
  这种滋味不太好受,虚云眉头紧锁,也跟着不吭声了。
  两人在树下站了半个时辰,夜幕已至,宿舍楼断断续续的亮起灯,尤渡那间灰不溜秋的t恤渐渐隐于黑暗,与夜色融为一体。
  长久后,像是预测到什么,温久徒然睁开眼,眼睛闪过一抹紫光,忽然直抓住虚云的手,将他拉直身后,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虚云怔了怔,心头一时涌上一把经久的酸涩。
  他小声唤了一句苏河。
  少年声音细如蚊呐,听得让人神神巨颤。
  温久顿了顿,道:“鬼门提前开了,跟紧我。”
  话音未落,头顶浓重的黑暗忽然像是被什么利器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从中涓涓流出不详的血色,像一只潜藏在黑暗在的夜行凶物,猝不及防暴露行踪,口子逐渐变大,形成一道门一样的轮廓,门中不断有鲜红色的液体流出,使得这扇门彻底暴露在夜空中,红色的液体像山体断口的瀑布源源不断的留下,无声弥漫整个宿舍楼,宛如重现人间地狱。
  这鬼门居然直接开在女生宿舍楼顶!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炸雷般的声响,随后那扇血门像是被什么力量推动,咯吱一声,慢慢裂开一道缝,从中探出一个类似于分叉软体的红艳事物,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一段舌头,无尽凄厉的声音便从门中淌出,悲鸣鱼龙混杂,诡异莫辨,时而女子尖喊,时而孩童凄啼,时而老人叹息,时而男子怼怨,犹如一场铺天大网将人兜困其中,缭绕不绝。
  伴着万鬼同泣的是无数黑影从门内飞出,如蝗虫般涌向四面八方。
  几乎是同一时间,尖叫声再次出现在宿舍楼,这次比较单一,只有年轻女子的惊惧叫喊,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叫的直教人心中发慌,呼吸之间,鲜血便蔓延至温久等人脚边,随之而至的还有浓稠的腥味。
  温久拉着虚云往后掠去,一起一落,停在一棵树上,明灭的红光打在他的脸上,一时看不出情绪。
  指尖传来一阵疼痛,虚云紧紧抓着温久的手,牙齿发出近似仇恨的咯吱声,金色的竖曈愤怒的盯着原先尤渡站着的位置,哪里何时还有人影!
  他竟欺骗自己至此!他居然杀了这么多人!
  温久拍了拍虚云的手,双手随意捏了个决,眼中紫光大盛,不断幻作奇异的符号往身前飘去,霎时间,紫光刻画的符咒将一大片女生宿舍里里外外包的水泄不通,温久的脸也白了几分。
  虚云手中同时生出一丈人形高的火焰,向前方的血海甩去,红黑色的业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鬼门中逃出的魑魅魍魉眨眼睛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此时虚云早已满脸虚汗,原本红润的嘴唇变的泛白,可见已是强弓之末。
  “苏晴不在里面,”虚云目力极好,最远能视千里,因此众多鲜活的生命在他眼前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无时不凌迟与他,目光匆匆扫过一只贪食鬼正在进餐的那个女生的脸,血迹斑斑间有些熟悉,细看,原来是温久同班同学,除了苏晴之外,她是最漂亮的,名字好像叫孙菱。
  他倏地低头,看着脚下的那片血海,不停有恶鬼从鬼门逃窜,集中攻击温久设下的结界。温久的灵力他是知道的,坚持不了多久,若鬼门内那头畜生逃出来,这种结界在它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虚云咬了咬牙,冷冷道:“冥界玄蟒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提前将鬼门撞开,如果不将它打回去,这畜生不知道要放跑多少恶鬼,”他不敢看温久,只得低头含糊道:“我去去就来。”
  这时的玄蟒已经从鬼门挤出一个头,巨蛇的头顶拖出一条长长红痕,两只灯笼大小的竖曈露出红色凶光,常年生活在阴暗的万毒沼泽窟,让它乍一看人间世界,蛇头一歪,露出点迷茫的神色。
  它沙沙呼唤着,却无人应答,于是蛇身摆动,想从门缝溜出,忽然头顶投射一道宽大的影子,四处鬼影惊慌逃窜,泣声更盛,玄蟒昂首,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以及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先天灵物的强大求生意识让它往后一缩,避开致命一击,只见一团火球以陨石下坠般的速度劈头盖脸砸在原来的位置,紧接着一只利爪迅雷不及掩耳般钳制住它的蛇头,龙吟随后如惊雷般落下,天生的种族压制让玄蟒首尾一颤,沙沙的趴在地上低鸣。
  其实只要它稍微抬头一眼,就会发现,压在头上的这头赤龙其实论身量并不比它健壮多少。但虚云没有给它机会,他当机立断抓住玄蟒的头摔进鬼门,口中喷出一道黑红色的火龙直冲玄蟒双眼,业火与玄蟒黑铁般的蛇鳞相撞发出刀剑断裂般的嗡鸣声,随后一头撞在鬼门上,终于将这道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地狱之门关上。
  之后,他就像是杀红了眼,全身杀伐之气暴涨,不详业火如火山喷发一般从他身上爆发,冲向天际,将整个结界中的鬼魅毫无差别,一一屠尽,魂归于天地。
  看到这一幕,没有人会相信他是天宫的东宫之主,是天帝的嫡生太子,他与这片炼狱火海仿佛是一体的,生来便染上一片血气,比世间任何凶物都要邪上三分。
  “虚云,可以了,”低沉的桑音从身后响起,缠着一点温柔的纵容。
  赤龙身上的火焰忽然像听到了停战的号令,一触即收,那山峦般的身体猛地缩小,幻化出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他有些摇摆的回头,定定看着温久,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随即又皱了皱眉,道:“我又搞砸了。”
  “没有,”温久说,“看你身后.”
  被烧毁的这片宿舍楼安静躺在未央的深夜,土壤中却陆陆续续响起细微的声音,那是万物生长的庆歌,业火便是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神物,它是来自九天之上的力量,超越生死,用它特有的法则延续生命。
  等到苏长梅带着一众弟子赶到时,看到整个南灵大学半边女生宿舍楼,以及中间偌大的体育馆都烧成一滩泥时,她竟然感觉到拿着剑的手微微发抖。
  “怎么会变成这样?”苏长梅难以自信,手中的软剑早已出鞘,想必一路上斩杀不少逃逸出来的恶鬼。
  她垂眸看向温久,只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曲着一条腿靠在一棵树下,淡淡道:“他尽力了。”
  苏长梅哪里不知道,这已经是损失最小的局面了,如果不是虚云及时阻止鬼门关的开启,后面还有更多穷凶极恶的凶灵逃出来,届时不仅是这座大学,整个南灵以至于整个大陆都会受到波及,死的人只会更多。
  但生命不是靠数量来衡量的,有人因自己的失职而丧命,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她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做准备,如果她能再想的周到一些,深一些,疏散这些学生又有何难?
  “你是从鬼王冢赶来的?”温久问,他这时已经抱着虚云站在苏长梅面前。
  苏长梅收拾心情,嗯了一声,哑声道:“先前鬼门都是出现在鬼王冢的上空,鬼王自鬼门而出,进去冢中休息,天快亮的时候出来从鬼门中回去,从.....从来没有出现过今日这样的情况。”
  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这番话说起好似在替自己开脱责任。
  温久思忖片刻,道:“我有三点想法,你且听听。”
  苏长梅苦笑,手中软剑转动归鞘,抬手道:“请讲。”
  温久:“其一,此次打开鬼门并非鬼王而是冥界圣物玄蟒,鬼王早已不在幽州,不知发生何种变故,让玄蟒提前从休眠中醒来,追寻鬼王的气息来到这里。其二,这次鬼门没有完全开启,玄蟒蜕皮无法进行,恐会再开一次。其三,我猜测鬼门下次开启的地点取决于一个人。”
  苏长梅飞快追问:“谁?”
  温久淡声道:“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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