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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骄 第160节

  她感觉应该是傅明城,便接了起来。
  确实是傅明城。他问她出了什么事。
  “实话说,刚才接到你的电话,我有点意外。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又怕打扰到你……”
  电话里,他顿了一下。
  “雪至,上次你拒绝了我,我对你说,我愿意做你朋友,是真的。我感觉你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很抱歉,你需要的那套设备,我没法令它提早到港,不过,如果你有困难,你可以和我说,我看看我能否尽点力。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的语气十分诚挚。
  苏雪至心念一动。
  傅氏在北方的商业地位和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傅明城执掌傅氏之后,产业也开始扩展到纺织等制造业。
  也就是说,傅氏和各种下游供应商以及不同产业的人员打着交道。
  找这样的专业之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苏雪至不再犹豫,问道:“你认识电力机械方面的从业人员吗?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遇到点麻烦,实验室里急需冷干设备。”
  她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向他描述了下。
  傅明城略加思索,便道:“问题不大。我收购了一个电厂,应该有这方面的工程师,我尽快联系。”
  苏雪至向他道谢。
  “小事。你等我消息,明天应该就能回复你了。”
  苏雪至打完电话出来,稍稍松了口气,出来,了无睡意,就想再去看看最新一批霉菌的生长情况,便往实验室走去。
  快要晚上十一点钟了,学校里黑漆漆的,静悄悄不闻人声。
  苏雪至进了实验楼,打开廊灯,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轻微咔哒一声,有点异响。
  为了节省电力,走廊里安的电灯瓦数很低,发出的光也十分昏暗,仅够照明而已。
  她停了下来,朝前看了一下,并没什么异样,耳畔又恢复了寂静,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继续沿着熟悉的长廊,在影影绰绰的白炽灯光里,朝自己的实验室走去,到了门口,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感到一阵夜风涌入。
  她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眼走廊对面的窗户。
  最近夜里时常下雨,为防积水倒灌,走廊的窗户也需要关闭。
  苏雪至有印象,今晚上她和余博士离开的时候,确定窗户是关了的,而且,内侧用来固定窗户的销拴也扣下了。
  但是此刻,一扇窗户却开了,夜风就是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
  销拴自己是不会开的。
  而晚上,这里的实验室,除了她和余博士,别人也不会来。
  是余博士晚上又来过这里,打开了窗户?
  苏雪至又想起了刚才进来时听到的那一道轻微异声。
  她走到窗边,朝外望了一眼。
  窗户的对面是学校的图书馆,这个时间,自然也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半个人影。
  她关了窗户,重新插上插销。
  第二天上午,余博士来到实验室,苏雪至问他昨晚后来是否有回来过。
  余博士说没有。
  苏雪至走了出来,自己推开窗户,盯着窗台,出神之时,一个同学来叫,说傅明城来了,正在外面等她。
  苏雪至回神,急忙出去,果然,见傅明城立在实验楼大厅旁的船王纪念室外,便快步走了过去。
  傅明城也迎了上来。
  小半年没见,应该是那场手术的缘故,令他当日元气大伤,现在虽然身体渐渐康复,但人还是消瘦了不少。不过,他的双目还是那样明亮,脸上也带着熟悉的笑容,和苏雪至印象里的他看起来差不多。
  苏雪至开口,问他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傅明城笑道:“上周校长刚对我做了一次最新的身体检查,没问题了。”
  这样的傅明城,让苏雪至感到十分放松,并没有任何她原本担心的见面的尴尬。
  她请他进去坐。
  傅明城道:“不用了。你事情急,所以我来告诉你一声,我找到了人,是早年工科留学回来一位电厂机械工程师,很有经验。我把你的想法和他说了下,他应该可以胜任,但需要先设计图纸。你的想法可以和他讨论。如果你方便,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苏雪至立刻去见了那位姓杨的工程师,将自己的设想作了一番解释。工程师加以改进,几天后,图纸就出来了,接着,工人日以继夜赶工,不过一周,便制得了一架简易的真空干燥器。
  苏雪至拿到干燥器,便进行最后一步。
  在经过试验证明可行之后,她和余博士将剩余的全部提取液都分装进若干的安瓿瓶,冰冻后,安瓿与干燥器相连,令安瓿的温度保持在在零下21c,抽气,经过二十四小时的连续工作,终于,成品出来,获得了干燥的能够在常温下保存的药物。
  时间已经不等人了。
  苏雪至收好这头一份的珍贵的药,去找校长请假,说自己要回乡探望一个病重的亲长。校长准假。
  丁春山的做事效率也极高,这时找了过来,通知苏雪至,已经有了一个符合她要求的地方,位于京师的西郊。
  那里最早是前清的兵工厂,地处山间,位置隐秘,现在废弃了,但场地全部完好,可以根据她的要求进行改造。
  苏雪至找到余博士,交待了一番,又请丁春山对余博士加以保护,随即在他派的卫兵的随同下,匆匆上路,踏上了回往叙府的归途。
  第136章 (就在苏雪至走后没几天,一...)
  就在苏雪至走后没几天, 一个深夜,医学校的实验楼里突然失火。
  楼里保藏着的许多样本都是孤品, 还有船王纪念室的资料,这些都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失去便不可复制。
  全校师生都被惊动,出来加入救火。
  火灾烧毁了起火的源头,一个公共实验室,也波及到了近旁的几间实验室。好在发现及时,天城消防所的人也带着水龙车赶到, 众人齐心合力, 扑救得当,火情终于没有蔓延开来, 及时得以灭掉。但火灾过后,实验楼的走廊熏得漆黑,满地积水横流, 狼藉一片,为彻底消除隐患,相关的各个实验室都需及时检查清理。
  傅氏实验室的门上, 当初安装的是进口的精密锁件,锁芯牢固,没有钥匙的话,除非暴力拆门,否则很难开启。余博士闻讯匆忙赶来配合。开门后, 见地面泡水,在学生的帮助下整理抢救, 忙乱排水。万幸,损失不大, 一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事后校方调查,认为应该是学生用完酒精之后保管不善从而引发的火灾,以此为戒,在全校开展了一场关于防火的安全教育。
  这个时候,苏雪至还行在回往叙府的归途之上。为抢时间,她走的自然是辛劳但要快很多的陆路,晓行夜宿,车马辗转,终于,在五月下旬的这一日,踏入了叙府的境地。
  三更时分,保宁县的县城里漆黑一片,打更人敲着梆,慢吞吞地经过街头和巷尾。
  梆声笃笃,越过了重重的宅墙,送入耳中,声声如催。
  “吱呀”一声,苏家大门开启。
  门房见是几天前去往府城分号巡视的苏忠夜归了,讨好地搭讪:“这么晚了,大管事还从府城赶路回来?辛苦了!”
  苏忠神色凝重,随意应了一句,迈步匆匆朝里,去向女掌柜复命。
  叶云锦这个时间也还没休息,听到下人传话苏忠回了,立刻出来,进到她平日用来理事会客的一间厢房里。
  “怎么说?”
  她关上门,转身便问。
  苏忠低声说了几句话。
  叶云锦凝立了片刻,慢慢地走到桌旁,手扶着桌角,人无力地软坐了下去,随即以手撑额,闭目,半晌,一言不发。
  苏忠站在一旁,心情沉重,见女掌柜这般模样,更是不敢贸然出声。
  洋人医生来了之后,留了半个多月,最后离去之前,言外之意,他爱莫能助,大当家的身体,希望上帝保佑。
  人人固然都有一死,何况是他们这种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江湖道上的人,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事,突如其来,竟也降临到了大当家的头上。
  他有龙王之号,统御水道,号令所至,莫不尊从。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龙王。
  他只是人,血肉之躯罢了。
  苏忠听来的消息,郑龙王这几日很是不好。
  原先他的身体已经稳定了些,高热也退了下去,只是心胸隐痛,有时呼吸困难而已。众人以为应该没大事了,慢慢松了口气。
  为了稳定水会人心,前些天他还出来露面,亲自见了些人。但这些天,忽然情况又转危了,不但高热再度袭来,且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人已经无法外出。
  郑龙王体恙的消息,也终于瞒不下去,一传十,十传百,叙府许多靠水吃饭的民众无比担忧。他们真心地敬重郑龙王。有他在的这几十年,虽依然苦难当头,但总算不用担心贼匪水患。民众纷纷来到各色庙宇,上从如来王母,下到城隍土地,虔诚地为他祈福,盼望他能转危为安。而沿江那些往日受到镇压的各股势力则在暗中观望,蠢蠢欲动。
  一旦这位靠着他的独威而震住水路的的大当家没了,这条古老的水道王国,恐怕又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郑龙王自己应该也是清楚,有所准备。
  桌上灯火跳跃,屋内寂然无声。
  苏忠看了眼一直扶额闭目的女掌柜,迟疑了下,又吞吞吐吐,小声地道:“我还打听来一个消息……水会外地的那些当家,这几天陆续也都赶回了叙府。说是大当家把他们召了回来,是要把事转给三当家了……”
  如同是在交待后事了。
  这一句话,苏忠却不敢讲出口。
  叶云锦眼角泛红,猛地睁眸,从椅上站了起来,咬牙道:“替我准备马车!我要去趟府城!”说完朝外迈步而去。
  苏忠吃了一惊,眼见女掌柜人已到了门口,就要开门出去,慌忙一个箭步上去,拦劝:“掌柜的,你不能去!现在情况特殊,全叙府的人都看着水会!不说那边了,就是咱们这边……”
  他想起自己刚才回来乘的骡车经过街面,这么晚了,住在斜对面的老六家,还偷偷地开了一道门缝,有人脑袋钻了出来,探头探脑。
  县城现在在背后日夜盯着女掌柜的,不可能就只苏家老六那么一家。
  这个特殊时刻,女掌柜要是深夜赶往府城,难保不会引发各种议论。
  叶云锦的手停在了门把上,顿住。方才心里燃出来的那一簇冲动的血火也骤然熄灭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天,背后时刻有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不惧,丝毫也是不惧。
  但她还有一个女儿。
  她叶云锦可以不要脸,但女儿要。
  女儿本就对郑龙王心怀不满,现在她在外头过得很好,倘若叫她得知自己的母亲再次和郑龙王有所牵扯,她将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母亲,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往后如何在乡人面前抬得起头做人?
  她还是个女孩,迟早是要恢复女儿身份嫁人的。
  叶云锦没有忘记她在出门前和自己的那一场争吵。
  她不想做男子,想做回女子。
  因为自己的自私和固执,女儿已经被迫做了十八九年的少爷,现在倘若让她再次因为自己和郑龙王的旧日孽缘而遭受新的伤害,被人指指点点,她于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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