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所有的离别都是猝不及防的(四)
我刚到家,车还没停好就接到了常乐的电话。我回到家跟她狠狠吐槽了一下她的不靠谱行为,她却当成段子听,一直在电话那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越是生气她笑得越厉害,我生气道:“你这个月份,悠着点笑,别一激动把孩子生出来。”
“噗,哈哈哈哈”我耳边也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怎么还回音呢。我凶神恶煞的瞪着忍不住笑出来的杜明兖,气不打一处来。他余光发现我的目光,立刻闭上嘴假装看书。“杜明兖,你怎么最近这么闲啊,不用赶通告吗?”我挂断电话问他,“怎么最近一回家你就在家啊。”
“我在家不好吗?”他很少会这么开怀的笑,笑完心情大好,“一回家看到我,没有感到幸福吗。”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又笑,好像被点了笑穴一样,一笑起来没完没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嘟囔一句,回屋去了。
不一会儿,我收到一条信息,忍不住哀嚎:“又来?”
杜明兖也是不考试就不忙了,听到我的惨叫,忙不迭的跑过来问怎么了。我说没事,然后撅着嘴趴在床上。他开玩笑道:“不会又让你相亲去吧?”我闷声“嗯”。他爽朗的笑声响彻了我的卧室,我气急败坏的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他连忙关上门。门外他依然在笑,毫不留情面的嘲笑我的悲惨遭遇。
这次是老爸同事的孩子,是爸爸亲自下达的命令。看来高盛这个人就是嘴大,这才刚从我家走,就跑去爸妈面前告状。我给高盛打电话,他不接,可能猜到我会破口大骂。
郁闷归郁闷,无论我怎么反抗,爸妈下了死命令要我一定要去。爸爸甚至搬出来一套理论,就是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出席,不然他在同事圈子里的脸面都丢了。说的好像他花了一辈子梳理的高大形象,就因为我一次没有出席的相亲而晚节不保。
相亲当天,我下班的时候,一帆给我打电话说我弟弟找我。我看了看时间高盛应该就是这两天回美国,难道他是来押送我去相亲的?
果不其然,高盛凭借那天的一面之缘,很顺利的混进办公室,坐在原来苏沐言的地方,催促我下班。“你不是该回美国了吗?”我没好气。高盛看了看表说:“恩,一会儿把你送到地方,我就算完成任务了。明天我就飞回去。”
“你不会是为了我才拖到明天回去吧?”我难以置信的问道。高盛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咱爸妈也算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啊。”“你少说风凉话,还不是你告的状。”他凑到我耳边挑衅:“那你倒是找个男朋友堵上我的嘴啊。”“你!”我气得咬牙切齿,碍于张闷儿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没有发怒,迅速收拾东西,拉着他离开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在小区门口不远处的底商,我常光顾的咖啡厅里,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坐在我对面。我正好面对落地窗,看到高盛在落地窗外手舞足蹈的给我打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是眼不见为净。
年轻男子******,偏分的头发抹着有点油腻的发蜡,在灯光下有点反光。他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他姓刘,今年30,在一家国企上班,刚刚提拔为管理层,可以算是那种父母口中抱着铁饭碗的有为青年。他父母虽然和我爸是同事,但是他们不是本地人,可他紧跟着声明了一下说他房子和车都是有的,生怕我把他当做贪图户口的“凤凰男”。
我礼貌的听他说完,虽然抵触,可毕竟有爸爸那层关系,不好闹太僵。
“高小姐,我听我父母简单说过你家的事情,你方便多介绍一些吗?”他问道。我挠了挠头发,眼睛四下转了一圈问:“你不是都了解了吗,还要我说什么?”对方很有涵养,依然笑容满面:“这样吧,我问您答,可以吗?”我点点头,于是开始了综艺节目一般的快问快答环节。
q:您的工作具体做什么?
a:给企业做宣传,基本都是项目制,例如新品发布会,或者产品推广、品牌优化等。
q:您有一个弟弟?
a:是的,目前在美国,还没有回国打算。
q:你弟弟会负责赡养你的父母吗?
a:我弟弟自然会,不过父母如果在国内,我会负责照顾他们的生活。
q:您名下是否有房和车?
a:都有。
q:您是否背负什么贷款?
a:没有贷款。
q:婚后您是准备自己住还是和父母住?
a:自己住,不接受跟父母住。
q:您结婚后准备多久要孩子?
a:没想过。
q:您准备要几个孩子?
a:没想过。
q:您的年薪多少?
a:没算过,小30吧。
q:您家族有没有什么病史?
a:我们全家都很健康。
“请问……”他还要再问,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的问题大大消磨了我的耐心,这样一个个对我来说有些私密的问题盘问下来,我感觉自己像被破扒光了站在他面前一样,毫无隐私可言。他的问题问的不打磕奔儿,让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提前排练过,这些问题很可能是他和父母一起讨论出来的。我不知道他这套问卷有多少女孩做过,又有几个及格,但是让我很不舒服。
我突然想到,如果他是骗子怎么办,万一他那我的信息出去诈骗怎么办。顿时脑海中浮现很多法治进行时播出的案例,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相亲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你问了我这么多,我就一个问题问你。”我双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一脸无辜的问,“关你什么事?你是查户口呢么?再问下去你就该刨祖坟了。”
小刘低头笑了下,似乎对我的抵触情绪并不意外:“高小姐,这是两个问题。先回答你第一个,关不关我的事情以后就知道了。第二个问题,确实在查户口,这是必要的。如果您觉得不公平,我可以将对应我的答案发邮件给你。”他看到我一脸“whatthefxxk”的表情,继续解释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刚开始相亲的时候,我也很不开心,觉得自己的隐私为什么要暴露在一个陌生人眼前。不过后来经历的多了,其实这样的问答是最高效的。你可能觉得我在国企上班,所以每天都是喝茶看报纸,不是的。我们的工作很忙,我也经常加班,所以对我来说,效率高的做法都是好的。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如果所有答案都符合我的要求,那过两天去领证也可以。”
“你等会儿吧,停下停下。”我现在面对的事情已经超出我这将近三十年的理性认知,还有这种操作?我眉头紧锁:“刘先生,怎么就领证了?您说的是跟我么?这件事情当事人不应该知道么?”
他讪讪的笑了一下,喝了口咖啡说:“到目前为止我对高小姐的印象很好,您的回答我都很满意。其实很多问题,还是提前了解一下比较好,以防结婚后在发生什么问题。你可以理解为排雷。”
“哎呦,别说‘结婚’,今儿是我这辈子听到这个词频率最高的一天,有点上头。”我忙叫他打住,“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谁说我想结婚了?”
对方表示不解:“如果不想结婚,你坐在这里干嘛呢?”
我一听,这逻辑没毛病。我也忍不住扪心自问,我在这干嘛呢?我使劲晃晃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做事情没头没脑的。这要是过去,但凡碰到自己一点不爽的事情,我都立刻抬腿走人,而最近不仅在咖啡厅我留下了,还费力争执,今天居然明明知道会没事惹得一身骚,却还是来了。想来铁石心肠、雷厉风行的我,怎么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我想保持优雅,在老爸同事心里多少保持一点好的形象,可是对方的话实在让我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我站起身,对小刘笑了笑:“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满意我,我谢谢你,不过我不满意你。您既然很忙,那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再见,不不,别再见了。”说完我要走,他起身伸手拦了一下我面前的路说:“高小姐,我知道这种气氛会让你很不舒服,那我可以跟你慢慢来。”
我浮夸地假装惊喜:“是吗,太感谢您的抬爱了。不过不了,您好像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也很忙,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好吗。”他不怒反笑,收回手,捋了捋自己亮锃锃的头发说:“我能问一下,我哪里没达到高小姐的要求吗?”我毫不注意形象的仰天长叹,怎么碰上个缠人的主儿。我感觉他自信心爆棚的样子,感觉会不屑于我的所有不满,现在的男孩都这么膨胀吗?都是哪来的自信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比咖啡厅里那个油腻的人年轻,长得也精神,条件也好,可是他给我的感觉要比那个人还讨厌,就是打心底的厌恶,说不上为什么。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说:“形象太差,品位太差,入不了眼,不好意思。”说完我抬腿要走,而他显然被我直击心灵的dis激怒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他跌跌撞撞的从椅子和桌子的缝隙拔出腿要追上我,我穿着高跟鞋大步迈开腿想快点逃开,可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啊,你怎么回事!”我走到门口,听到后面小刘大吼一声,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在路过吧台的时候跟一个胖胖的男孩撞了满怀,他泼了一身新鲜出炉的咖啡。
胖胖的男孩背对我,正在跟他道歉,和服务员一起帮他擦身上的水。他毫不注意刚才费力维护的形象,万分嫌弃的想要推搡着追上来。我一看这势头,忙要推门逃走,可是走得急促,自己绊了自己一下,一只脚突然感觉释放,从高跟鞋中窜了出来。我眼看就要摔倒,突然被人托住胳膊,扶了起来。
“你等下!站住!”小刘的声音响起,我去,他可真是阴魂不散。
我也顾不上道谢,脚扭到了,高跟鞋还卡在门那里,我要回头去捡,又怕这一下被小刘逮住,干脆放弃那只鞋,也甩开另一只鞋一瘸一拐的想走。这时扶我的人突然拉住我的手,快步把我往路边拉,没等我反应过来,车门被打开,我被塞进一辆商务车。
我的妈呀,碰上绑架了吗?谁会绑架我?杜明兖!肯定跟他有关。
我惊吓过度,一句“我不认识杜子轩”就要脱口而出,一上车看到满地凌乱的习题集,我顿时明白刚才是胖哥和杜明兖。我回头看到杜明兖一身休闲西装,头发还立在头上,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发胶,像是刚下节目。他一手在往车里塞我,一只手提着我的一双高跟鞋。
我坐稳,他也上了车,并关上了门。他的车一关上门,从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我越过他趴在窗户上,看到一身咖啡渍的小刘追出咖啡厅,四下寻找我的样子,表情狰狞的像要将我抽筋扒皮一般。我忍不住偷笑。
忽然我的后领子被人拉住,整个把我拽回自己的座位。杜明兖鄙夷的看着我说:“如果不是今天恰巧让胖哥去买咖啡,你还不知道要多丢人。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我撅着嘴说:“我是受害者,明明是他胡搅蛮缠,怎么说的好像是我不对。你知道吗,他刨我家家底,然后告诉我要跟我去领证。你说可笑不可笑。我还是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我很少会莫名其妙的特别讨厌一个人,多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我跟他学着刚才小刘说话的语气,回想起来觉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你也没少说啊。”他吐槽。我立刻双手叉腰道:“你懂什么啊,他脑回路有问题,我就是看不过去想给他板板。”
他翻了个白眼说:“你就是习惯性抬杠,是病。”跟小刘说话的不悦,在我看到杜明兖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时,我就立刻释然了。身边有这样一个男孩,我感觉我对这个世界都宽容了。
我心情雨过天晴,也不跟他计较,开玩笑说:“杜明兖,你哪头的啊?你不也是习惯性抬扛吗,咱俩一块治得了,没准团购还能打折。”
“你就这么着急找男朋友吗?”他不满的把高跟鞋放在后座地上,也不笑,“你这样碰到不靠谱的人很危险。”
“好好好,我知道你担心我,以后相亲我都不去了。”他突然很严肃的问我,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他看不惯我这种,可我无从辩驳,就继续玩笑道,“我要是嫁不出去啊,你可得负责啊。”
“行。”他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眼睛说,“我答应你,你能别折腾了吗?”在他说“行”的时候,我的心脏一瞬间漏了一拍,然后装了马达一样飞快的跳动,身体却僵住。听到后半句,原来他又在挤兑我,差点我就当真了。我身子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座椅上不吱声。
“不行?”他继续问。我有些烦躁的说:“行行行,回家吧。”他满意的坐好,这时胖哥回来,他叫胖哥继续开车回家。我余光撇到他嘴角上扬,眉毛也上扬,好像心情很好。他很多时候还是像个孩子,想要做什么,如果不同意就会生气闹情绪,只要答应了就一秒变乖巧,还会开心到起飞的感觉。这个dramaking,真是个天生的演员料。我越想越气,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天天嘲笑我,挤兑我,竟说一些没用的话。
回到家,他要我给他洗头,他说头发上喷的东西太多了,很不舒服,自己洗不干净。我长叹一口气,这种压迫的生活怎么没个头。
洗头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此时我正在给杜明兖挠头,双手都是洗发液起的泡沫,用胳膊肘费力的接通电话并公放。卫生间里蒸汽腾腾,我手忙脚乱的也没看是谁来的电话,当电话接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高兴,下周末有空吗?”
我举着双手愣在那里,是赵默?赵默主动给我打电话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