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3
3月17日, 周日。
正午的金色阳光从古迪逊公园看台的缝隙射进来, 尼古拉斯用手指遮挡着才能看清楚场上的情况。半个场地处于阴影笼罩中, 而另外半个场地则被明亮的阳光洒满, 他能看到很多球迷在看台上也在做着跟他同样的动作。
他一向不太喜欢安排在正午12点开踢的比赛。球员的状态还未完全提上来, 容易受伤, 容易出现意外, 而且这种阳光底下的“阴阳场”也很是恼人。但一个赛季每支球队总会有那么几场是这个时间段。
不过，今天有点不一样。
西班牙人现在的情绪很高。再过四个小时，克里斯汀就将在老特拉福德对阵曼联, 而在比赛结束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那里了。
由于之后是国际比赛周，因此尼古拉斯很确定两人至少会有二十四小时的好时光。也许可以更长。
在赛季即将进入冲刺期的时候, 这样的相聚弥足珍贵。
喧闹的古迪逊公园, 正在高唱着主教练的名字。尼古拉斯再次用手遮挡着阳光看过去。该死，或许自己应该戴顶帽子, 刺眼的阳光让他没有完全瞧清楚第一个进球的过程。现在, 墨西哥前锋费利佩-德尔加多正滑跪向角旗区庆祝, 身旁是罗斯-巴克利和奥斯曼-登贝莱。
开局很顺利。
不过, 这只是利兹联而已, 联赛中最弱的球队，已经垫底了整个赛季, 看上去斗志全无的一支弱旅。
这样的比赛，两个要求。
第一, 尽量降低消耗, 防止伤病，埃弗顿目前的伤病控制的不错，但不如他的女孩儿的qpr。
第二，多刷净胜球。昨天曼城在西布朗身上拿了个4比1，尼古拉斯自然也希望能来一场大胜。这到了最后关头，可能很重要。两年前克里斯汀就是在净胜球和进球数上吃了亏，处子赛季才没能直接杀进前四。
尼古拉斯发现自己出现了在比赛中走神的情况，他今天不管思考什么，都会想到克里斯汀。微风中，她美丽的脸，扬起的发丝，还有她温软的耳垂，她傲慢的眼睛和她执拗的下巴……当然还有她曼妙的曲线。
球场上，又一个进球产生了，罗斯-巴克利取得远射进球。
尼古拉斯鼓了两下掌后背过身去冲看台上的主场球迷挥舞手臂，希望他们给予这支球队更多的热情和呐喊。
他预感这将会是一场大胜。
然后，他马上向场上喊话，告诫球员们保持专注。
其实，他是在提醒自己保持专注。
****
驶向曼彻斯特的俱乐部大巴上，提姆盯着手机上的比分情况，惊讶道：“噢，我的上帝，埃弗顿上半场就进了四个！他们进球数现在跟我们差不多了……”
陆灵扫了一眼助教的手机，点了下头。
本轮开始之前，qpr是联赛里进球最多的球队和失球最少的球队。不过曼城昨天已经暂时在进球数上超过了他们。看样子，这场比赛结束以后，埃弗顿也有可能。
陆灵的情绪有些起伏。
可能是因为陆允桂最近的化疗情况。他的第一阶段即将结束，主治医生跟她谈过，没有坏消息，但也没有好消息。只是鼓励他和她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保持乐观的心态。
她记得当时她跟陆允桂一起出来以后，两人都苦笑。父女俩都明白，彼此都算不上一个非常乐观的人。
而化疗的过程，本身是很痛苦的。她有时候不太敢去想象陆允桂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而他只是更少的说话，更多的微笑。
在纽约发生了什么，父亲和母亲之间，父亲和派特之间……她依旧一无所知。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正在遭遇职业生涯以来最繁忙的阶段，她感到身心压力巨大。有时候，她也希望自己能洒脱一些，没有人会要求她在联赛和欧冠都拿到冠军，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那不现实……这个阵容做不到！但双线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像她在发布会上告诉记者们的，她不可能一无所求。
欲望太多，就得承受欲望所带来的东西，无论是压力、痛苦还是其他。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转过身，把脸朝向所有球员，提起嗓子喊道：“小子们，待会儿打曼联，你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对！”
“yeah！！！”大巴里喊声和嚎叫声回荡成一片。
其实陆灵知道有好几个家伙带着耳机还没来得及取下来，估计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在跟着起哄。她知道，有时候，pep talk有奇效，但有时候，无论你说什么，都只是一堆狗屎。
精神作用不会像某个药品一样，总是见效，而即使是药品，人体也会产生抗药性。
她又喊道：“这场比赛非常重要，我们需要这三分！”
球员们情绪高昂，继续跟着附和。
菲尔嘴里虽然在喊着“我们肯定会踢肿曼联的屁股”但心里嘀咕着又没让我首发，又没让我首发，我要重新叫你bitch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雅各布，这个东北小子看上去很粗莽，但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雅各布粗着嗓子跟菲尔说了一句：“你是在心里骂老板吗？”
“bullshit，我他妈只是想首发。北方佬，我知道你在首发名单中，别在我这儿炫耀。”
前座的另一个“北方佬”回过了头。是伊恩。
“菲尔，你这场很有可能有出场时间。兴奋点儿。你最近训练得不错。别忘了，你之前打曼城利物浦都进球了。”
菲尔望着红头发的苏格兰人，他一向待我不错，但他好像待谁都不错……不过伊恩这话的意思，好像还指着我对曼联进球，他这么想着胸脯也挺了起来，转头又大声对雅各布说：“雅各布，你可不要让曼联进太多球，你打后腰，对吧？丢两个就行了，我再厉害，替补上场那点时间也他妈来不及进三个……”
雅各布懒得理他，反倒是跟伊恩坐一起的子翔也回过头来，拿右手狠狠抽了一下菲尔的脑壳，“你他妈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你希望我们在你上场前丢两个球吗？你他妈现在也是职业球员了，说话还这么没头没脑，这7号球衣穿你身上真是侮辱这件球衣的前一个主人……”
子翔的声音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都在笑，车厢里喧闹声一片。
菲尔没有因为喻子翔拍他那一下生气，也没有因为喻子翔嘲讽他蠢生气，但什么叫“这7号球衣穿你身上真是侮辱这件球衣前一个主人”？
笑声里，菲尔突然扯着嘴角大声道：“派崔克再厉害也不是qpr的球员了，我有没有资格穿这件球衣，你说了不算，反正老板已经把它给我了，它就是我的！”
陆灵往菲尔的座位走了过去，菲尔心里一惊，马上又告诉自己，我他妈什么都没说错！
“你没说错，菲尔，它是你的。”陆灵低声跟菲尔说，说完她又撇过头跟子翔说，“那句话对菲尔不公平。”
菲尔得意洋洋地冲喻子翔抬了抬眼皮，喻子翔则冲主教练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怎么样？”派崔克望向巴萨队医里卡德，对方手里正拿着一叠数据表。
“愈合情况良好，已经可以慢跑了，但是还需要注意。”里卡德微笑着，看到派崔克依然有些焦虑的表情，说道：“这段时间你需要加强一下下肢的力量训练，准备复出。我知道你想赶上对qpr的第一场比赛，但现在看起来你还需要两周左右的恢复时间来适应剧烈运动。”
“那就是说……”
“我不能保证你能赶上那场比赛，派崔克，但第二场肯定没问题。”
派崔克努了下嘴，“我明白了。我现在每天去两次健身房。对了，上次从你这儿拿的营养片我都吃完了，再给我一些，我赶时间，能不能快一些？”
“你西班牙语现在说的这么好了？等等，等等，都吃完了？你这吃的太快了，不行啊，要按剂量来……”
医生的嘴还在动，但派崔克的心思已经飘走，他急着回去看qpr对阵曼联的比赛。
****
吉格斯的眼睛炯炯有神。
陆灵很难把眼前这个男人跟那个在八年前的夏天传出过性丑闻的曼联传奇球星联系起来。那件事在那个夏天，在英格兰大街小巷的报纸上，沸沸扬扬。《太阳报》报转会事宜的可信度或许是0，但八卦可信度，是100%，甚至politics方面的消息，准确度也还行。这是家神奇的小报。
吉格斯或者说吉格斯的团队对于那件事的处理非常低调，那么沸沸扬扬的性丑闻不久以后也就被人们遗忘了，至少在口头上遗忘了。
无论是她跟派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她跟尼克在一起的时候，史蒂夫都喜欢用吉格斯、特里的丑闻当案例来告诉她怎么做好公关……
她每回都告诉经纪人：“我这不是性丑闻。如果我是同时跟自己队内多名球员有染，或者同时跟英超多个主帅有染，那才叫性丑闻。”
史蒂夫会说当然当然，然后继续告诉她，她最好应该……
陆灵很喜欢史蒂夫，成为他的客户，一定算得上她最近几年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梦剧场里，阳光被乌云掩去了。吉格斯冲她善意地笑了笑，没说话。她也没有，只是用跟对面的男人相同的力度，握了握他的手。
陆灵对吉格斯的私生活没有兴趣，而在上一次交手的时候，她就在这个威尔士人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他同样对她的私生活没有兴趣。那时是在赛前发布会上被问到她父亲得了癌症的消息，这一次，曼联主帅在赛前发布会上则直接被一个鲁莽的记者问道：“瑞恩，你是否认为现在英超榜首两强的主帅是密友关系让这个联赛变得跟你球员时代的那个联赛完全不一样了？”
成为曼联代理主教练以来，以硬朗和严肃作风著称的瑞恩-吉格斯竟然笑着说：“在我看来，这个联赛每个赛季都在变得不一样。以前阿莱克斯-弗格森爵士和温格先生的故事你们不是很喜欢吗？我想这就是你想问的，我怎么看待尼克和克里斯汀的罗曼史？我不会谈论这个。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不断地谈论它令人生厌。我给你一个小的建议，不要再去问另外一个英超主帅怎么看待这个了，没有人会喜欢你的问题。”
他说的多精妙。
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不断地谈论它令人生厌。
陆灵走向客队教练席时，是微笑着的，她喜欢这个威尔士人。
但仅仅二十五秒过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
“该死！该死！”陆灵嘴里不断咒骂着，并且冲向了第四官员，但对方只是冲她坚定地摇头。
老特拉福德，狂热的气氛中，主队开场25秒就获得了点球。是qpr后卫格伦-米契尔的犯规，至少裁判是那么认为的。
但从格伦冤枉的手势动作来看，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碰到马夏尔。
伊恩过来，拉走格伦，但约克郡男孩儿还是吃了一张黄牌。
格列兹曼站在球前，助跑，把球罚入。
曼联1:0领先qpr。
由于此前曼城和埃弗顿分别取得了4:1和5:0的大胜，这一场qpr绝对不能出现闪失，然而没想到的是，运气居然这么糟糕。
在输给切尔西后，qpr已经在联赛里六连胜了，在欧冠八分之一决赛中也是两场胜利。但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受到了挑战。
对手曼联虽然最近状态不错，但其实斗志并非最高，因为他们目前在联赛里争四基本掉队，已经把通往下赛季欧冠的砝码全压到了欧联上。
这个进球让陆灵非常恼火。在最近两天的训练课，她做了很多详细的部署，球队士气本来很高昂，但这个进球让球队有点乱了阵脚。
她向场上喊去：“保持专注！比赛才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伊恩，看这边！”她向队长做了一个“2”的手势。
第二套方案需要马上开始执行，刻不容缓。
****
尼古拉斯开车疾驰在m62公路上，车里放的是bbc广播5台的直播。
再有一会儿，他就将到达曼彻斯特萨尔福德区。不过，qpr刚刚落后了，而且听起来像是个很有争议的点球。
噢，他们最近状态太好了，或许该到了出点状况的时候。
他离开古迪逊公园之前，胡安调侃地询问他：“你到底希望那个女人的球队胜利呢？还是失败呢？如果你回答希望是一场平局，那是最无聊的答案。”
胡安故意称克里斯汀为“那个女人”，还学着英国人古怪的口音和措词。尼古拉斯自然知道胡安在学华生医生，而把他当做了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个女人克里斯汀则是艾琳。
“如果我说我希望她胜利，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埃弗顿主帅，如果我说我希望她失败，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情人，如果我说希望是一场平局，又成为了一个无聊的男人。让我想想……”尼古拉斯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换了表情，用西班牙语跟胡安说：“我他妈又不是那个装模作样的英国人，我希望她输，是的，你没听错。”
胡安还在震惊当中，他则已经上了车。
那是竞技层面的考量，也是唯一的答案。
但是他又不想她不开心，她笑起来多好看呐，眼睛也会笑，还透着得意，他想。
或许无须担心。他大概浏览一下两队的首发，看起来她留了不少后手。
****
比赛依然在进行，曼彻斯特刮起了大风，比赛的局面变得异常激烈。
上半场三十分钟，两队已经各吃到两张黄牌，裁判阿特金森非常忙碌。
qpr已经改变了战略。因为这轮联赛结束就会是国际比赛周，所以这场陆灵没有太多体力上的顾忌，她在丢球以后马上要求球员执行第二套方案，也就是全场高压，让曼联难以推进。
曼联这支球队，近十年都有这一大症结：就是难以面对对手的高位压迫。现在，这支球队阵容中有太多的高大强壮的球员，后场处理球并不算利索，而在前场，曼联本场的中锋马夏尔被门萨一对一贴死，加上格伦的补位，他很难接到长传球。
队内头号球星保罗-博格巴被吉格斯要求不断回撤来拿球接应。在陆灵看来，这毫不意外，但同时也是败笔。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让博格巴往前顶去接长传球，这样曼联的阵型才能向前推，也就破掉了qpr的压迫。不过根据她对于吉格斯的研究和了解，这种战术不会出现。
英国的足球人，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长传冲吊。而现在新兴的一波本土教练，却视长传冲吊为恶魔，这自然与近十年来传控足球风靡世界有关。从09年佩普-瓜迪奥拉的成功开始。
这种思维局限了吉格斯的战术。当然，他还有继承自弗格森爵士的两翼齐飞战法，但今天约翰和子翔在两翼攻防都极其迅猛到位，让曼联边路的卡拉斯科、平托二人根本飞不起来。
在球队传奇吉格斯的带领下，曼联的作风相当过硬，但这并不能掩盖战术上的幼稚。
看上去混乱的局面，实际上对qpr非常有利，目前qpr已经有三次射正，总共射门次数是七次。而曼联进完点球之后只有两脚射门。
这次是角球，门萨在空中高高跃起，压在斯莫林的头上，狠狠把球顶向球门……
却击中了立柱！德赫亚毫无反应，qpr运气差了一点。
全场响起巨大的嘘声，这是送给蒂莫西-福苏-门萨的。这位荷兰男孩在刚离开曼联加盟qpr时，曼联球迷对他还算友善，他此前对老东家进球之后也拒绝庆祝。
但这一场，由于他几次用很大但不犯规的动作断下马夏尔，而且还间接导致马夏尔倒地受伤被治疗了两分钟，于是，曼联球迷的嘘声就毫不留情的送给了门萨。
21岁的门萨虽然作风硬朗、防守凶狠，但其实是个内心有点细腻的球员——陆灵知道他一直对曼联怀有很深的情感，当时加盟qpr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眼下，他显然感情上有点受到伤害，刚才顶完那个角球之后还猛推了一把防守他的昔日队友斯莫林，立刻引发了今天场上的第二次争执。
伊恩在场上正在努力让本方球员远离争议。苏格兰人把门萨拽开，跟他说了几句话。
裁判对门萨出示了黄牌。
****
上半场结束了，比分依然是qpr落后。
派崔克从沙发上起来，准备加点餐，他之后要做力量训练。
他听着电视里的广告声，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会是一个难吃的三明治，他想，但他吃过更糟糕的……
他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想着，前阵子，史蒂夫还曾经问过他是否有意重返英超——曼联是最有兴趣的买家，他们愿意掏出两亿英镑的转会费，并且给出的薪水比巴萨还要高。
派崔克拒绝了。他少年时代想为曼联踢球，想为阿森纳踢球，想为利物浦踢球，想为那些英超的大俱乐部踢球。在他十八岁之前，这些俱乐部里有任何一家愿意要他，他一定会开心地整晚睡不着觉。
但他二十二岁了，四年过去——那是等待一个世界杯的时长，他早就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东伦敦男孩儿。
他的原话是：“告诉他们，我不想和qpr为敌。”
那时，欧冠对阵抽签还没出来。现在却终究还是要相遇。
他吃完三明治，下半场的比赛也快开始了。
****
到达酒店的同时，尼古拉斯从车载收音机里听到了下半场的开哨声。
但在他刚泊好车准备熄火的时候，他听到bbc的解说员说道：“天哪，难以置信！下半时刚一开始，曼联前锋格列兹曼摔在了禁区里面，这次是门萨的犯规。而且，这一次看上去判罚没有问题，是门萨铲倒了格列兹曼……”
又是一个点球！
跟上半时一样，都是在刚一开哨就出现，这对于主教练刚刚做好的部署太不利了。
尼古拉斯皱了下眉，不过一秒后他又笑了，未尝不是好事。
总是如此矛盾。
解说员的声音继续传来：“接下来，主裁判阿特金森伸向自己的口袋……掏出了黄牌，然后是红牌！”
门萨吃到了本场第二黄，被罚出场。
收音机里清晰地传来全场曼联球迷的嗡嗡起哄声音，而现在格列兹曼站在了点球点前……
曼联很可能将会两球领先，而且，qpr场上只有十个人了。
尼古拉斯继续听着，没有着急关掉收音机。
“被扑出了！汉斯-巴赫迈尔扑出了格列兹曼的点球！比分还是1:0，曼联错失了扩大比分的好机会！”
尼古拉斯嘴角稍微翘了一下，拔掉钥匙，打开车门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