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有人要害你家老爷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蝈蝈”的眼睛。
他垂下眼睑,仿佛不敢与我直视:“原来的计划是,我们一起先去甘拜迪找黄某人,然后一起再去木姐,伺机向段蒙生示警。”
我还是没忍住,脱口问道:“示警?向段蒙生示警?这是什么意思?”
“蝈蝈”张了张嘴:“现在还不到解释的时候,以后你会明白的。”
又是“以后……”我刹时有些恍惚,翠湖边的小餐馆,层层叠叠的三角梅,披到我肩上的他的外套,淡淡的烟草味……我突然感到胃痛,我知道我的胃不痛,那是所谓的“幻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我发觉我远远没有我想象的坚强,我根本不可能成为江湖传言中的冷血美女杀手,我轻声说:“我不愿意跟你分开。”
“蝈蝈”伸手揽我入怀:“我也不愿意跟你分开呀,我的好姑娘。你知道吗?这次执行任务,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能够天天跟你守在一起。有时候我想,是因为我已经死了,没有人会在乎死人,我才能拥有这样的幸福吧?我多想珍惜这样的幸福,每时每刻都跟你在一起,因为我想,他们不会再让我死一次了……”
我在爱人的怀里一声接一声地叹息,我说:“他们不但把你的心搞‘软’了,他们还把你搞成了一个诗人。”
“蝈蝈”接着说:“没有办法呀,好姑娘。我不是被段蒙生认出来了吗?我不能在那边出现,但是你可以,段蒙生认识我,他应该不认识你……还有啊,你不是说,你是‘百变妖姬’吗?”
我只能说:“好吧,我去……你一定要等着我啊!”
“蝈蝈”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你去木姐,我去甘拜地,我们同时出发,我应该比你更早一些回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我想你啊我的好姑娘,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我伸出双手,把他的双手紧紧地压在我滚烫的脸颊上,我说:“他们不但把你搞成了一个诗人,还把你搞成了一个暖男。好了,说吧,我的任务是什么?”
“蝈蝈”跳下床,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u盘给我看。
“这里面是什么?”
“就是吴友兴带我们去看军械厂时,你秘拍的视频!”
喔,对了,我的手包里没有沙 林毒气,但是我的手包里有一支唇膏。那不仅是一支真正的唇膏,而且是一个真正的超微摄像机。“参观”名为军械修理厂,实际上是一个冰 毒加工厂的时候,我拿出那支唇膏抹过嘴唇,放回手包的时候,有意让那支唇膏露出手包一点点,从而完整地拍到了吴友兴带领我们参观并免费为我们讲解的全过程。
“一份给黄主席,一份给段主席。”“蝈蝈”的嘴角,漾起一丝讥讽的微笑。
这个视频,给黄主席一份,我完全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给段主席也来一份?
“给段主席一个证据,证明吴友兴在背后搞他呀。”我与“蝈蝈”心意相通,我不用问,“蝈蝈”已经说出了答案。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对吗?”我笑嘻嘻地引用高尔基《海燕》中的名句,我的意思是:让段蒙生与吴友兴的内讧来得更快一些……我并未注意到“蝈蝈”轻轻摇了摇头,我追问道:“可是,我怎么才能把这个宝贝交给段主席呢?登门拜访?”
“你一定会有办法的。”“蝈蝈”将其中一个u盘递给我。
“可惜我不做小姐已经很多年,而且段主席有那么多姨太太……”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我坐在床上,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蝈蝈”,嚅嗫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蝈蝈”笑笑说:“没事,就当咱俩聊天的一个‘梗’吧。”
事实是,当我说出“姨太太”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从床上跳下来,对“蝈蝈”说:“我需要一些资料,你帮我。”
“蝈蝈”明白我的意思,我需要他,使用中国警方的情报网络获取我需要的信息。
桌上是昨天我们一到瑞丽就买下的新笔记本电脑,“蝈蝈”立即竖起屏幕。
第二天上午,我从瑞丽口岸,办理正规手续后出境。
我在木姐找了家干净的小旅馆住下,静待时机。
也是这一天,“蝈蝈”从瑞丽驾车去到甘拜迪,当面把那个u盘交给黄主席。
当天晚上,吴友兴接到黄主席的电话,表面上看,两人哼哼哈哈只叙旧情,闲扯了将近10分钟。黄主席说,那件玉雕太贵重,黄某受之有愧,这样的宝贝,应该留给更有缘分之人……那就是段蒙生制毒证据到手,黄主席打算向缅甸政府举报的意思了。
搁下电话,吴友兴本该松口气,可他却坐立不安叹息连声。
两天前,中午,吴友兴官邸的红色座机响起。那一定是段蒙生打来的,这个老家伙,一直认为有线电话比移动电话安全,他总是说:声音在电线里走,还有层胶皮包着;声音在天空里飞,拿着兜兜就能网住。吴友兴让电话铃足足响了6声,这才一把抓起听筒。
“你的那个朋友呢?”段蒙生劈头就问。
吴兴友故意沉默了3秒钟,这才假装一头雾水地反问:“师长,您说谁呀?”
“上午不是还跟你一起兜风的吗?”段蒙生阴森森地提示。
“哎呀,师长,你说的清迈来的那个老板呀,走啦!吃完饭就走啦,中午嘛,不喝酒,吃得快。”吴友兴敢这样说,是因为“蝈蝈”和我离开后不到一小时,他就让人悄悄钻进我们的大排量越野车,越野车离开财政部长官邸时,车窗紧闭,却大大地鸣了几声喇叭。
“走了就好”,段蒙生并未深究:“晚上的会很重要,我怕你有朋友来,喝多酒,说不了正事。”段蒙生说完就挂了电话。
整整一个下午,吴友兴都在踌躇,晚上8点,到底要不要去段氏庄园开会?他知道,死在那个地方,连尸首都找不到的。末了,吴友兴还是鼓足勇气,准时参加了会议。受“美女杀手”的启发,他在公文包里藏了一个m67手雷。会上,段蒙生再无提及“朋友”之事,反倒是公文包里的手雷,把吴友兴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吴友兴知道老爷子一定怀疑上自己了。现在他越发相信,那个人称“小李”的杀手,很可能真是的中国警方的卧底!发现自己竟然跟中国警方暗通款曲,老爷子一定会很快除掉自己,那只有……先下手为强?想到这里,吴友兴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
“蝈蝈”没有在甘拜迪停留太长时间,当天夜里就返回到瑞丽,应该就在吴友兴左思右想举棋不定的时候,“蝈蝈”打电话向我报了平安,他说:“说好的,我等着你。”
我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我的心中满是温暖。我们虽然不在一起,但是我们可以通电话,甚至可以聊视频,也许,只有我们这种没有任何身份,纯属虚构的“特工夫妻”,才能享受这样的特权?
我也没有在木姐滞留太长的时间,就完成了“蝈蝈”交给我的任务。
我就知道,段蒙生那些姨太太,特别是他那些年轻的姨太太,比如21岁的十二姨太、18岁的十四姨太,不太可能永远呆在庄园里不出来。女人总是要逛街的,尽管木姐是个小镇,也总是要逛逛的。
出发前夜,我让“蝈蝈”通过中国警方的情报网络,为我查找的,就是这些年轻姨太太的资料。
我租了一辆银灰色小轿车。我是一名来到木姐游山玩水的中国女孩。我有意无意地把车开到段氏庄园进城的必由之路上,坐在车里玩手机,眯着眼睛,像是打个盹……过了一天,我借口那辆车太破,换租一辆白色小轿车……再过一天,我换家租车行重新租车,而且我从不把车停在同一个位置。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特训营的基础科目。
第五天,下午三点来钟,一辆黑色武装“悍马”越野车从我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车旁呼啸而过。哈哈,这条路上,只有段家的车能有这样的气派。我打了个哈欠,缓缓发动我的小黑车,朝小镇驶去。
小镇就这么大,何况两年前,先是阿林,后来是“蝈蝈”,陪着我走遍了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我熟悉这个小镇,就像熟悉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没花太大工夫,就找到了那辆“悍马”。悍马停放在木姐最有名的一家美发店门口,带枪的司机和警卫,斜靠在车上抽烟。我下车漫步,透过落地玻璃窗,我一眼就认出,半躺在软椅上,任由美发师将她的头发挽来弄去的,正是段蒙生最年轻的“十四姨太”。
嗯嗯,姨太太睡足午觉,出来弄弄头发,应该是换换心情。
我不打算走进美发厅,因为我不知道,段主席的姨太太做头发的时候,店里会不会接待其他客人?如果我被轰走,再想接近“十四姨太”,那就太勉强啦;就算美发店同意给我做头发,店里仅有的,原本素不相识的两个顾客,竟然老友相逢,相谈甚欢,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恐怕也太奇葩了吧?
“十四姨太”没让我等得太久,她蹦蹦跳跳,似乎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是满意,走出美发店门,司机赶紧上车,警卫替她打开后座车门。我突然迎了上去。
我一口就叫出了“十四姨太”的名字:“哎呀,这不是妍希吗?”
“十四姨太”显然十分惊奇,很可能,差不多整整一年,没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她顿时停下脚步,打量着我。
这是2017年4月的最后一天。我穿的是一件碎花棉布吊带长裙,那是我来到木姐的第一天,特意去被称为“农贸市场”的集市买的。两年前,我有过一条这样的长裙,80元人民币。那条长裙,被我丢弃在“水晶宫”赌场的豪华套房里,现在我又买了一条,依然是80元人民币。我知道,只要看一眼,谁都知道我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女孩,肤白貌美大长腿。
我迎着她快步走近,满脸“他乡遇故人”的喜悦。司机已经发动汽车,扶着车门的警卫有些不知所措,并未上前将我阻拦。
“我是李老师呀,你忘了吗?我到陇川一中支过教的。”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抓住了“十四姨太”的右手。
我准确地说出了“陇川一中”,这是“十四姨太”出嫁前就读的中学。资料显示,“十四姨太”出嫁时,是一名高二学生,一群来自昆明的老师曾经到陇川一中“支教”,其中一位李姓教师,与我年纪相貌相近。李老师教的是化学,“十四姨太”是文科班的学生,应该跟这位李老师并无太多交集。
“李老师吗?你认识我呀?”“十四姨太”对我毫无提防,操着一口软绵绵的云南边地普通话,笑吟吟地问我。
“怎么能不认识你呢?妍希你是陇川一中的校花嘛!我记得啊,那时候,每天上学,你爸爸都开车送你,放学的时候,你爸爸也会开车来接你……”我一个劲地说话,让司机和警卫感觉到,我们真的是老熟人,真的很亲热:“哎,妍希你怎么在这儿呀?来旅游的吧?”
“十四姨太”朝武装“悍马”车略张望一眼,刹时满脸通红,垂下脑袋。
我趁机用双手抓住她的双手,大声说:“那是你的车吗?好有面子喔!”
就在“十四姨太”不知如何解释的当儿,我把那个小小的u盘塞进她的手心,她微微一楞,抬起头来,我马上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声音很轻却非常清晰地对她说道:“务必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段主席。有人要害你家老爷,这里边是证据。记住了吗?”最后四个字,我说得真的就像班主任老师一般严厉。
“十四姨太”茫然点头。
我当然不会转身就走,我笑吟吟地目送“十四姨太”登上“悍马”车,冲着离去的“悍马”车,大叫了好几声“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