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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焦金流石

  聂小蛮一看见景墨,突然站起身来。他的精神饱满的脸上,显出一种热诚的笑容。
  小蛮开口和景墨招呼道:“景墨,你几乎半个月不来,竟累我闲了半个月。你好忍心!”
  景墨一边把大帽放下,又卸了身上的一件白粗布的上褂,一边也笑着答话。
  “真是笑话,哈哈哈,我又不是偷抢拐骗之人?你空闲没事,怎能抱怨到我身上?哈哈。”
  “不,不对,我有一种直觉……不,可能是一种迷信。自从你婚后和我分开至今,每逢你到我这里来,往往会有奇怪的案子跟着发生。……你虽然不是制造犯罪案件的人,却可算是一个给罪犯案件提供引子……的始作涌者。”
  “那么,今天我总要让你失望一次了。不但我没有带来什么案子给你,并且像这样的热天,我可以保证,也没有有人登门喊冤的。”
  聂小蛮突然皱着眉头,摸了摸他的光秃秃的下巴,重新回到圈椅上去,佝躬着把地板上的一柄蒲扇重新拿在手中。
  他嘀咕着说:“这句话再扫兴没有!你岂不知道我是耐不住空闲的?”
  “喜动不喜静,虽然是你的素性,但在这样的天气,你的脑子能得暂时休息一下,也未必不是一种调剂啊。说实话,这样的天气我倒是但愿什么事都没有才好,就是一动不动我都嫌累嫌热,就算有什么案子我也不想理会。这样热的天气,居然有罪犯还有力气犯罪,就让他自己热死好了。”
  景墨说完了话,也在那只小蛮斜对面的圈手椅上坐下。景墨看了看这书房中的景状,已经略略有些变动。那只靠壁的书桌,已移动了地位,放成折角形。从窗口里射进来的阳光,便从斜侧里照射到书桌上面。桌子脸上除了砚台、笔杆,和一些纷乱的纸片和书以外,似乎又增加了几个墨渍和被烧过的烧痕。书桌上的书籍文件,和零碎而没有粘贴的刑部通报剪条,仍旧堆叠了满桌。还有几只也不知道作什么使用的白瓷杯,却和一个插着一丛娇艳欲滴的紫薇花的古瓶乱放在一起,显得十二分不调和。这白瓷分明是小蛮用过以后随便留在桌上,不曾放归原处。
  聂小蛮在探案的时候,他的精密而合理的头脑,衡情察理,处处都能有条不紊,并且他的责任心最强,从不曾有过疏突然失误的行动。但他的书桌上那种杂乱的状况,在不知他底细的人看见了,也许会怀疑他是一个没有秩序没有条理的懒汉。
  从前景墨和聂小蛮一起住在馋猫斋的时候,他就有这种倾向。景墨也不知道劝过他几次。小蛮自己也承认这习惯的不良,有时也会发动一个狠劲,把书桌整理得清清楚楚,不过不多几天,桌面上又恢复了那种杂乱堆叠的原状。
  所以景墨曾向小蛮说过:“你这张桌子上的懒病,终于无药可医了啊!
  “哈!景墨,这里有一节记录,真值得注意!”
  景墨立即收拢了目光,回转去瞧小蛮。景墨从小蛮的惊呼声上分析,以为小蛮在空闲无聊之余,也许在刑部通报上发现了什么惊奇的案子,足以破除他的烦闷。不料,景墨的目光一旦看到小蛮的脸上,却又怀疑自己所料的未必是事实。只见聂小蛮的右手挥着蒲扇,左手中握着一张刑部通报,唇角上带着一种有些轻鄙意味的微笑,但绝对没有紧张之色。
  景墨问道:“什么情况?难道有什么凶案?”
  “是啊!一桩厉害的凶案!”小蛮顺手把刑部通报递给景墨瞧,又将蒲扇的柄,在那靠边的一节记录上指了一指。
  景墨仍旧满腹疑团。小蛮的语气尽管很严重,但他脸上仍露着有些嘲讽的表示。景墨于是依着聂小蛮所指的那条记录瞧去,当真令人失望。记录纸上载着东岳客栈中,有一个妓~女,被她的一个熟识的客人用刀捅死。那凶手姓徐,是个新晋的秀才,当场被人捕住,已送交应天府。据他自供,行凶的动机,就因为争风吃醋而杀人。
  景墨上上下下看了两遍,带着疑惑的声音问道:“终究哪一点可疑?不过就是争风吃醋杀妓~女的事情嘛?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你的说,可就是这一条么?”
  “是!”
  “奇了怪了!这样的记录刑部通报上天天找得到,真是司空见惯。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我看了一下,这案情清楚,又是当场抓住,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啊。”
  “什么?这样的案子,你以为不值得注意?”聂小蛮说了这句,突然放下了蒲扇,从圈椅上站起来,走到书桌前面,又转过身来看着景墨似乎有些不忿的样子。
  苏景墨越发诧异。莫非聂小蛮当真闲不住了,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案子,他也计划去尝试一下?难道想去翻案吗?或是他的神经已经被这闷热的天气弄得不清醒了,他的话竟是“言不由衷”的胡话?
  聂小蛮深深地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才转过头来向景墨说话。
  “景墨,你的神经真是太麻木了……你想,一个年纪轻轻而又处于刚刚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居然会出去鬼混,居然会嫖宿这个妓~女,居然会得和人争风,又居然为了这种荒唐事杀人!读书人是天下的元气,竟有这种种现象,你说不值得注意?”
  景墨这一来才明白聂小蛮的不满,原来是因为他的牢骚而发作的,自己却误会到别方向去。看来聂小蛮真的是闲到肝疼了,居然操心起世道人心来了,这难道是要改行做道学先生?
  景墨知道小蛮闲得快发火了,为了避免这火气不冲着自己而来,只好顺着小蛮的口气答道:“你原来说到道德人心方向去了。这确是一种最坏的现象。现在我们大明,正在艰难困苦、频发危机的时期,而天下的士人中除了最少数外,大部分都在那享乐、奢靡和消极等等的恶习的笼罩之下。莫怪人家公然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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