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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阿大用拳头捶掌心,唉唉作叹,“侯爷定是余毒未清,今晚又吹了半宿的风,故而生病了!”
  第一百章
  “什么余毒未清,什么吹了半宿的风?”清雅听不懂了,“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阿大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含糊说了几句糊弄。清雅见他不愿说,这风大天冷的懒得理会,抱着胳膊小跑着回了屋。
  白大夫成了侯府的大夫,常常住在府里,她很快就跟着李雁到了钱娇娘的屋子里,一进去见钱娇娘与清雅主仆二人正吃力将庞然大物般的邢慕铮翻身。钱娇娘只着里衣,披头散发,这会儿已是满头大汗。邢侯仰面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皱着眉头,嘴唇红似血。
  钱娇娘见白大夫进来,叫了她一声,就要跨过邢慕铮下床。谁知邢慕铮分明烧昏了头,竟还知道她要走,挣扎睁开眼,迷糊中一把搂了她的腰肢将她按在身上,“不要走。”
  这浑身的火热似是回到了中蛊那最难熬的时期,邢慕铮烦躁不安,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无力感侵袭而来,他心藏恐惧,只是知道自己搂着的是娇娘,叫他心思逐渐安稳。不论如何,他有娇娘,便是能挺过的。
  钱娇娘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倒在邢慕铮身上。这不雅姿势被这么多人看着,钱娇娘顿时红了个大花脸。邢慕铮还像小娃儿抱布偶似的,伸出双臂将她牢牢锁在胸前,生怕她跑了。
  这亲密情状叫其他人也臊红了脸。
  钱娇娘恨不得腾出手来抽出枕头底下的菜刀把他的手给砍了。
  “不要走,我会待你好的……”邢慕铮在钱娇娘的耳边呢喃。
  钱娇娘僵了一下,这句话只有她听清了。
  已经迟了,邢慕铮。“……你们还愣干什么,赶紧来帮我。”
  大伙回过神,连忙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想要“撕”开邢慕铮,几人才合力掰开一点,邢慕铮蓦然睁开了眼,清明得全不似生病。那厉眼一扫,白大夫等人吓得一抖。
  “侯爷,您生病了,夫人叫我来替您看一看。”白大夫轻声道。
  “不用看,我中了蛇毒,约摸是毒素未清,阿大那里有解毒丸,叫他拿来给我。” 邢慕铮慢条斯理地道,大掌缓缓地抚摸着钱娇娘的秀发。
  邢慕铮的声音全然与平时无异,若不是紧贴的身躯如今跟热炭似的,钱娇娘都要怀疑他生病是不是装出来的。他居然还摸她的脑袋,他薅宠物么?钱娇娘咬牙切齿道:“侯爷,既然您还清醒着,能不能劳驾您抬抬贵手,放我下去?”
  邢慕铮装聋作哑,钱娇娘暗地里狠掐他腰腹一把,邢慕铮闷哼一声,松开了她。钱娇娘这才能从他身上滑下去。
  清雅找了件小袄为她披上。
  白大夫为难了,阿大侍卫的确在他过来的时候塞了一瓶药丸给她,说是解毒的。可她作为医者,没有不给人看诊就乱下药的。她看向钱娇娘,钱娇娘道:“你是大夫,你瞧你的。”
  白大夫便再请邢慕铮探脉,不知他已撑不住了,还是听了钱娇娘的话,这回不再拒绝,由着白大夫拿了他的手去。
  白大夫仔细探了脉,见他确实脉息紊乱,不似寻常病症,多是中了毒,不过应也拌了一些风寒在里头,于是白大夫拿了解毒药出来扶他起来吃了,又开了一副方子,配合着服用。
  “阿大他们定然还在外头,我去叫他们熬药来。”清雅抓了药方便出去了。
  邢慕铮躺在床上,这会儿又皱眉闭了眼眼,呼吸沉重,似是极为难受。钱娇娘却打了个呵欠,“白大夫,辛苦你,你快回去睡罢。李雁,你在这儿照看侯爷,我也去睡了。”
  “是……”李雁犹豫应承下来。
  钱娇娘利索地出去了,只是在门边停顿回头看了一眼。中了蛇毒?这厮做什么去了?
  李雁傻了眼,丈夫卧病在床,做妻子的就这么走了?这侯爷夫人便是这般好当的么?
  翌日邢慕铮醒来,摸摸自己额头,烧已退了泰半。他昨夜一会儿梦见自己又被蛊控制,一会儿梦见娇娘对他盈盈微笑。他吸了口气,鼻息间四处是娇娘的香气。他轻喟一声,问夫人在哪。李雁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夫人起来了还没来看他。
  这会儿钱娇娘正与早训归来的邢平淳和李定吃早饭,来当值的冬生招娣在一旁伺候。两个娃儿匆匆啃了好几个肉包子,囫囵吞了一碗粥就背着书包跑了。他们若是去晚了,先生会拿戒尺打掌心的。
  李雁寻来,说是侯爷醒了,正找夫人呢。钱娇娘听了也不着急去,慢悠悠地吃了早饭,又拿了狗食去西厢房喂独眼狗。独眼狗已经睡醒了,正抱着钱娇娘给它做的绣球用牙啃,听见人进来扔了绣球就要往床底躲,一见是钱娇娘,它停了脚步,直愣愣地盯着她。钱娇娘将狗食放在地下,手里拿着它爱吃的零嘴一晃一晃地引诱它。独眼狗立了一会,慢慢地挪到她身边,用嘴咬走她手上的零嘴,坐在地下啃起来。钱娇娘小心翼翼地摸向它的脑袋。独眼狗啃东西的动作停了一停,而后继续用爪子抱着去啃。钱娇娘唇角上扬,温柔地叫着乖孩子乖孩子。待独眼狗啃完了一根零嘴,抬头对钱娇娘“汪”地叫唤一声,还仰头去舔了舔她的手指。这一声极似撒娇,加上它柔软小舌舔她手指的举动,钱娇娘一颗心都要化了。她也对它“汪”了一声,独眼狗又汪回来,钱娇娘童心大起,与小狗聊天似的汪来汪去,最后汪得自己咯咯直乐。忽而钱娇娘感觉背后有隐隐有视线,她转头一看,门口却空无一人。她只道自己敏感,又转回了头。
  邢慕铮闪躲在门边。他靠在墙上,思及方才钱娇娘幼童似的举止,不免眼染笑意。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探身去看。
  清雅隐在帘后,偷瞄邢大将军少年心性的举动。她原是来寻钱娇娘的,不料看见这一幕。她咬了咬唇,悄悄退了回去。
  屋里的钱娇娘爽性席地而坐,试探着将独眼狗抱进怀里,独眼狗居然也让她抱了。这可把钱娇娘乐得够呛。“乖狗儿,乖狗儿。”
  她笑容满面又不失轻柔地抚摸小狗脑袋,忽而忆起昨夜邢慕铮薅她脑袋的一幕,她皱了皱眉,摇头甩去念头。她放小狗去吃狗食,自己从怀里掏出小衣,还企图尝试给它穿。独眼狗耳朵一竖,忽而瘸着腿迅速地躲到床底下。
  钱娇娘:“……”这莫不是成了精了,她只不过拿出来罢了,还没打算行动哩。
  独眼狗用一只眼儿盯着钱娇娘……的后头,突地它转身溜到床里头去了。
  钱娇娘只能作罢,她站起身,一扭头,撞上一具坚硬胸膛。钱娇娘吸了口气捂了鼻子,抬头一看果然是邢慕铮。这人跟鬼似的,白天夜里走路都没声的,再这般下去她的鼻子迟早是个塌的。
  第一百零一章
  邢慕铮虽生着病,但他只要站起来,就会叫人觉得他精神十足。这会儿他穿昨日的玄色衣裳,头发梳了髻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除了脸色较平日白些,看上去没甚异样。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邢慕铮问她,声音里还带着些病后的沙哑。既被狗发现了,他便现身了。
  钱娇娘瞧瞧自己手里的小衣,“侯爷病好了?我可真是担心了一晚上呢。”
  “这是给狗穿的?”邢慕铮皱眉,狗还要穿衣裳?方才底下一闪而过的狗,瞎了的眼上是不是还有个带花的眼罩?邢慕铮环顾四周,昨夜黑灯瞎火,他只听见狗的低吠和闻到满屋子的狗味就出去了,没有细看,现下他才发现,这屋子里头摆着一个大大的狗窝,铺着软绵绵的垫子,边角还绣着精致的花样,还吊着穗儿,乖乖,这是养了个狗祖宗?
  钱娇娘从邢慕铮眼里读出些许荒唐,心道他此等莽夫是不明白她的高洁之举,爽性将小衣往自己袖里一塞,出了门去。
  堂屋里李雁与冬生、山楂摆好了饭桌,邢慕铮叫住往外走的钱娇娘,钱娇娘转过头,笑眯眯地道:“侯爷你多吃些,我已经与丑儿定儿吃过了。”
  “我几时叫你吃饭,我有话问你。”
  钱娇娘也似有所想,她顿一顿,笑问:“什么事儿?”
  邢慕铮指指身边的位置,拿了一个大肉包子咬了一口。待钱娇娘走到饭桌边坐下,他已经将一个肉包吃完了。邢慕铮一连吃了五个肉包,其间还喝了一碗鸭血汤,吃完喝罢才接过冬生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摆手让人都退下。
  钱娇娘默不作声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盯着桌上摆的玉米棒子,好似它能开花。
  邢慕铮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总算开了口,“丑儿……这段时日学业如何?”
  钱娇娘愣了愣,她着实没料到邢慕铮一回来就问丑儿的学业。事关儿子的正经事,钱娇娘也不含糊,“我看进步许多了,会背诵的文章多了许多,也说得头头是道,大字也写得比先前好些,想来曹先生很是不错。”
  邢慕铮点头,他原不过是想与钱娇娘寻些话,若真要问丑儿学业,他大可直接问曹先生。只是见钱娇娘如此认真回答,邢慕铮不免有些意外。他原想丑儿读书是他揽的事儿,他管了,娇娘便不必多操心,可娇娘依旧看他看得仔细。
  邢慕铮心念一动,道:“我打算再让他学弓箭……”这原是一句决定之语,不知怎地邢慕铮想起李青那句有商有量,硬生生地添了一句,“你意下如何?”
  钱娇娘错愕看了他一眼,也是没料到他会问她的意见。
  这于邢慕铮而言,的确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他一直是最有主见那个。自参军起,周围的兄弟们都听他的。这些年更是拍板定案说一不二的将军,何曾问过一妇人意见。可他瞧着李青与他媳妇相处和睦,他这法子定是有道理的。只要能叫娇娘回心转意,他愿意改。
  “丑儿还小,拉弓射箭是不是对他太早了些?”即便心里震惊,钱娇娘面上表情不变。
  “不早,丑儿这会儿学刚好,”邢慕铮搜肠刮肚,将原觉得是废话的也拉出来说,“我原先初进营,有几个弓箭射得比我好,一问都是七八岁开始学的,丑儿现在学还有些晚了。”
  在射箭这事儿上,钱娇娘一窍不通,只是怕邢慕铮急于求成伤了丑儿筋骨,既然都是这会儿学的,她自然没有话说,她点头应允。
  瞧,绕了这么一圈,结果仍是让邢平淳学射箭。原于邢慕铮而言,这番对话纯属多余。照他的意思,直接给他找师傅便好了。可现下能叫钱娇娘愿意坐下来好生与他讲话,他就很满足了。
  钱娇娘沉吟片刻,瞧了邢慕铮一眼,邢慕铮顿时道:“你有什么话?”
  钱娇娘道:“丑儿很是沉迷机关之术,不知曹先生教不教这个?他既是喜欢,让他学学也挺好。”
  邢慕铮略有意外,“曹先生是正统国学大儒,机关术法属杂学,曹先生并不涉猎。”
  钱娇娘略为失望。
  邢慕铮思忖须臾,他原定的邢平淳的学业中,并没有学机关这一项,杂学毕竟不是上台面的课业,但思及邢平淳那会儿解神机盒全神贯注的模样,娇娘又这般支持他……“你若觉得有必要,那我就再去寻一个杂学先生来,让他与曹先生一并教导。”
  钱娇娘眼前一亮,“能成么?”
  “自是能成。”
  丑儿知道了定然高兴。钱娇娘笑眯眯地拣了个大馒头放进邢慕铮碗里,“侯爷还生着病,多吃些补补。”
  邢慕铮受宠若惊,明知这妇人应是达成心愿高兴了来忽悠他的,但他仍止不住飘飘然。他原总是不解大丈夫为女色所惑,现下倒有那么一些了然了。况且李青所说家之道,邢慕铮也隐隐窥出一点门道。
  “今日下午……”
  邢慕铮正欲趁胜追击,忽而门外闯进一个人来。
  ***
  邢慕铮正与钱娇娘说着话,门外突然跑进一个人来。邢慕铮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定睛一看,竟是王铁牛。
  王铁牛昨儿回去,喝了一宿的酒,越想越气不过,他可是奉旨与钱娇娘成亲的,分明他都拜了堂进了洞房了,钱娇娘就已是他的妻。邢慕铮凭什么还霸占人妻?娇娘贪图荣华富贵,还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夫人,竟然还故意欺骗他看他笑话!
  一大清早的,王铁牛借着黄酒劲儿,气呼呼就来了侯府。他还是府里的养花匠,进来也无人阻拦。他一路寻到娇娘院子,冒头冒脑地就冲了进来。
  正所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钱娇娘一见是他,心头大惊,她倏地站了起来。
  邢慕铮肚里的酸气伴着杀意陡然暴增。瞧这紧张样儿。
  王铁牛冲进来,原是想找钱娇娘问个究竟,万没想到邢慕铮已然回了府。他一惊一抖,后脚就要退回去。
  第一百零二章
  王铁牛冲进来,原是想找钱娇娘问个究竟,万没想到邢慕铮已然回了府。他一惊一抖,后脚就要退回去。只是骑虎难下,又有酒劲冲脑,他竟指了邢慕铮破口大骂,“邢将军,我原敬你是英雄,不想竟是个卑鄙小人,竟然做出强抢人妻的事来,你还不把娇娘还给我!”
  邢慕铮挑眼看向来人,不怒而威,“还给你?”
  娇娘是他的么?他竟还真说得出口!邢慕铮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王铁牛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王铁牛越是惊吓,越是胡言乱语了起来,“是不是你昨夜拦着……”
  “铁牛哥!”钱娇娘猛地打断王铁牛,她快步上前,望向他混沌的眼睛,“你大清早的便喝醉了,你走罢,别在侯府闹事。”
  “我没喝醉!娇娘,你与铁牛哥说,昨夜……”
  “铁牛哥!”钱娇娘再次打断他,并且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清雅连忙出来了,冬生与山楂也跟着出来,钱娇娘道:“快把他赶走!”
  清雅这就要推王铁牛走,王铁牛却发酒疯不走,还将清雅一把推开。阿大与王勇从院外冲了进来,“夫人,什么事!”
  邢慕铮拉过钱娇娘,阴森说道:“怎么不叫他把话说完,怕我知道昨夜,他意欲带你私奔。”
  钱娇娘猛然一惊,这头邢慕铮忽而一个闪身,抽了王勇腰间佩剑,就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他已一剑穿刺王铁牛腹部!
  抽气声低低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王铁牛双目陡然瞪大,他缓缓低头,看着汨汨鲜血从他的肚子里滑过利剑滴落于地。
  “邢慕铮!”钱娇娘失声尖叫。
  意欲抽剑的邢慕铮扭头看她,平静得骇人。
  钱娇娘知道他这一剑抽出来,王铁牛就活不了了。“不要杀他,求你,”钱娇娘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不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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