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戛然一止
魏衾转过头,目色定定看着他,嘴角倏尔溢出一抹清冷的笑容。
“安丞相,世间万人,皆有命数,倘若真是报应,老天爷也该报应到他头上。我想,那女子临死之前,应该是不怪他的。”
“魏姑娘何以这般认为。”安离昇缩了缩眼眸,凝重地看着她,脸色如雪玉一般。
魏衾温笑,“不过是凭直觉罢了,夜深了,安丞相早些休息吧!”
她凝声说着,淡淡瞥了眼地上已经全身发黑的死尸,随后踱步离开。
流影很快跑过来将尸体拖走,又另外为安离昇安排了一间干净的客房,一通忙碌之后,已经临近酉时三刻。
魏衾躺在后院屋内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安离昇的话,心阵阵抽疼。
她知道这两个月来他过的很痛苦,她何尝不是如此,可担在他们身上的责任实在太大了,如今,她早已顾不上儿女情长。
在她为东陵浴血奋战的时候,老皇帝却下令查抄了她的家,若非佛爷拼力救回她一命,如今这世上,哪里还有魏衾。
她是宋家人,却不得不更名改姓,她亦是魏家人,可现在,世间哪里还有魏家。
还记得,她被佛爷带回万魂谷的第二十五天,在长达大半月的用药之后,她第一次苏醒,可那时候,身体四处都被白布包裹着,她说不出话,亦动弹不得。
佛爷和冷其琛并肩站在她面前,脸上有笑意,亦有忧虑。
“你的身体和容貌皆已毁损,从今往后,恐怕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另外,东陵老儿已经下令查抄了宋家,你一家一百余口人,全未幸免。”
她躺在床上,只觉那些话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二十年前,东陵皇室下令铲除了魏家,那是母亲的家人,如今,宋家同样在世间除名。
她说不出话,胸腔中却有一团怒火熊熊燃烧着,这便是她拼死为东陵换来的安宁,她让繁华的京都城免去战火硝烟,可她的家人,却死于老皇帝无端的猜忌之中。
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纵然捡回一条命,此生却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深深闭上眼睛,耳边,再度响起佛爷的话,“我知你心有不甘,如今,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救你。
万魂谷中有一处万蛊血池,乃是由数十万只蛊虫之血造成,重伤之人,跳进万蛊血池之后,会皮开肉绽,面貌尽毁,全身筋肉会迅速膨胀裂开,且记忆全失,这是必然要经历一遭的痛苦。
但若你能挺过去,便可重新接筋续骨,重塑容貌,武功亦可突飞猛进,不过你千万要想清楚了,自万蛊血池造成至今,还从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过。”
她凝神听着,定定看向佛爷,心中已下决心。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区区一万蛊血池。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万蛊血池的威力,深不见底的血水淹没着她整个身子,甫一进去之时,身上白布便砰然裂开,随后,仿若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咬她的皮肤、她的血肉、她的筋骨。
她想大声呼救,却叫不出声,血肉一寸寸裂开,可意识却始终清明,那么清晰的痛,让她胆战心惊。
她以为死才是世间最大的痛苦,可真正经历了这等生不如死之事时,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幼稚。
佛爷说,没有人能活着从万蛊血池中出来。
那时候,她被那种极致的痛苦折磨到精神恍惚,总想着自己或许也出不去了吧,可满脑子,却都在想着安离昇。
他温笑之时,他生气之时,他吃味之时……
种种模样,皆是她心上至爱。
她想,他们约定过要长相厮守的,若是她死了,他该有多痛苦!她活了三辈子,才终于遇到他,让她明白情爱是何等滋味,若是她不在了,他又该怎么办……
细长的蜡烛在桌子上静静燃烧着,魏衾坐在桌前久久未动,不知不觉间,眼角慢慢湿润了。
她回过神,拂手抹了把脸,看着指尖泪珠,不禁惨然一笑。
终究还是舍不得啊!
阅尽世间千人面,她所能记住的无双清颜,只有他。
她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佛爷说进过万蛊血池的人会丧失过往所有记忆,可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将他记得越来越清楚。
她抿抿唇,拂袖将泪擦干净,旋即推门出去。
不想屋门开启的一瞬间,却见安离昇依旧穿着那袭白衣站在院中,眸光深沉地盯着这扇门。
魏衾不禁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安离昇温柔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笑问:“魏姑娘要出去?”
魏衾下意识地摇头。
“那你这是准备做何?”男人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宋馨目色一顿,语气透着些许窘迫,“我是打算去问问安丞相,要不要洗一个热水澡。”
“魏姑娘太客气了,”安离昇淡哂,缓缓踱着步子向她行来,“只可惜,我是一个不太会客气的人。”
他凝声说着,话音还未落,脚下步子突变,身形瞬间飞快地移至魏衾面前。
魏衾目色骤然一变,闪身往后退去,不过反应到底慢了一些,她还未躲开,安离昇一手便已揽至她腰间,另一只手紧紧钳制着她双腕。
魏衾生怕他摘掉自己面上的面纱,水目微怒,“放开!”
安离昇仿若没有听见,垂下头枕在她颈窝处,鼻尖轻轻嗅了下她身上的气息,狸目却微微一缩,又痛又涩。
“你身上,连我所熟悉的味道都没有了。”
魏衾心头微震,愣了愣,眯眼反笑,“听说安丞相有一位未婚妻,只是两个月前,那位小姐一家被皇上下令查抄,可她却不知所踪。京中好多百姓都说她死在了叛军手中,安丞相对她情深意重,茶饭不思,可如今却这般抱着小女,不知可对得起你那下落不明的未婚妻?你……”
“她死了。”
淡凉似水的声音,让她的话锋戛然一止。
魏衾目色一顿,嘴角笑意不减,“是吗?所以,安丞相便以为自己可以对别的女子为所欲为了?”
枕在她颈窝处的头轻轻点了一下,语气却透着几分轻松,“仅限于你。”
魏衾气结,“安丞相,小女不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仅限于她,他是不是猜出什么了,他说话总是这般模棱两可的,让人费心去猜,知不知道她心里早已是兵荒马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