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
守卫皇宫当然还是左翊卫,左翊卫副将军还是魏离弦,只是过去守着紫宸殿门外的,是副首领房保,现在则换成了裘恩。
房保老了,基本都不在紫宸殿出现了。
裘恩上前一步,拂尘搭在了肩膀上,恭敬地说道:“汪将军,皇上已经在等着您了,请随奴才前来。”
汪印眉目半垂,看着裘恩脚尖朝外,站成了一个外八字,就像之前秦昉一样,心中同样了然。
他这样的身份,当然无须与裘恩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紫宸殿那扇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了,阳光从门口透了进去,照在紫宸殿地砖纸上,似乎带来了一丝暖意。
紫宸殿中的九龙香炉让在袅袅吐着龙涎香,那香气实在太浓郁了,汪印并不喜欢,但是帝王喜欢就足够了。
取海中神兽之香,也只有帝王至尊能够享用。
汪印不再想龙涎香,进入殿中后,便微微弯下腰,向永昭帝行礼道:“皇上,臣见过皇上!愿皇上龙体万安!”
在殿门打开的那一刻,永昭帝垂在宽广衣袖中的手不由得握了握,心中也不觉得一紧。
他看向了殿门的方向,看到了外面射进来的眼光,因为是背光的原因,他看不清楚汪印的样子,只觉得其周身都铎着一层光,让人不可直视。
永昭帝半眯了眯眼,待殿门合上之后,才看清楚汪印的样子。
俊美无俦的容貌、雪白的肤色、脸上淡漠至极的表情……汪印和四年多前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永昭帝刹那恍惚,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多年不见,爱卿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朕记忆中的样子啊,甚好,甚好。”
“皇上,臣老了……哪能一点儿都不变呢。”汪印这样答道。
说罢,他抬头看向永昭帝,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激动,继续道:“皇上还是那么年轻,和臣所想到的皇上还是一样的。”
永昭帝“哈哈”笑了起来,抚着胡子说道:“爱卿此言甚得朕心,我们都没有变,都还是很年轻啊,哈哈。”
汪印也笑了起来,笑容为他那张俊美的脸容增色许多,看着更加夺人了。
“爱卿,这么多年没有见,朕心中实在是想念啊。这一路上可好?”永昭帝继续问道,言词殷殷,一副关怀臣下的样子。
“回皇上,臣乃粗人,这点风霜不算什么,臣一切都好,劳皇上挂心了。臣在雁西卫,时刻都在感念圣眷,现在终于可以见到皇上了。”汪印这样说道,脸上同样十分恳切。
这一对君臣笑语晏晏,诉说着彼此的关怀,就好像肱骨心腹一样,仿佛君臣之间从来都没有猜忌隔阂,就好像回到了汪印刚救下永昭帝时一样。
他们曾是生死之交,曾从无猜疑,曾君臣相得。
这一切,都是“曾”而已,中间毕竟隔着太多年的时光,早已物非人非了。
第787章 质疑
不知是不是两个人都想到这些,永昭帝和汪印都突然沉默下来了。
好一会儿,竟还是帝王先开口道:“爱卿,虞诞芝的身后事都安置妥当了?”
帝王开口问的,便是虞诞芝的事情。
汪印脸上没有起伏,平静道:“回皇上,都安置妥当了。关寒松将灵柩迎回了岭南道,现在以冰棺封之,尚未落土为安。”
虞诞芝对关寒松有知遇、提携之恩,将其视作半子,如今镇国公府已经没有人了,还是关寒松代为安置身后事情。
至于以冰棺封之,这是朝廷的意思,虞诞芝被刺杀一事尚未查清楚真相,怎能够入土安葬?
汪印对此没有多少想法,其时见到神色憔悴的关寒松时,也没有辩解一句。
只是,关寒松在离开雁西卫的时候,曾哑着声音说道:“汪将军,本将相信你没有做这些事情,但是老将军是怎么死的,本将一定会查清楚,也请汪将军能查清楚。”
在关寒松看来,汪印的确有杀虞诞芝的本事,但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汪印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杀了虞诞芝,还留下了那么明显的证据,这就是让自身处于危险之中,汪印聪明绝顶,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呢?
关寒松相信,永昭帝又会相信吗?
听了汪印的话语,永昭帝惋惜道:“国公爷一生为国朝,不想竟这样身亡,朕实在痛心不已。先前礼部上谥,朕为国公爷定了‘烈’字,爱卿以为如何呢?”
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以虞诞芝过去曾在军中的功绩,当然能称得上一个“烈”字。
人死为大,谥号尊美,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回皇上,这个谥号很适合国公爷。”汪印这样答道,中规中矩。
永昭帝笑了笑,说道:“是吗?你觉得虞诞芝泉下有知,会喜欢这个谥号吗?虞诞芝想必会喜欢吧,他征战了一辈子,是顶天立地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为国朝而死,却不想被刺杀了。”
他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声音也沉了下来,冷声道:“虞诞芝是在雁西卫被刺杀的,雁西卫执掌在你手中。你说说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印默了默,一时没有说话。
从皇上提及到虞诞芝开始,他就知道少不了这样的质问,但是他能说什么呢?
“回皇上,臣不知道。臣也为此事而难过。”汪印这样回道,微微低下了头。
“不知道?你这个雁西卫大将军不知道……可是,雁西卫的士兵却看见那刺客身着鸣蛇服,这你也不知道?”永昭帝说道。
他脸上没有任何怒气,仿佛就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神色这样的语气,却让伴君多年的汪印知道,这才是帝王心中真正震怒的时候。
“皇上,臣的确不知道。要穿一件鸣蛇服有多难呢?当年在茂陵时不也出现过类似的情景吗?再者,现在缇事厂并非臣在执掌,就算此事与缇骑有关,也应当请九殿下和十殿下而来。”
永昭帝看了汪印一眼,眼睛半眯起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一样。
紫宸殿这里的氛围,因为帝王的沉默似乎也变得沉凝下来。
这个时候,只有裘恩以及魏离弦在殿中守候着,这两个人都低下了头,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丝毫都不想引起帝王的注意。
良久,永昭帝才说道:“那么……你说说吧,虞诞芝临死前所写的那个‘汪’字,是什么意思?血书写就,虞诞芝是想提示什么呢?”
这一下,汪印抬头了,他看着永昭帝,眼神十分复杂:“皇上,您不记得了吗?永昭十九年,赵祖淳同样写过这样的字,用来污蔑曲公度。臣现在所处的境地,就是和曲公度一样。”
“你是说,虞诞芝诬陷你?为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永昭帝盯着他说道,声音越沉了。
“臣不知道国公爷是什么意思,但是臣没有做过这样事情。本来人死为大,臣也不应该多说什么,但这关系着臣的清白,国公爷这是故意嫁祸于臣,臣无可辩解。只请皇上记得当年的事情。”
汪印知道辩解是没有多少用的,但是该说的话他一定要说出来。
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当然不会承认。
“嫁祸于你?他为何要嫁祸于你?你和他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永昭帝这样问道。
汪印再一次沉默了。他杀了虞师放,虞诞芝与他有杀子之仇,这些事情,他的确是做了,但是在这一刻,他不想说出来。
再者,皇上强调这一点有什么用呢?
如果皇上心中早就有定断,不会因为他是什么样的态度而有所改变。
最终,他只是说道:“皇上,昔年赵祖淳也是指证曲公度,就是一场栽赃嫁祸,现在的事情和当年太相似了。如今当然也是,请皇上明察。”
“不说虞诞芝,那么雁西卫那几千士兵呢?他们都死了,你如何说?为何死的是朕身边的人,爱卿,你与朕说说?”
“臣当时没在雁西卫中,并不知道这些士兵是皇上的人,如今雁西卫正在追查这件事,定然会查出真相的。”汪印只能这样答道。
永昭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息说道:“爱卿,朕真的很失望,也很痛心。虞诞芝死了,朕的那些士兵也死了,可是你竟然擅自离开了雁西卫,你不在卫中,又是去了哪里?”
汪印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挣扎,似乎在心中作着什么生死攸关的思考一样,还是答道:“皇上,臣去了乌夷。那里据说有臣身上毒药的线索,所以臣去了。臣这些年来,所牵挂的事情唯有这一个,臣怎能不去呢?”
永昭帝神色变了变,手也握成了拳。
是了,汪印当初曾千里救驾,是为了朕才中的毒……
汪印,曾有天大的功绩,但是……这天大的功绩能用来活命吗?
第788章 帝王处置
用天大的功劳,来抵赎天大的罪,曾有人说过这样的道理,汪印也是这样想的吗?
只是,这个道理在朕这里,是行不通的。
汪印曾千里救驾,曾立下天大的功劳,但是这些年来朕对汪印重宠信有加,给了汪印旁人难以企及的权力和尊荣,让他从一个军中孤卒成为缇事厂督主,还让他成为雁西卫大将军……
再大的功劳,这些年来的权势都足够褒奖了。
朕,已对得住汪印了。
但是汪印呢,这些年又是如何回报朕的呢?
缇事厂中的缇骑只知有厂公不知有皇上,京兆百官就连中枢三省的主官都要恭敬和其打招呼,汪印的权太重了,太重了。
就算有天大的功劳,朕也不会饶恕!
这个瞬间,涌上永昭帝心头的,除了是当年汪印救驾的功劳,还有这些年汪印的权势,同样也有韦皇后一系的势重,种种在他心头交织,在他心头翻滚。
然而,最终所有的翻滚都平静下来了,他看着呈送上来的奏疏,仿佛能见到宣政殿中那张金銮宝座,他心中也定下了主意。
虞诞芝和那些士兵的死,汪印势必要负上责任,汪印定然要受到处罚,但是汪印不能死,他还得留着汪印的命用来牵制皇后一系……
利弊早已经在他心头反复思虑,如何处置汪印他心中也有决定了。
虽然对他来说,这么处置汪印始终心有不甘,但是汤源所说的话也没错。
要杀一个汪印有何难?朕既可以给汪印无人能及的权势,当然也可以夺去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性命!
永昭帝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早已平复了,脸上依然喜怒不辨。
“既然你知道乌夷有毒药的线索,那就好好追寻、仔细养病吧,朕也会顾念着这君臣情分。你以病致仕吧,就好像当初曲公度一样,朝廷,与你再无关系了。”
这已是他顾念着汪印救驾的功劳,是对汪印最大的仁慈了。
夺走汪印的官职权势、留着汪印的性命,这便是他对这些事的处置。
汪印身形一动不动,还是弯腰站立的姿势,也没有回话,就好像没有听到帝王的话语似的。
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看向永昭帝,喃喃道:“皇上,这便是皇上的决定?”
这个结果,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在京兆有这样局势风向的情况下,对皇位最为看重、试图维持国朝平稳的皇上,当然会留着他的性命。
一旦皇上杀了他,旁的不说,雁西卫一定会有动乱,雁西道也一定不安稳,这些危险的因素,皇上怎么可能没有考虑到?
正因为考虑到了,皇上才会让他以病致仕,就好像和当年曲公度一样。
当年曲公度门生太多、权势太重,因而有赵祖淳之事,当时曲公度的境况比他还要凄惨很多,毕竟曲公度已经被下狱了,曲家子弟也被皇上下令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