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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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亘馨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回到了宿舍。
不是她自己的宿舍,而是劳卡文的宿舍。
“舅妈!”她像只黄鹂鸟,叽叽喳喳地扑进了宿管张老师的房间。
张老师觑了她一眼:“……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这次可千万别再弄丢钱包了。家里现在这么紧张,还不知道懂事一点?”
邓亘馨半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拎起地上的暖瓶一溜烟往外走:“舅妈,我帮你打点热水回来,好不好?”
她最是乖觉,从水房再回来的时候,张老师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
“好好跟老外道过谢了吗?”张老师问。
邓亘馨一拍脑袋,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这回事似的:“上次敲了半天门,没见他开啊!我再去试试啊,舅妈!”
她风风火火冲出了房间,像个初生的小牛犊,想到一出是一出,让楼下宿管房间里坐着的舅妈,轻轻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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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亘馨站在劳卡文的宿舍前,深深吸一口气,唰地一下拧开了房门。
看起来,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房间,窗明几净,明亮清新。
宽大的房间里还有独立的洗手间,厚厚的蓝色窗帘几乎落地,靠门边放着大衣柜,地上还摊着劳卡文没有来得及整理的箱子。
她一秒钟都不耽搁,紧紧关上房门,唰地拉上了深蓝色的窗帘。
原本明亮的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邓亘馨就站在这样的黑暗中,轻轻打开了那只紫光手电筒。
房间里是这样安静,除了她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怎么就一直忽略了这点呢……
邓亘馨有些懊悔,咬紧了嘴唇。
劳卡文下飞机之后,除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外,几乎全部都待在宿舍中。
无论是她,还是他,全部都是在他的宿舍楼里察觉到异常。
寒假刚刚过去。春节期间的大学校园近乎清空,所有来交换的留学生们都在学期结束后回国了。空空荡荡的宿舍里,除了偶尔来值班的宿舍管理员们,再也不会有人进来……
如果说真的有个地方可疑,除了空置一整个寒假的宿舍,又还能有哪里?
邓亘馨跪在地板上,小小的蓝色荧光从她握着的检测笔里射出,落在了地上。
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每一个紫光照到的角落。
玉器店常用的紫光笔,也可以用来检测衣物上残余的荧光,和……喷溅的血液。如果宿舍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残留在地板或者家具上的血液,就会在紫光电筒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
邓亘馨握着紫光笔,努力照到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地板上什么痕迹都没有。荧光闪烁过的地方一片洁净,没有半点异常。
床下空空荡荡,被打扫过的床底纤尘不染,紫光照过,依旧什么痕迹也没有。
邓亘馨想了想,脱了鞋站在劳卡文的床上,举起紫光笔仔细地照天花板。
还是没有。
洁白如雪的天花板上没有半丝可疑的踪迹。
窗台上没有。桌子上没有。衣柜里面也没有。
一切是那样的正常,只有她颓丧地坐在床上,像个庸人自扰的傻子。
“是我又想错了吗?”
邓亘馨无奈地叹息,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劳卡文的枕头上。
她轻轻关掉紫光电筒,屋子里面立刻陷入了一片暗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见。
可是她耳边却突然响起劳卡文说过的话。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声音格外清楚。像是一千个指甲在挠着身下的床板,绝不是幻觉。”
指甲……床板……
脑中有一根弦砰地断裂。
邓亘馨一骨碌坐起身,抓住领口大口喘气。
她猛地站起身,挪动着僵硬的身躯慢慢地跪在了床边。
床下什么都没有。她看过的,她知道。
可是这次,她没有趴着拿手电筒照进去。
而是躺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挪进了床下的小小空间。
三面都被挡住,邓亘馨像身陷黑暗中的棺材。
心跳声能震破天,她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握着紫光手电筒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三……二……一!”
邓亘馨咬紧牙关,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幽幽的蓝光从紫光笔里唰地射了出来,照在她鼻尖前面的,一条又一条的木板上。
这是床板……
她应该看的地方,是劳卡文的床板背面。
第42章 五分钱(五)
邓亘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幽幽蓝光重,她像是身陷在广阔深海,触目所及之处,成千上万条闪烁着荧光的小鱼在石缝中穿梭。
可邓亘馨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在深海中。
她只是躺在一间最普通的留学生宿舍的床板底下,圆睁着双眼,死死盯着紫光笔照射下木板上斑斑点点的荧光。
那是血迹。四溅飞射,透过木板渗到床板背面的血迹。
在地面上、墙壁上都被一点点地清理干净,却还残留在床板背面的木条缝隙中的……血迹。
要多少血,才能渗下这么多,渗到床底铺着的一条条木板上处处都是?
又要对一个人做出什么事,才能留下这么多血……
邓亘馨有些反胃,干呕了两声捂住嘴,连滚带爬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她咳得满眼都是泪花,手撑在桌子上,深深弯下腰。
可是偏偏就在现在,门上传来极轻的“哒”声——是钥匙转动房门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
是劳卡文回来了吗?
“劳卡文……”邓亘馨猛地回过身。
可是推门进来的那个人,却不是劳卡文。
而是她的舅妈。
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门前,手里拎着一只钥匙。
“失望了吗?”舅妈冷冷地开口,“还是你忘记了,我也有宿舍的备用钥匙?”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邓亘馨浑身都在发抖,脸上冰凉一片。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
“舅妈……”她的声音有些绝望,“年前那天,你和舅舅从家里搬出去的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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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是邓亘馨自母亲去世之后,过得最艰难的一个春节。
表哥想在今年结婚,舅舅舅妈去年四处周转,借了几十万替哥哥买房子。她在学校的一应花费早都靠着自己打工,即便如此,在低气压的家里也时刻小心翼翼,生怕触了舅舅舅妈的逆鳞。
去年年底,家里常常有位大腹便便的陌生人上门,她周末偶尔回家的时候,撞见过一次。
“叫叔叔!”舅妈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枯瘦的手指戳她的腰。
“叔叔!”她连忙乖巧地打招呼。
那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老张,你是大忙人。”他阴沉着脸,虎视眈眈地盯着舅舅,“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等着回去买点肉,一家老小过个好年。你要是再拖下去,下次上门的人我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原来是上门讨钱的债主。
邓亘馨心口一跳,一点声音不敢出,躲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人走了之后,舅舅舅妈连晚饭都没有心思做,邓亘馨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不敢出去,生怕在他们面前晃惹了舅妈不自在。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努力睡觉,勉强忍下饥饿的心情。
舅舅和舅妈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在客厅里吵了起来。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响,隔着小小的房门传入邓亘馨的耳中。
她那时已经快要睡着,只零零星星听见了几句。
舅妈带着哭腔控诉:“老王这样,是不给我们活路啊……谁不知道我们年前烧了一车货,现在拿不出钱。我家这么多年帮了他多少次,帮出了这样一只白眼狼……”
舅舅平日里话不多,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开口。
邓亘馨昏昏沉沉,只模模糊糊地听了半句。
“……大不了一起去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翻了个身,彻底闭上了眼睛。
这之后几周,邓亘馨在学校里忙考试,一直没有回家。
在学校里偶尔遇见舅妈,她也不忘叮嘱她:“年前家里乱糟糟的,没事就别回去了。”
邓亘馨想到隔三差五上门讨债的债主,重重点了点头。
寒假终于来到了。一向热热闹闹的学校逐渐变得冷清,宿舍楼下多了很多辆自行车,偌大的校园里面再难看见几个留校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