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赵姬对她招手:“过来坐。”
  秦武王嬴荡正在痛饮美酒高声吹牛,一瞧见来了个小姑娘,醉眼朦胧的想起来这是某一代子孙的媳妇儿,以前见过一次:“说起来,嬴政和我的名字应该缓一缓,他是合乎这字意的人啊!”
  是的,嬴荡的荡是横扫天下、荡平四海的意思,寓意非常美好!奈何这个姓凑在一起就有点微妙……
  庄襄王靠在赵姬怀里,懒洋洋的摆着手:“政儿一副死板板的严肃脸,从小就一本正经,不纵欲光靠看书就能弄出来两个黑眼圈,我给起的名字很合适。”
  他顿了顿,笑得不行:“一出生就会皱眉,我还想让他叫‘正经’呢,小美人不同意。”
  吕雉滴酒不沾,拿起壶来给他们斟酒,沉默严肃。
  “你叫异人,就给孩子也乱起名字,那可不好。”赵姬咯咯干笑起来,她现在和儿媳妇相处融洽,看着儿子还是瘆得慌。在吕雉身上一打量,就看出来她袖口沾了一点血迹:“你袖口怎么有血?跟谁动手了?”
  吕雉说:“进了镇子之后,在路上遇到三个无礼之徒,被我杀了。”
  嬴荡——他一向以勇武著称,不是爱打人,而是喜欢显示自己力气大,经常在皇宫里举办举重大赛。虽然在秦朝时没有杠铃,但是他们有鼎啊,和一起玩的大力士比赛举鼎,花样举鼎。
  如果在后世,他就会成为一名出身名门家世显赫的举重运动员。
  秦王们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自从上次嬴政来见到的那场混战之后,还没有别的战争,这正好来了个借口。
  有借口好呀,师出无名虽然一样能打,但是感觉不够理直气壮。
  正义的群殴对方更愉快嘛~
  秦王们研究了一会,最近确实应该再活动活动了,这个借口又新鲜又可靠。上次拿女人当发动战争的借口,是赵姬出去溜达时和别人家的王后起了冲突,打了起来。
  闲话少叙,秦王们从屋里捞出来一卷巨大的地图,铺开来,首先确定了她的路途,然后在让她圈来圈定具体的地点。
  地图绘制在经过鞣制的牛皮上。
  吕雉很久不看这么大幅的地图,认起来有些吃力,更兼这是秦王们手绘的地图,皮革的吸水性又不强,墨迹有一点晕开。问:“我可以带路过去。”
  嬴荡直翻白眼:“女人不要捣乱。打仗不是好玩的。”
  想想钟无艳!长得丑的女人有力气,长得好看的肯定柔弱,你们那点小力气,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躲着。
  吕雉肃然:“武王,我死后一直在修行,夫君给我讨了修行法门,进来也有所获。”
  嬴荡伸手,把胳膊肘搁桌子上:“什么修行也比不上天生神力,来,掰腕子,你两只手能赢我就让你带路。打仗就是力气,你要是力气够了,拿门板都能把人拍死。”
  吕雉好气哦,我跟你们讲道理怎么这样难!还蔑视我!
  庄襄王给她鼓劲:“上!输得慢一点就算是赢了!”
  秦武王真的气人,他高兴的时候就把子孙后代抱起来举高高,更高兴的时候就往天上扔,然后再接住。
  在嬴政扫平六国期间,每灭一个国家,秦武王就把嬴政他爹扔起来数十次以示庆祝…他是很高兴,庄襄王也没被他失手摔在地下过,可是他心里紧张的要死啊。
  吕雉对自己的修行很有信心,把别在腰带上的宝剑卸下来搁在旁边,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攥住他的手:“武王,开始么?”
  嬴荡看她这双小手,两只手加一起才有自己一只手宽,简直好笑的要命。
  又白,又细,又柔软。
  唔,这种认不清实力的女人真是好笑。
  “且慢!”秦孝公:“等会我拿个东西去。”
  他进屋去拿出来一个滴漏,灌满水搁在桌子上。“约定一下,她坚持过三十滴就算赢。”
  滴漏是一种用滴答水计时的仪器。
  “行啊。”
  吕雉也答应:“好啊!”我虽然没有举过鼎,但我见过政哥搬运他心爱的九鼎,他生前一定抱不动,想来鬼的力气会变大。
  两人都没有发力时,都在心里暗暗的瞧不起对方。
  嬴荡:我别把她胳膊掰断了,要不然小正经要来讨个说法。
  吕雉:我别让他输的太难堪,男人都要脸,我知道。
  一起发力时就都傻了。
  对方的力气远比自己想的更大,嬴荡没有咔嚓一下赢了,吕雉也没有把握自己能赢。
  滴答!
  滴答!
  滴答!
  坚持过三滴水的时间之后,秦王和王后们都坐直了,聚精会神的看着这边的战况。
  居然不是立刻分出胜负?
  等到十滴水过后,角力双方的姿势都变了,换做微微前倾,更能用力的姿势。
  吕雉的修行不仅能御风,还有增强鬼体的作用,她调整呼吸,紧急搜刮空气中的阴气来弥补自己体力的损失。
  然后她想起来了,来这里的目的是单独和赵姬谈一谈,一定得明确的打探出她对于蓼毐起兵那件事是什么态度,是傻了吧唧的被人骗了还是又傻又坏。
  如果是被蓼毐骗了,不知道情夫要干什么,那就是被耍的团团转,如王政君被王莽骗走了权力,虽然可笑可恨但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是存心支持蓼毐谋朝篡位,打算当蓼毐的皇后,那你就完蛋了!我也好提前摆正自己的立场和位置,不要跟你牵连太深,别在政哥面前说你半句好话。我面对了世上最难以应付的婆婆……
  赵姬兴奋的瞪大眼睛,捂着樱桃小口:“哇!十三!十四!十五!”
  吕雉坚持到第二十五滴水落下来,浑身轻颤近脱力,体内积蓄的阴气和修炼所得的力气几乎消亡殆尽。
  “二十六!”
  吕雉干脆的说:“我输了!”不行了,形体都要消散了……
  嬴荡虽然赢了,脸上却十分挫败,垂头丧气:“啊……”他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和脑袋,整个人都震惊到呆掉。
  他爹高兴的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雉虚弱的挪回去看地图,指着小巷两边点了点:“是韩国、薛国和肥国。一个特别丑的胖子,还有一个瘦如炸鹌鹑的,还有一个没特点。”
  鹌鹑不大,炸过的鹌鹑尤其枯瘦香脆。
  秦王们意兴阑珊的出去了,原来是这三个小废物,哼。
  赵姬捧着她的脸看了看,惊叹道:“真是神力啊!你没事吧?看起来肌肤有点透光呀。”
  “太逞强了……我有些头昏,找个清净的地方修养一会就好。”
  赵姬起身:“我带你回去歇着。你可真厉害呀。大王,您说呢?”
  庄襄王笑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的摆手示意她们回去歇会。被祖先扔高高的仇算是报了!好极了!即便这女人是汉朝的开国皇后,也可以接受了。有这样的本事,还能和嬴政同心同德,可见是真心实意。
  吕雉十分柔弱的被赵姬扶了回去,路上开始找了个借口闲聊。
  她首先提出的问题是:太后和庄襄王恩爱了几百年,何以保持这种恩爱呢?
  看起来像是个一心想要好好过日子的儿媳妇会问的问题。
  赵姬转到她眼前,对着她抛了个媚眼:“你看我长得这么美,大王当然和我恩爱呀~”
  吕雉问来问去,就问到了:始皇从小就那么正经么?
  赵姬当然把他从小的糗事拿出来说了几件——在背后还是敢说的——小孩再正经,饿了也得哭。说来说去,就说道当年秦国和赵国打仗,异人先跑回秦国争王位。
  吕雉就此开始问母子当年在赵国相依为命的情境。
  赵姬当然认为儿子很可爱,说起当年的情况,感慨良多。儿子自从读了书、开始规划未来之后,就不再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撒娇了。
  说来说去,吕雉觉得自己要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当个纵横家也可以了,赵姬说了什么话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夫君思及您,长吁短叹(并没有),时常落泪(也没有)。生前有些话不能问,死后也不想伤了母子之间的和气(更没有)。我见不得他难过。”
  赵姬不是傻子,知道她想问什么,期期艾艾的说:“那个,我,嗯,其实吧,那家伙跟我要什么,哄得我高兴,我,嗯,就给他什么。长信侯也不算什么,一座城池也不多,我,我没想那么多。”
  吕雉心说你给他什么都不重要,重点是你们是不是想篡权?篡权的意思是什么?杀秦王嬴政!
  赵姬:“我不知道啊。蓼毐跟我说,阿政要杀他和我那两个儿子,他想要自保……最后还不是被杀了。他一开始就不该跟我要长信侯的位置,唉。阿政还为此生气么?”
  吕雉:他妈的!自保的意思就是是了!我问的是你准备做什么,不是那厮!
  赵姬无辜的眨眨眼:“我怎么舍得谋害自己的孩子呢?我当时被他骗的心乱如麻,被他把太后的印玺骗了去,我久居深宫,他干什么我哪里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真话,蓼毐没直接对她说‘你把兵权给我,让我弄死嬴政’,她已经忘了蓼毐当时说了什么话,但她相信他。
  事已至此,她真愿意让嬴政看自己是个被骗的蠢女人,只怕他不信。
  吕雉心说这样最好!综合各方考虑,这样最好!她挤出满脸的单纯真挚:“这可太好了!”
  嬴荡抓起一胖一瘦两个流氓,一手一个,当成铜拔(铙钹)对着拍了半天,然后调整了一下高度,脸对脸的拍,用两人哀叫演奏出一曲音乐,这才把人扔到旁边去。心绪稍宁:“回去之后我也修炼!”把陪葬的道德经捞出来看看,据说那是仙人写的嘛。
  另一个流氓被挂在竹竿上。
  这一胖一瘦两个流氓脸上的五官都被对着拍平了,现在整张脸偏平如饼,宛如一块加多了水的软面团捏出人的五官,用葡萄干点缀眉毛眼睛鼻孔嘴巴,然后上锅蒸熟的成果。
  如果面团太软,不论蒸之前做成什么样的花型,蒸熟之后只会是模糊不清的一个饼。
  现在俩人的脸是这样。但不耽误说话:“为什么,我们无罪。”
  围观群众理直气壮的叫嚷:“暴秦啊!!”
  “又伤及无辜!!”
  “呸呸!”
  炸鹌鹑一样的瘦子气急败坏的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你可闭嘴吧,我的国家就是被你灭的!”
  众人哄然大笑。
  秦王慢条斯理的宣布这仨人的罪行:“他们调戏秦王后。”
  “啥?那个陌生的小娘们是秦王后?”
  “不可能,春秋镇战国镇里没这个人!”
  “新娶的,娶的镇子外面的小姑娘,德才兼备还很能打。想不到吧,你们这些失败者。”一位同样是单身的秦王大肆嘲笑这些单身汉,在战国镇里的诸侯王,大约有一半人保持单身。原因有二,第一是生前好色,妻子又气又伤心,死后也不愿意和他们在一起。第二是妻子在他们死后改嫁、出轨、被杀,以致于不愿意来这里。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勾搭上镇外的小姑娘,倒是有不少人被特意赶过来的骗子骗过陪葬品。
  由于这仨流氓都承认了自己抓小姑娘的事实,围观的诸侯们纷纷表示唾弃。
  吕雉休养了一会,又暗示赵姬一定要明确她是被骗的——毕竟政哥现在还没选择好怎么做,如果她能一口咬定,那自己回去也就好劝一劝他。如果他能放宽心,那好,如果不能,也得让他做好准备,在给祖先们告状时目标更明确,让赵姬无法辩解。这是个非常微妙的事。如果政哥对祖先们说‘赵姬主使蓼毐率军袭击’,赵姬用‘我被骗了’可以解释。如果政哥说的是‘赵姬放任、默许蓼毐谋害秦王’,那准确率就会高不少,她再解释她被骗了,就像欲盖弥彰。
  她已经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之中尽量不发表任何意见,以求自保。不论是处于所谓‘孝道’劝丈夫原谅母亲,还是平心而论劝他别忍,都会非常深远的影响到夫妻关系——绝不是好的那种影响。
  吕雉按照原路离开战国镇,小路已经被扫荡干净,竹竿上高高挂着一个人,另外两个人也不见了踪影。除了镇子往前走不多远,就看到河边站起来一个人,惊鸿一瞥发现是个熟人。
  刘彻快步走了过来,得意的问:“吕后,您去串通战国诸侯,图谋大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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