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凌宋儿却是站了起来,小声凑来凌昀耳边,“太子哥哥,我可与你共谋。父皇若动不了那史相,又宠着瑞王,我们想别的法子。”
那多酒足饭饱,寻着自己客房睡觉去了。丫鬟来收拾了桌上残羹,剩得酒杯酒壶被蒙哥儿留着。凌宋儿从太子寝殿里出来,先去隔壁客房看了看小妹。凌玉今日却是并未发病,她这才放心,想来今日夜里好不容易该能安睡了。
回来屋子,却寻着满屋子酒香。她心头一紧,便觉着不对。进来见得蒙哥儿坐在桌前,手中还持着酒杯,忙一把抢了过去,“你怎这样啊?伤还没好,喝什么酒?”
蒙哥儿几分熏意,见得她回来,笑着。“公主终是忙完了?”
她转身走去开了窗,透透酒气,又喊着门外的芷秋,去倒杯醒酒茶来。方才走回来他身边,将人扶起来去了榻上。“你怎的…徒惹人担心。”
他方才落塌,倒去床里。凌宋儿腰肢被他一卷,直倒去了他胸前。深怕碰着他伤口,又撑了身子起来。却见他眼底腥火翻滚,脖颈间喉结抖动连连。她方才觉着不妙,便被他翻身一把按在身下。
她只小声问着,“你都伤得这样,还想着什么呢?”
却见他拧了拧眉,声音低沉嘶哑,对她道,“想着你白日里,非要去探病。”
“想着你遇着险难,还顾着扶着穆惊澜。”
“想着,连和盛园里小厮都知道。长公主自幼和穆大人一起长大,夜观星象,求雨祈福,都是一道。你册封长公主,他沈家加晋侯位。都是一起。荣辱与共…”
“我……”她忽的语结,她和穆惊澜的事情,他是何时打探得这么清楚了?
见得她怔怔的面色,蒙哥儿嗤笑了声,“我说的可有错?”
“我和师兄,情谊确是还不错。都拜入钦天监门下,该也算是一起长大。同推演星理,同为民祈福。可是哪里对不住你了?”
“你…”她话虽没错,他却被气的咳嗽起来。只翻身起来,捂着胸口。凌宋儿担忧着,榻上坐爬了起来,直去扶着他。却是被他手臂一扬,甩了开来。“你自顾你师兄便好。”
芷秋依着吩咐,端着醒酒茶进来。听得两人正闹着变扭,直将那醒酒茶端去圆桌上,便悄声逃了出去。凌宋儿也没喊她,只被蒙哥儿气得难受。
“你可是定要赶我走,那我再让他们收拾一间客房来。昨夜玉儿发病,守了整夜。还记挂着你身子,一早便出来和盛园寻你了。现在乏了,不想和你吵架。”她说着兀自要绕开他下床。却是被他一把拉住。
“不吵架。”他拧着的眉头忽的散开,“我只想你陪陪我。”
“……”凌宋儿却是拧起来眉头,这娇滴滴的赫尔真是哪门子的事儿?可望着他嘴角惨白,又想起来他胸口旧伤,便是心疼,也没再动。倒是吩咐了芷秋,打水来给他们二人梳洗。又哄着他喝下那杯醒酒茶。方才拉着他一道躺去了榻上。
他有伤,她又乏得很。自然不提行房之事。凌宋儿放在身侧的手,却被他扣得紧紧的,又捉去了他胸前。
她方才侧眼看了看他,却见他睁着眼睛望着床帷顶上,并未入睡。听他缓缓道:“你该是要觉得我气量小。”
“本来就是!”她嘟了嘟嘴。“小得不像话。”
却听他又道,“我不是气量小,我只是不敢想你的小时候。”
“看着玉儿,便知道你小时候的模样。只若那时,你身边陪着个穆惊澜。只要想到你们同出同入,相视而笑那些画面。我心气就压不下来。”
凌宋儿忽的翻身起来,戳了戳他脑门心子:“你想着什么呢?”
“莫说那时我们还不曾见过,我和师兄也只是相惜情。与你不同。”
“相惜????”
他猛地一把坐了起来,触碰到伤口,咳嗽得厉害。凌宋儿也忙跟着坐了起来,给他顺着后背。
却听他边咳嗽边道,“你终于肯认了?不止是师兄妹情,还有别的。”
“……”她好气又好笑,“是又怎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她说着兀自扣起自己膝盖坐着,“休了我?”
“正好,我在木南也不稍跟你回去了。”
“你!”蒙哥儿独独一个字,吐出来恨恨…却又真是拿她无法。
凌宋儿硬话说完了,便后悔了。见得他咳得喘息不停,直去拍着他后背,“我还是宣徐太医来给你看看。你这样子,还怎么安睡?”
“不必你。”他抹开她的手来,压制住了咳嗽,掀开被子,兀自滚去了床里,背对着她。想来方才她那几句话,只觉无情。气息还是难平,方才喘息几分,腰间却锁来一双玉臂。背后也被她温软一片贴着,听她声音在背后。
“蒙郎,你自有你的好。”她说着,凑来他肩头,在他鬓角轻吻了一口。又凑去他肩头,轻咬。手却是寻着腰身,摸来他胸前。“你这身子,就比师兄的好。再不养好了,还怎么跟他比?”
方才还在置气,眼下只笑得无奈。她这话,一半讨好,一半还激了他的将。他只翻身回来,口气质问:“你怎么知道你师兄的身子?嗯?”
“我…”凌宋儿抬眼望着他,眉宇几分可可怜怜,“我自是不知道,只是干这么觉着。”
“你这身子,该没得别人能比了。”
他却仍是拧着眉的:“只是喜欢我的身子?”
她只忙着服软:“自然不是。”
“还有什么?”
她笑了笑:“说不出来,反正,都挺讨我喜欢的。”
蒙哥儿这才终是松了一口气,将她扣进来怀里,“你仔细再想想,明日告诉我也不迟…”
“……”
次日一早,凌昀便帮着凌宋儿拟了书折,请皇上恩准大蒙军医恩和,进宫来为九公主看病。顺道拜访御药房,寻所需药材。
凌扩见得太子亲拟的折子,便也没多过问。事情交由给了凌昀做主。
下午折子批复回来,凌宋儿便忙让人从宫外将恩和接了进来。凌宋儿一早便拉着蒙哥儿一道,在安庆门外候着,等着恩和进了宫,一道去御药房打点药材。
昨日夜里那般生了一回气,这人今日脾性果真转好了些。凌宋儿只担心他旧伤,恩和虽说了无恙,可她总觉着揪心。今日还想让他在东宫卧床,他偏生还要跟着。她只顾不得内宫礼数,一旁扶紧了他的。
安庆门走来太医院门前。御医院院士胡培英一早得了太子旨意,正在门前候着。带着三人直入了御药房寻药。
恩和识得药材,寻着其中关键的两味,都已然妥当。却是最后一味,寻不见。只回来跟二人汇报了。
“公主,赫尔真。还差一味龙枯草,御药房看来也没有。”
“龙枯草?”凌宋儿只觉得几分生僻,“以往也没听说过,可是本就比较少见的?”
一旁候着的胡培英接话道,“龙枯草生在高原藏区,只寻着淡水的湖泊才有。怕的确是难找的。再者,这龙枯草是剧毒的东西,御药房中不常备着也属常情。也不知,这位大蒙军医,要这龙枯草来,可是要下入九公主的药方子?那可是大险啊!”
恩和忙一拜,对胡培英解释,“九公主病情本就险,是以,我下了重药。不过辅以药浴和膳食,我是有八成把握的。”
胡培英却冷冷一笑,“重药随便就下,这可是皇家的公主,不是你们大蒙随便一个小兵。”
蒙哥儿一旁听着不顺耳。凌宋儿也觉着不太对,只帮着道,“胡太医,恩和有八成把握,我自是信得过他的。”
“莫说九公主病了整整三个月,太医院一干御医束手无策。我们就说说,韩皇后病逝那晚,我在此院子里四处寻不见一个人。父皇念及太医院都是老臣,不做惩罚。九公主虽是公主,可也是人命。你们若要用她的命,来保你们的官。我这回定是不答应的。”
胡培英听得长公主重话,直跪去了地上,拜道,“长公主,这九公主的病,确是怪病。也不仅我们太医院看过。还有京城三位名医会诊,也不见成效。我看这所谓大蒙军医,也不过二十出头模样。可靠与否,自是由长公主定夺的。”
凌宋儿方才动摇了几分,看了一眼一旁恩和,只见他低眸拱手,知进而退。她却是多了几分信心。“我且问你,我小妹的病情,太医院可是已经束手无策了?”
“这…”胡培英匍倒在地,不敢再答。
“那就是。”凌宋儿深吸了口气,“真是如此,那不如就搏一回。与其让小妹宫中等死,不如让恩和来试试。”
“龙枯草,便由得胡太医你亲自去找吧。若是一个月之内寻不来,你这太医院院士也不用当了。早些告老回乡,好让父皇念你这几十年,没得功劳也有苦劳。放过你一家老小性命。”
胡培英连连地上叩首,“是。”
“胡培英领命。这就让太医院,帮长公主寻那龙枯草来。”
今日清晨,凌宋儿便使着孙嬷嬷和福新,将小妹送了回来。太医院里出来。凌宋儿直领着恩和和蒙哥儿回了慧安宫,后头便跟着恩和刚刚配好的满满一车药浴药材。
方才到了慧安宫里,恩和便亲自吩咐着嬷嬷和宫女们,给凌玉准备泡浴。到底是夏日里,也不用怎么担心着着凉。只药材煮多少火候,水何时该温着些,何时该热着些,他都有详细的打算。
凌宋儿眼见将近午时,让人去御膳房宣了午膳。要在慧安宫后头小池旁边亭台摆宴,该要好好犒劳恩和。可想来虽有八成把握,到底还是一搏,便多有几分担心。
蒙哥儿只一旁劝着,“既是已然做了决定了,相信恩和便是。”说着扶着她回去屋子里换衫。
午时热,凌宋儿自选了件轻薄的罗纱裙。屋子里自和蒙哥儿喝了会儿茶,养着神。听得芷秋从外头进来,道是午膳好了。二人方才移步,来了亭台,用午膳。
恩和也早到了,凌宋儿却笑着说不必多礼了,和蒙哥儿入席,方才见得恩和跟在二人后头入座。
蒙哥儿夹了几口菜放到她碗中,她又抬手给蒙哥儿盛了一碗汤。这才问起来恩和,“只听恩和说,有法子救我小妹。可好似还没说过,小妹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恩和还在吃着块鱼肉,忙放了筷子,四下看了看。
凌宋儿见得一旁候着芷秋落落,还有几个伺候膳食的嬷嬷,便对一旁众人道,“且留着芷秋伺候便是。你们都先退下吧。”
等得人走了。恩和方才起身,对二人拱手一拜,“恩和猜着这事情该兹事体大,那天当着九公主的面儿,没敢跟公主和赫尔真提起。”
凌宋儿这才听出异样,“你且说来,无需顾及其他。这里是慧安宫,自有我担待着。”
恩和叹气拧眉,却道,“九公主不是得了什么怪病,而是中毒。只是此毒出于西夏,乃是突厥人传入的,太医院御医们怕都是没见过。”
凌宋儿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忙捉着恩和继续问着,“你说玉儿是中毒,那你的疗法,可是能解的?”
“这毒,恩和年幼时候解过一次。如无大的意外,该是无恙。只是怕九公主该要多吃些苦头的。”
凌宋儿听得松了口气,“吃得苦头,总比没得命了的好。”她忽的多了一分心思,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玉儿此时症状,和我母后临终前一样。夜不能寐,喊着心口痛…”她有些不大敢再往下想,咽下一口口水,方才问了出来,“那我母后…”
蒙哥儿见她神色不对,伸手捂了捂她的手背。却听恩和接着道,“如若症状一样,那却是很有可能。”
“这毒叫百日缠。并非烈性能立刻置人于死地。而是需长久接触,方才对身体产生损害的。”
“若皇后和九公主都是在这里染病的,那我看这慧安宫中,怕是也不太稳妥。”
“……”蒙哥儿忧心,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你不莫还是随我回东宫住着。”
凌宋儿却是摇头,“我母后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幼妹也不能白吃了这些苦头。”
“恩和你可有法子分辨那毒药,我倒要看看,是谁要置我们慧安宫于死地。还懂得用西夏的毒。”
午膳后,凌宋儿先让孙嬷嬷抱着小妹去东宫找凌昀,让凌昀安排着小妹午睡。又将一干不相熟的宫女太监知会了差事出去,方才让剩余的亲信合上了慧安宫大门。
恩和却是药箱里拿出来几瓶药水,道是百日缠无色无味,只遇到这药水会变成蓝色。蒙哥儿和凌宋儿各自一瓶,又吩咐给里几个信的过的丫鬟和嬷嬷。
丫鬟和嬷嬷们拿着药水,各自散开去了。
凌宋儿却牵着蒙哥儿,走来了凌玉闺房旁边一间屋子。
那屋门紧闭,门槛上落了许多灰尘,是很久无人来过的样子。午后阳光些许刺眼,凌宋儿眼前闪过的却是三年前那个雨夜…
第75章
别家公主的双十年华, 春日赏花,夏日摘莲,秋出游赏枫叶, 冬踏雪寻梅。而她, 早在病榻前侍奉了母后整整一年。仲夏时节, 天气闷热了整日,母后心口闷, 她方才让人去内务府接了新的冰块儿送进屋里, 又让嬷嬷在小厨房做好了清心莲子羹来,她亲自端着,给母后送来屋子里。
天幕上一道惊雷。屋子里烟草味道有些呛鼻,她别着头,小声咳嗽。绕过外屋,进来侧边耳室, 却见得母后侧躺在床榻边上,那白玉烟枪已然滚落在了地上, 烟枪口子里, 飘飘袅袅还冒着烟气。
李嬷嬷忙去将烟枪拾了起来。一旁婢女央央榻边正扶着母后, 给她捋着胸前心气儿。凌宋儿见得母后喘急, 忙端着莲子羹汤上前服侍。这原本是太医院开的药膳, 她日日都记得的。没有一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