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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二夫人哭着喊着她的,却是没劝住,依吉蹭的站了起来,凑来蒙哥儿面前,虽是矮了三分,气势丝毫不差。“我没错。可我甘愿受罚。”
  “是你们先认了塔勒做兄弟在先,又认了木南做兄弟在后。如今为了新来的,不顾旧情。打了我,大蒙汗营过意的去的话,那也可以。”
  “你说得有几分理。”蒙哥儿淡漠点头,“可大蒙汗营和塔勒情谊如山。既是兄弟,便该信守承诺,不管先来后到都不能相互谋害。”
  “若是喜欢达达尔,便去跟他说。他若领情,自然不会娶别的女人。在人背后落草木灰的阴险手段,可跟你方才说那番大义凛然相去甚远。多是狡辩。”
  “你!”依吉说不过,方才败下阵来,又被二夫人拉了回去。
  塔勒却颤颤巍巍走上前来,抖着手对着蒙哥儿一拜。“谋害兄弟,依着军律本是该受一百鞭笞。赫尔真已是手下留情了。塔勒…还得就此替小女谢过。”
  蒙哥儿摆了摆手,“塔勒汗爱女之心,赫尔真明白。可该管教的,切莫软了手。不然徒留着害了他人。”
  塔勒无声,再是微微一一揖。
  蒙哥儿才接着说,“公主宴席也吃过,昨日的冤情也说完,我们便先行告辞。行刑一事,赫尔真信得过塔勒汗,就不让那多动手了。塔勒汗自行处理便可。”
  塔勒拱手一拜。“多谢赫尔真手下留情。”
  蒙哥儿这才走去凌宋儿身边,“我送你回帐营。”
  从客营里出来,风从后头来,芷秋扶着凌宋儿走去前面,蒙哥儿便挡着风来,落在后头。
  芷秋给凌宋儿披好了斗篷,方才扶着她往营帐里走。小声问着:“那依吉姑娘虽是害了公主,可性子却是烈得很。怎么也不肯服软的,这样的女子在木南可不常见。”
  凌宋儿微微点着头,“到底是大草原的风土养出来的女儿,今日确是长了几分眼界了。”
  “这下受了罚,挨了打,也不知还有没有方才的底气。”芷秋说起来还有几分解了气。
  凌宋儿却是愁了起来,手指卷着袖脚,拧成了结。微微叹气,“还没见着要嫁的人,便先被喜欢他的女人害了回。还说什么大半个草原的女人都钦慕着他…这日后真要嫁了,不定哪天死于非命了,自己都不知道。”
  芷秋一旁听着,忙抬高了几分声量,帮后头跟着的人试探,“公主也不定非要嫁大王子啊?那依吉不是说,依着大蒙的习俗,喜欢了谁,递着翎羽过去便当是能完婚了。公主怎的都看不到其他的人?”
  凌宋儿却是不经意顿了顿脚步,微微侧脸,想看看后头人的脸色,却又止了动作,不该被他发现了。“这可不该我说了算。罢了…乏了,回去歇息吧。”
  蒙哥儿跟在身后,送到营帐前,才见得凌宋儿转身。
  “今日可是有劳二王子了,要不还是回去看看塔勒汗,未免为了我伤了部族间的和气。”
  蒙哥儿却道。“亲兄弟也有关起门来吵架的时候,话都说清楚了,便是无妨。”
  凌宋儿点了点头,当是别礼,方才要转身进去帐子,却被蒙哥儿喊住了。
  “若是觉得好些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大蒙汗营可好?你身子还没好全,木灰草的毒是解了,怕还是损了些元气,回了大蒙汗营,可以找女医乌云琪好生调理。”蒙哥儿说着,顿了顿,“也好早让阿布尔汗安心。”
  听得要走,芷秋却是高兴着,“那可好。左右在这里,还得被人谋害。不如早早回了大蒙汗营,也算是了了公主和亲的事情。”
  凌宋儿这才欠了欠身,“那边听凭二王子安排。能早日回营,阿布尔便能早些修书给我父皇,道一句平安。两国和亲之事便算是结了善果。”
  蒙哥儿点头,拱手道,“公主早些休息。”
  二人道了别,芷秋才扶着凌宋儿进来了帐子。
  芷秋先帮凌宋儿取了斗篷,挂好在帐帘边。才走来炭火炉旁,提起温着的铜壶,给凌宋儿沏了杯茶。金骏眉早丢在了金山镇,眼下喝着的是奶茶砖,泡着几分腥咸,多少有些果腹的意思。比起木南的茶道,相去甚远。
  凌宋儿方才案前坐了会儿,便又听着帐外有人摇铃。使了芷秋去看看。方才两句话的功夫,芷秋端着盘切好的乳羊腿回来,“公主,二王子可是有心了。担心您没吃得饱,让人又送了肉来。”
  凌宋儿望着那盘子羊肉,眼里发着光。多少日没好好吃顿鲜肉了,方才宴席上还得顾着体面,自是没吃好的。忙让芷秋端来桌上,上手捉着肉啃了起来。吃了两口,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嫁来这儿可没别的好处了,也就肉好吃。”
  “若是有酒便更好了。”
  芷秋忙接了话,“公主身子可都还没好…可别都想着那些事儿。”
  凌宋儿边吃着肉,边将盘子往芷秋面前也递了递,“可不是我想着什么,你试试这好肉,真是该配着好酒才对。听人说,草原上的酒,烈性得很,还没尝过。可别后悔了。”
  方才说着,帐子外远远传来一声声惨烈的喊声,是依吉的。
  芷秋也听了出来,忙小声凑来凌宋儿耳边,“公主,该是那依吉挨打了。”
  凌宋儿却是几分不忍,“想来那姑娘皮相生的不错的,这么打着了,还有些可惜。可不能再听了。”说着放了手里的肉,擦洗了手,捂着耳朵去了床上躺着。
  “芷秋,你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得上路。”
  第17章 双生花
  天才微微亮的时候,芷秋出来帐子,本是要给凌宋儿去准备梳洗的热水,却见那多已经在门口候着,听得那多厚实的声音小声道来,“赫尔真准备好马车了,公主醒了便得准备上路了。夜里有山路不好走,得趁着白日多走些。”
  “谢谢那多。”芷秋点了点头,转身去打水,才回来营帐里,喊着凌宋儿起身。
  这夜没得病痛,睡前又吃得饱足,睡得便也安稳。凌宋儿揉着眼睛起身,听得芷秋转述着那多的话,才收了几分懒散,让芷秋帮着穿衣梳洗。
  白玉烟枪和玉枕裹进包袱里,凌宋儿亲手拿着的。然后由得芷秋披好了斗篷,扶着出来了帐子。
  风停了。青天万里无云,草原上一片青涩的浅绿。
  部族外头,马车已经在等着。塔勒带着亲信侯在部族门口,见着凌宋儿出来,塔勒微微一揖,“公主,塔勒昨夜里已经将依吉罚了。是塔勒教女无方,冲撞了大蒙汗营的远道而来的贵客。还希望公主日后莫要放在心上,我们塔勒和大蒙汗营世代互称安答,是长生天做的见证。”
  塔勒的话说得有礼有节,凌宋儿才想起昨日蒙哥儿说过的,亲兄弟关起门来,话说清楚了便算是了结。竟是起了几分钦佩之意。要在木南,这两方的仇怨定是就此结下了,还不知要嫉恨多久的。她忙也行了木南的拜别之礼。
  “塔勒汗赏罚分明,宋儿敬佩。此去大蒙汗营,还多亏了途中塔勒汗照顾,宋儿病情才得好转。来日到了阿布尔汗跟前,宋儿便也会多加感谢塔勒汗的盛情。”
  塔勒颔首,脸上挂着几分笑意,“公主宽厚,不与小女计较。塔勒在此谢过了。”
  蒙哥儿一旁候着,等两人说完,便也向塔勒一行拜别。然后护着凌宋儿走来马车旁。伸出右手臂到她面前,让她好扶着,“公主,请上马车。”
  凌宋儿想来多是大蒙的礼节。便依着他,扶着他厚实的手臂,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今日风和日丽,倒是个好天气。凌宋儿坐在车里,撩开了帘子,草原一望无际,唯独一两座绿色小丘,在眼前缓缓飘过。心情好,身子便也爽朗了些。想起来早日可卡先生买回来的水烟丝儿,心里有些痒痒。
  趁着芷秋在一旁睡着了,凌宋儿从包裹里翻出来白玉烟枪和那枚银边布袋,火折子藏在芷秋的包袱里,也被她找了出来,就着吹进来小窗的和风,呛上一口水烟。太久没解的瘾,多用了几口。身子方才受不住,咳嗽起来。
  一旁芷秋醒了,忙过来拍着她后背,望着她手里那杆烟枪,芷秋几分心焦,“公主,说好了病好了才用这烟枪的。怎的这般不拿身子当回事儿了?”
  凌宋儿捂着嘴,又是咳了几声,“烟叶子是新的,还不大适应。只是呛到了一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蒙哥儿本跟在车旁,听得车里人咳嗽得厉害,下令停了车。又让可卡先生去问问车里的情况。
  可卡先生便来敲了敲车门,“公主可还好?”
  凌宋儿还在咳着,芷秋忙去开了一小道门缝,“可卡先生,可有些热水?”芷秋看着车里使着眼色,说着一半,没说着一半。可卡先生到底是闻到那股子水烟味儿了,反应过来,忙答应着。“我去找找。”
  等着可卡先生走开,芷秋方才要关上车门,门上却忽的现了一只大手,那手背上经络张扬,青色血脉在皮肤下几分鲜明。芷秋怔了怔,门没关好,却被那人一把从外头拉开了。
  “她可是又用水烟了?”
  芷秋这才见着蒙哥儿的神色。眉头拧着,嘴角朝下微抿着唇,看起来不悦,更是让人生了几分畏意。本还想着给凌宋儿打打幌子,那丝丝水烟味道,却钻入鼻息,竟是结结巴巴没说上来话,“没…”
  蒙哥儿已然望着车里,见得凌宋儿靠在车窗边,捂着胸口正咳着,手里正握着那杆泛着丝丝烟屡的白玉烟枪。
  凌宋儿平了平气息,听着方才的动静,才抬眼望着他。却见他一双山眉拧成叠峰,朝她伸手过来,便将她手里的白玉烟枪收了过去。“你…拿我的烟枪做什么?”她伸手去要去拿回来,动作太大又动着了气息,连连咳嗽了两声,生生没够得上。
  芷秋忙来扶着主子,“公主,你就由得蒙哥儿。烟枪先给他保管,等你身子好了,再享享水烟也不迟。”
  “不行…那东西我从没离过身的,怎的能给了他?”凌宋儿再探着身子伸手过去,却被蒙哥儿另一手扶住了,白玉烟枪被他背去了身后,“依着芷秋说的,等身子好了,再还你。”
  那人手上力道重,生生捏着她纤细的手臂疼。凌宋儿却是拧着来,烟枪不是别的,是母后的遗物,由不得他。她几分脾气,挣着他的手,绕到他身后去抢烟枪。蒙哥儿再是一躲,没顾及得清楚,烟枪重重撞上车门,清脆一声响裂成了两半,一半还在他手里,另外一半顺着车门叮咚落地。
  车里忽的安静了三分。芷秋崩着胆子,没敢出声。
  凌宋儿方才还执拧着,这下身子全瘫软了下来。望着落地的那半截烟枪,心中如河水溃堤,怔住三分,忙提着裙裾摸着车沿,落了车。地上捧起来半截烟枪,捂着放在心口上。
  蒙哥儿这才发觉这烟枪对她来说,似不止是用来点水烟那么简单…望着她几分不解,心中多了几分愧意,本想等着她斥责的。她却是一言不发,脸上神情几分淡漠,将他手中另外半截白玉顺手摸了回去,一并捧在心口,才自己重新回了车里。
  那抹娇弱的身影半躺着靠去车窗棱上,淡淡道,“芷秋,关门吧。”
  随后又看着他,眼里几分冷淡,“二王子,该要上路了。可莫耽误了路程。”
  蒙哥儿却是立在车门口,忘了动。还是芷秋过来推了推他,小声劝着,“二王子,公主眼下该是有气的,你可别杵在这儿了…快上路吧。”
  蒙哥儿这才出去车门口。目光落在凌宋儿身上,没能挪得开,便已经被芷秋一把关上了车门。
  可卡先生送来两口热水,凌宋儿喝下了。马车这才继续往前走着。
  车里,芷秋寻着机会劝着主儿。
  “公主…可别太忧心。虽是皇后的遗物,你也别气坏了身子。”
  凌宋儿靠着窗棱,方才跟那人挣过了头,没了力气,便也不想答话。那摔成两截的白玉烟枪被她捂在心口,从白日走到黑夜,都没曾放开过。
  第18章 双生花
  大蒙军队浩浩荡荡跟在马车后头。
  蒙哥儿估摸着她还在气头上,骑马走在车后,默默跟了一路。
  行军停了几次,本是休息,蒙哥儿却生生没见着马车里的人有什么动静。让那多送了水和食物过去,等那多回来了,才问了问,“里面怎的了?”
  那多却是被问的一头雾水,“芷秋姑娘接了东西进去,我怎的好往里头看?”
  蒙哥儿无法,只好下令继续上路。
  行军至傍晚,大军才走到大山之前扎营。
  夕阳落下,山中起了几分寒意,凌宋儿靠在窗棱上,下午的时候撑不住眼皮,睡了过去,眼下才被冷了醒来。小窗里看出去,兵士们已经扎好了帐营,该是要歇脚了。芷秋方才从一旁给她递过来斗篷披着,“公主,山中夜里冷。可别又寒凉了。”
  有人来敲了敲车门,是可卡先生的声音。“公主,该下马车歇息了。”
  芷秋这才去开了车门,扶着凌宋儿从车里出来。
  白玉烟枪早被她收进了包袱里,团在胸口上抱着。走出来车门,抬眼才见着可卡先生旁边立着的蒙哥儿。
  蒙哥儿看她出来,伸出右臂递到她眼前。却是没作声响。
  凌宋儿扫了他一眼,没去扶他的手臂,却自己扶着芷秋和车沿下来了马车。“可卡先生,我们的帐子在哪边?”
  可卡去了前头领路。芷秋跟着她。剩得蒙哥儿抬着右臂还立着,几分凄凄凉凉。
  进来帐子安顿好。芷秋去了外头取热水,凌宋儿方才翻出来那两段白玉烟枪,放在案台上摆了摆。都是母后留着的念想,如今烟枪断了,念想却更是断不了了。
  芷秋提着铜壶从外头进来,见着凌宋儿望着案上断成两截的白玉烟枪,眼神里失了几分神采,心里头也不大是滋味儿。
  “公主,眼下也没得别的法子了。”芷秋走去案台边上,拿着茶碗给凌宋儿沏了杯热水。方才放下铜壶,伸手去收那两段烟枪。“不过,芷秋先帮公主收着。早前在娘娘身边当差的时候,芷秋便听桂嬷嬷说过的。娘娘腕上的血玉镯也碎过一回,送去司珍房林大人那里,拿回来的时候跟新的一样。等哪日我们若能回了木南,再叫那林大人修补一回便好了。”
  见凌宋儿仍是没动,芷秋再劝了劝。“公主眼下还病着,这烟枪坏了也是件好事。这下可该多惜着自己的身子了。”
  凌宋儿自幼习着易理,便也知道世事自有命数,那白玉烟枪该也不例外,这才叹了口长气,看着芷秋道,“便也罢了。你收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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