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杨母轻轻的笑了一下,眼里的冷意一点一点的翻转出来,“那孙捕头,你能告诉我,关于那个混蛋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情况,能找出这件事到底是哪个人面兽心的做的吗?”
  孙捕头见她神情不对,立马站了起来上前安抚道:“夫人莫要激动,案子还在调查中,我们也在寻找证据。”
  “那找到了吗?”
  孙默一下被噎住了,他看着面前双眼通红满脸怒气的女人,又看向周围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百姓,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气氛似乎在一瞬间被冻结了起来,孙默暗道一声不好,这样下去,凶手还没找到,反倒是民心先给乱了。“夫人切莫激动,我们还在努力寻找。”
  “那还要多久呢?”
  “尽快。”
  “哼,”杨母冷笑了一声,满脸讽刺,“好一个尽快,然而现今已经有三个人死了,官府却还未抓住凶手,这是要让县上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吗?”
  “夫人,从陈李氏尸体的发现到今天,共三天,这三天内,我们每天都在调查,我体恤夫人刚刚失去女儿,心情不好,可夫人能否也体恤一下我们的难处呢。”
  杨母还欲说什么,却是想到民不与官斗,只得咬牙闭嘴,将头转向一边。
  孙默见她不说话,当即道:“无论如何,还是让仵作先验尸吧,我这里也有些问题需要夫人回答。”
  杨母立马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退到了一旁,“问吧。”
  “不急。”孙默道,“我先去看看杨小姐吧。”
  杨明华此时正平躺在地上,身上一袭绿衣,她的身体不好,家里人为了让她看起来有生气些,衣服手帕都是准备的明亮的颜色。她的身上并没有太多首饰,只在脖颈带了一块玉,头上簪了几支珠钗,看起来十分素雅。左菱舟正看得仔细,却突然听见仵作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左菱舟低头,就见杨明华的手上正躺着一小块白色的布料。她立马一步上前,“这是刚刚在手里发现的吗?”
  仵作点头,“我见她手握着,就想帮她打开,这一打开,却看见她手里攥着这个东西。”
  左菱舟一惊,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良久,才缓声道:“是女子衣衫的衣料。”
  “姑娘确定?”孙默转头看她。
  “确定,”左菱舟道,顾玄棠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给她买衣服,有时候会让她自己挑选,她之前在莫城就见过这种衣料,“这种料子叫梨花融雪缎,好看且结实,就是不太华贵,所以,普通人家一般不会买,买它的大多是那种有些闲钱却也并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
  孙默稍稍一思量,终是笑了,“难怪她从来不取钱财,因为她根本就不缺这些。也难怪她从来都不侵犯死者,因为她不需要。甚至连脸上的指痕也都有了解释,我早该想到的,男人打人善于用拳脚,只有女人才喜欢扇别人巴掌。想不到看起来最柔弱的杨姑娘竟然是帮助我们最多的人。”
  左菱舟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脚下的土地。这条小路本就人烟罕至,事后发现了尸体捕快就迅速将这里保护了起来,也因此还能看到地上残留的打斗痕迹,从那上面可以看出两人纠缠的幅度并不大,确实像是女性所为。她又仔细看了看杨明华的伤口,看了看她的身量,又回想了一下李琴和张晓燕的身量,她们都不算高,想要在她们的胸口造成伤口,这个女人只要个子稍高一点就可以办到。
  想到这里,左菱舟也笑了,一切,似乎终于有了些眉目。她转头去看顾玄棠,却见顾玄棠还是一脸淡然的看着尸体,并未因这层突破而露出喜悦的表情,心里不觉又沉静了下去。
  倒是杨母听到自己的女儿临死前还拼命给自己留下线索,眼泪就又下来了,“她这么好,这么聪明,怎么就这么去了呢?”
  孙默一直等她再次哭完,才终于开口问道:“不知杨小姐今日为何会前来这里,你最后一次见她,她可有什么反常?”
  杨母摇头,扶着她的小丫鬟替她说道:“小姐今日早晨是去看病抓药的,抓完药,小姐心情不太好,就让我先回去,说自己走走散散心,我说要陪着她,可她只说自己可以,说就随便走走就回来,我也就只好先自己回去了,可我哪知道,小姐,小姐就……”那丫鬟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
  “你们家小姐为什么抓完药心情不好?”
  小丫鬟拿袖子擦了擦眼泪,“因为小姐这几天身子好多了,都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咳了,她去抓药的时候还很开心,说这是好转的征兆,可是郎中却说,这其实只是病症的转移,非但没有转好,反而在恶化。”
  “恶化?”
  小丫鬟一个劲儿点头,“小姐听完,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她求我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我看小姐都快哭了,这才离开她的,不然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的。”
  “你们小姐每次抓药都是自己去吗?”
  “对,因为小姐平日里身体不好,不能常出门,因此,每次抓药她都亲自去,趁着抓完药能四下逛逛。”
  “那你们家小姐与陈李氏相识吗?”
  小丫鬟摇头,“当然不认识,小姐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我和夫人,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默闻言,不禁又有些怜悯。
  “孙捕头,你一定要抓到凶手,替我们家小姐报仇啊。”
  “我会的。”孙默郑重道,“不仅替你家小姐报仇,也替县上其他枉死的女子报仇。”
  离开了千叠山,孙捕头和左菱舟顾玄棠兵分了两路,孙捕头去走访调查有没有人看见过穿着这种衣料的人以及有没有人早上注意到杨明华。左菱舟和顾玄棠则去调查那块料子。
  “你说这种布料?”布庄的老板看着她,又看了看手上的料子,“这种的我早就卖完了。哪些人?这我就记不得了。”
  “那有没有最近来买的?”左菱舟道。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没有,天气热起来,就不兴这种料子了,要买的早就买了,没买的,我这里也没货了。”
  左菱舟点了点头,“多谢。”
  她拿着那块布料,正准备去走访第二家布庄的时候,却是被顾玄棠拦住了,“别去了。”
  “啊?”她有些惊讶,“怎么突然不去了?”
  顾玄棠转头看她,见她一脸的疑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自己右手,“你试着撕撕我的衣袖。”
  左菱舟低头,看了看他的袖子又看了看他,这是做什么啊,她有些不太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个走向,却还是乖乖的抬手,去撕顾玄棠的衣袖。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衣袖纹丝不动。
  左菱舟不甘心,加大了手劲去撕,却只是空在袖口留下了褶皱的痕迹。
  “不行不行,”她摆了摆手,“我力气小,撕不动。”
  顾玄棠一笑,“所以,你明白了吗?”
  左菱舟有些懵逼,所以,她该明白什么啊?她现在可不就是一头雾水,大写加粗下划线的不明白吗?
  顾玄棠见她懵懵地,再次叹了口气,“平日里不是很聪明,怎的这会儿如此笨。”
  他道:“我身上这料子是流云锦,你无病无灾,力气也是一般姑娘家的力气,尚也不能轻易撕下,可见其衣料结实。而今日死者手中所攥着的梨花融雪缎,虽不似流云锦华贵,却与它一般结实,杨小姐久病缠身,身子虚弱,浑身能有多少力气,便是她再坚强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是正常姑娘家的力气,如何撕下那么一块?”
  左菱舟只觉得醍醐灌顶,她敲了敲脑袋,“是啊,我之前还和孙捕头说过,这料子好看且结实,怎么这会儿给忘了。”
  她有些懊恼地扬起了头,“所以,”她看向面前的人,“所以……”
  “没错,”顾玄棠轻轻笑了笑,眼里一片清明,宛如桃花照水一般的温柔明亮,“这一切只不过是凶手的故布疑阵,为的就是引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可是,那块布是攥在杨小姐的手里,如果我们没有注意到,没有打开她的手,那岂不是就完全没有作用?”
  “仵作验尸,断不会放过这个细节,握紧的双手中最易隐藏证据,即使仵作没注意,捕快也不会大意的。”
  “所以,他才故意将这块衣料放进去,故意让我们因此推断出凶手是个女人,那……”她抬头看向顾玄棠,似是有些不敢轻易下结论,“真正的凶手其实是个男人!”
  顾玄棠轻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他的眼里带了些笑意,宛若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夏日的暖阳中鎏金宛转。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给的线索,看评论区大家都很机智的猜到了,夸你们!真棒!挨个抱抱~
  第五十一章
  “那我们现在要去找孙捕头吗?”左菱舟问道:“要把这个发现告诉他吗?”
  “自然是需要的, 只是我一人去便可,你先回客栈吧。”
  “我和你一起去。”
  顾玄棠摇头, “你有其他事情做。”
  “什么?”
  “你回客栈, 让纪连幽把手上的丹蔻洗掉,并且叮嘱她这两天不要出门, 即使出门也要让顾甲陪着, 切勿与人争执。”
  左菱舟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她之前想的两者共同点——争执。
  李琴在死前与她丈夫产生了争执, 张晓燕则与店铺伙计。只是,这和手上的丹蔻有什么关系呢?
  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纪连幽涂着红色丹蔻的双手,却是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什么, 她瞬间拿出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记着死者死状特征的纸。
  “流云髻,一只银色牡丹簮, 素面, 带一枚兔子玉坠, 蓝色罗布衣衫,皮肤粗糙, 右手有三处茧子, 手背偏黑,指甲偏长, 染丹蔻, 大红颜色, 梅花绣花鞋,蓝……”左菱舟一惊,心内一阵发寒, 却还是迅速的找出了今日记载的关于杨明华的记录,很快,她就看到了自己记载的那条,“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涂丹蔻,大红色。”左菱舟心下一惊,如果她没记错了的话,她哗啦哗啦的翻着自己的纸张,飞速地浏览着张晓燕的那张记录,只见上面写着,“肤白,皮肤细腻,左脸侧耳垂下一颗痣,指甲圆润偏长,涂红色丹蔻,已有一些脱落。”
  左菱舟看着面前的三张纸,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一直想找出她们三个的共同点,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你怎么发现的?”她有些惊讶,“这么细枝末节的特征,若不是我是姑娘家,我做记录也定不会记下她们谁和谁指甲是什么颜色?”
  “是纪连幽。”顾玄棠平淡道:“昨日我们吃饭时,夹菜的时候,我刚好看到她的手上的红色丹蔻,很是惹眼,我觉得似乎有些眼熟,稍一回忆,便发现张晓燕和李琴都是红色的指甲,我这才想起,有些姑娘,喜欢拿花瓣染甲。今日晌午,我便是去问了一月多前的那两个受害者的家人,果然,她们当时也染了红色的丹蔻。”
  左菱舟闻言,默默低头没有说话,许久,她才疑惑道:“可是,指甲才多大,谁又会天天盯着人的指甲看。”
  “所以便有了第二个条件——争执。”
  顾玄棠看着她,“你说的对,指甲才多大一点,握成拳,便看不见了,没有人会天天盯着指甲看,除了一种情况,那便是争吵。李琴和陈贺连争吵时,陈贺连和摊位的老板都说道了一个关键点——便是指着他鼻子骂,她一边骂,一边伸出食指指着对方,红色的指甲就亮了出来,上上下下的晃动,成功吸引了凶手的注意。”
  左菱舟怔了一下,“所以,凶手就在当时围观李琴和陈贺连争吵的人之中?”
  “没错。”
  她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不对,杨明华死前并为和人发生争吵。”
  “你怎知她并未和人发生争吵,你知道的只不过是你所问的人在最后一次看见她之前,她并未与人争吵,但却并不表示在别人没有看到的地方,她也没有与人争吵不是吗?”
  左菱舟一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顾玄棠缓声道,“我们不妨这么想,在前两次,案发时间都是夜晚,发现尸体都是第二天的清晨,为什么这一次,却是中午呢?凶手保留了他的作案手法与死者症状,却为何突然改了时间呢?”
  左菱舟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或许,”顾玄棠轻抬了抬眼皮,浓密的睫毛慢慢向上,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和杨明华发生争吵的不是别人,就是凶手本人。”
  左菱舟不觉有些沉重,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先回客栈去吧,去提醒纪连幽,我去县衙一趟。”
  左菱舟点头,她向前走了两步,却是又退了回来,抓住了顾玄棠的衣袖,顾玄棠挑眉,就见左菱舟慢慢地抬头,小声道:“我其实有些怕。”
  顾玄棠闻言,不觉有些惊讶与好笑,“你不是在这件事上胆子挺大的吗?”
  左菱舟摇头,“我之前没什么感触,这会儿你说完,我觉得他仿佛睁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盯着我,随时都有可能杀人,有些害怕。”
  顾玄棠见她是真的有些怕,不由软声哄道:“别怕,杀人总是有原因的,现今我们也已经知道了他杀人的缘由,只要不去触犯就好。你若是不敢一人回去,就和我一起去县衙吧,左右纪连幽那边有顾甲看着,理应不会有事。”
  左菱舟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玄棠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摇了摇头,带着她往县衙走去。
  李良和孙捕头听了他的说辞,均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是为什么?”李良不解,这不要与他人争吵李良还能理解成是为了镇上的安宁,可是涂红色的丹蔻怎么了,不就是女子爱美,有什么不可以?
  顾玄棠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道,“你且去做便是。”
  李良无法,只得转头看向孙默,“那就按顾公子所言,去贴个告示,这几日内,禁止女子争吵与涂红色的丹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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