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众生皆苦

  盘丝岭，难见黎明。
  废墟之上，血玲珑喘着粗气，看着眼前尸骨累累，脱力的靠在树上。
  慕凌风缓步走来，沉声道：“全乱了，盘丝岭内部恶妖控制不住了，军队分成无数块除妖，东灭西起，压制无力，加之无启魔国的四万大军南下，不断袭扰，我们内外交困，几乎要崩溃了。”
  血玲珑双眼无神，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慕凌风道：“姜红樱太狡猾了，她不跟我们打，她不断削弱盘丝岭的精神防线，谣传盘丝大仙已战死在北冥，最初各大种族还不信，但随着战况的恶化，人心便开始动摇了，再不做出决定，军队都要散了。”
  大雨淋漓，惊雷已经消失，但天空依旧是黑暗一片，像是污水封住了上空，所有人都将被淹没。
  血玲珑道：“现在该怎么办...现在能怎么办......”
  慕凌风看着她无助的样子，心中轻轻一叹，道：“盘丝岭数百万大军，一时半会儿姜红樱啃不下来，怕就怕兵变，一旦兵变，满盘皆输，该撤退了。”
  血玲珑连忙摇头道：“不行，这里是盘丝岭的核心区域，这是师父的基业。”
  慕凌风道：“失去的土地可以再抢回来，人心没了，一切就都没了。”
  “可是撤退...就宣告着这一场战争失败了，我们......”
  “还很早！”
  慕凌风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壮士断腕而已，我们还有机会再杀回来，现在不能不撤了，一旦兵变，整个盘丝岭就都丢了。”
  “真的只有这样了吗？”
  “没错，只有这样了。”
  血玲珑无奈道：“为什么师父不露一下面，哪怕是一面，军心就不会动摇。”
  慕凌风道：“真神有真神的事要做，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些，走吧。”
  乌斯藏风云突变，而此刻，镇元子等人已经到了幽冥地府。
  十大真神，盘坐于阴阳之间，静静守护着地狱之门。
  上一次天下妖变，地狱之门大开，无数的鬼物怨灵冲出，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一次要是有真神降临，打开了地狱之门，那人间就真的完了。
  这一点是重中之重，真神们不会看不到，所以外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必须坚守这里，直到魔气彻底散尽。
  而魔气散尽，并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刻制到什么地步了？”
  牛魔王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大觉金仙道：“大约两成吧。”
  牛魔王皱眉道：“三个时辰了，才两成？”
  “已经很不错了。”
  大觉金仙苦笑道：“这个阵法所需要的东西太多，阵纹极为复杂，我需要调集整个乌斯藏的天地正气，才能彻底驱散这里的魔气。”
  镇元子道：“再坚持坚持，完成刻制的话，可能需要一天半，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出去。”
  东海龙王叹了口气，道：“只怕出去之后，天地都变了模样啊。”
  袁飞道：“这一场大战，的确不好熬，希望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可以坚持住。”
  “现在啊，所有的压力都在他们身上。”
  江南，黎明，大街。
  喧嚣不堪，剑拔弩张，两拨人马正在对峙。
  慕子白极速朝前跑去，大吼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传遍天地，四周所有的声音在瞬间被压了下来，一道道目光朝慕子白看来。
  一个身穿战甲的中年汉子顿时抱拳道：“慕大侠，我跟这群刁民讲不通，您来说。”
  慕子白朝这群百姓看去，只见他们手中抱着行礼，淋在大雨之中，一个个面色恐惧，惊惶无比。
  “慕少侠，求您救命啊！”
  “慕少侠，闹鬼闹得太厉害了，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前边一个个百姓竟然纷纷跪了下来，不停磕着头，让慕子白满腔的怒火瞬间消失了。
  他连忙道：“快起来说话。”
  “慕大侠，您就让我们逃吧，据说城东那边已经是死城了。”
  “是啊，咱们老百姓应付不来这些的，只求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躲啊。”
  “饶了我们吧！”
  雨声，风声，呼救声，全部都灌注在耳中。
  慕子白闭上了眼，一时间心如刀绞。
  这黑暗的天地和大雨，百姓出了城那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却依旧要出去，因为太害怕，因为流言是最大的武器。
  鬼城？他正是从东边回来的，那里死了十多个人，但却没有鬼。
  这些百姓要出去，显然是愚蠢的决定，但能怪他们么？
  不能啊，错的是这个世界。
  慕子白睁开了眼睛，他满心疲倦，却不能有丝毫懈怠。
  “诸位百姓，都听我说几句吧。”
  他看着陆续站起来的众人，沉声道：“我今晚走了很多地方，十多个城镇，基本上每一个城镇都有类似于现在这样的情况。”
  “我跟他们说的是同样的话，没有闹鬼，直至现在，没有任何地方有一个鬼物出现。”
  “出现的是奸细，是间谍，是灵墟碎层潜入我们当中的妖孽，但它们已经被我们完全清除。”
  “它们杀人，制造流言，想要煽动你们，它们的尸体已经被悬在了城楼。”
  他大声道：“每一个城镇，都有三界各大门派的弟子镇守，任何鬼物出现，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抹杀，这个世界哪里最安全？你们的家最安全。”
  “因为，三界所有的强者，都在守护你们的家。”
  “你们离开了，谁又来守护你们？”
  他摇头道：“都回去吧，这么大的雨，风寒也是会杀人的。”
  法力将他的声音传遍四周，无数的百姓议论纷纷，一个个终于渐渐离开。
  慕子白大声道：“你们要相信大唐的军队，相信三界的修者。”
  这句话是如此无力，但没有任何办法，这是目前为止慕子白能做到的一切。
  看着百姓离开，慕子白转头对着守将道：“未来一段时间会很紧张，形势会很严峻，虽然这里不是前线，但这里也是战场，稳住百姓的心，就是你们的战场。”
  “鬼物，有修者解决，但人心要靠你们来稳定。”
  “加强巡逻，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的身边是有人守护的。”
  守将抱拳，大声道：“末将必当全力以赴！”
  慕子白点了点头，忽然道：“军队里边，也可能出现变数，一旦发现，不要手软。”
  “是！”
  铁血般的声音传遍大地，雨一直下，街道已然积水。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但之后，还有很多个夜晚。
  天气昏昏沉沉的，叶青峰听得到前方的海浪声，也闻得见这一股咸腥味。
  他身穿战甲，看着前方一道道防御工事，缓缓道：“是不是有新情况了？”
  晓飞燕点头道：“昨日黄昏，楚烟云带着无启魔国四十多位妖王复返，将临仙镇屠戮一空。”
  叶青峰身影一震，豁然回头道：“还有呢？”
  晓飞燕道：“天下妖变开启，姜红樱指挥女儿国、当代九黎、夔牛部族、无启魔国等四路大军全面进攻盘丝岭，借天下妖变之势，将盘丝岭打得溃不成军，损失惨重。”
  “血玲珑和慕凌风被迫无奈之下，放弃了盘丝岭大半区域，放弃了核心地域，退缩到了盘丝岭最西边，大唐境外的最北部。”
  叶青峰惊声道：“数百万大军，一夜之间就败了？”
  晓飞燕点头道：“姜红樱破了他们的军心，他们只有撤。”
  叶青峰道：“还有呢？”
  晓飞燕犹豫了片刻，才轻轻道：“李世民之前新招的四十万大军，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跋涉之后，即将到达国境城，按现在的预计，应该是四天之后到。”
  叶青峰脸色顿时一白，喃喃道：“你把这两个消息合在一起说，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晓飞燕道：“盘丝岭恶妖成患，已经无法控制，大唐的国境城，恐怕要面临困难了。”
  叶青峰心中一痛，终于明白了晓飞燕的话，他颤声道：“你的意思是，这四十万人，很可能是去送死的？”
  晓飞燕摇头道：“是去战斗的。”
  “我明白了。”
  叶青峰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难怪有足够的兵源却还要招兵，难怪要派这些新兵蛋子北上，难怪...难怪啊！”
  他的语气说不出的悲愤，但却又不知道该向着谁。
  晓飞燕继续道：“万兽岭有序解决着天下妖变，但魔王山面对四十多位妖王和数万鬼物的冲击，危如累卵，万兽岭派出三十多位妖王之元，白无忧和万兽之王亲至，才算压制住对方的攻势，但现在...对方消失了。”
  “消失了！”
  叶青峰瞪眼道：“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消失了？”
  晓飞燕道：“无面将鬼物大军化整为零了，四十多个妖王也潜伏在了各个隐蔽之处，现在魔王山是一边寻找它们，一边镇压恶妖，情况不容乐观，但好在魔王山底蕴深厚，不会出什么大事。”
  叶青峰点了点头，叹息道：“乌斯藏三大势力都出事了，大唐境内又人心惶惶，看来...看来灵墟碎层也快来了。”
  “不错。”
  晓飞燕苦笑道：“消息是两刻钟之前得到的，灵墟碎层派出了大概数十个妖王，来到了大唐境内，我们正在找。另外，他们的大军将在五日之内，全部集结。”
  叶青峰攥紧了拳头，眼中杀意毕露，寒声道：“来吧，让它们来，与我们决一死战。”
  晓飞燕道：“如果后方出了事，这边的物资一旦跟不上的话，战争也不一定能打过。“
  叶青峰咬牙道：“开始无法避免，当你知道无法避免的时候，你只有去战斗，去流血。”
  晓飞燕沉默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这一战，真的有希望么？”
  “有。”
  叶青峰喘着粗气，看向前方无尽的海面，他森然道：“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