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烫字

  听到阿曼达这么说。
  方大厨前妻忍不住说：“你看，你都承认这对我们不公平？所以你应该……”
  阿曼达打断了她：“所以我还是会那么做。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这对你们不公平。对，这就是我的意见，就是暗箱操作，但是这又能怎样呢？我不只是公司的高管，我还是公司的第二大股东，我们是私人公司，只要不犯法，只要不违规，完全可以依靠我们的喜好来行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限制我们，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我们指手画脚，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我们必须和谁合作。规矩是我定的，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听我的。你就是吃亏了，也只能认了。除非你去找我们大股东，让大股东对我施压，逼着我选你们的律所。但那是不可能的，大股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无条件支持我。公司所有的行政事务，我都是一言堂。”
  听完阿曼达说的两点。
  方大厨的前妻，有些发愣。
  但眼珠乱转。
  应该是在想对策。
  阿曼达继续扎心。
  “第三点，我老公没有说过什么，没有不让我聘请你们律所。事实上，他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事，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况且就是他说什么，也轮不到你管，现在他是我的男人。”
  “第四点，你还拿孩子说事？谁给你的自信和勇气？
  你与老方离婚后，你只是没有抚养权，但你是有探视权的。但是这些年，你来看过他们几次？事实上，一次都没有。这应该是你第一次上门。但不是为了看你的孩子，而是为了你的生意。所以你现在要去见你的孩子们，让他们为了你说话么？你好意思么？”
  “最后，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你没有对不起我。老方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你离开了他，不是他的损失，而是你的损失。最后，孩子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你在他们的成长中，无关紧要。至于打你一顿？怎么可能？你是学法律的，你是律师啊。我们要是真动了你一手指头，或者骂了你几句后，你说我们侮辱了，诽谤你，伤害你，要和我们打官司，追究我们的法律责任怎么办？或者拿这个当条件来讹诈我，逼着我聘请你们律所，你说我冤枉不冤枉？是不是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阿曼达说完了。
  冷冷地看着方大厨的前妻。
  方大厨的前妻目光呆滞，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她是一个律师啊。
  口才是必备的武器。
  平常那是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的。
  此时哑口无言了。
  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因为阿曼达说的这些话，有理有据也就罢了。
  还有情。
  她没法回答。
  比辱骂她，讽刺她，甚至是殴打她，还让她难堪。
  她走后。
  我情不自禁鼓掌。
  这才是当初让我佩服的那个阿曼达啊。
  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强人！
  那个让公司同事又惧又怕的女人。
  现在摆脱了原来家庭的骚扰。
  她越来越出色了。
  餐馆里面，不是那么熟悉的客人。
  也都是愣愣地看着阿曼达。
  不明白之前那么和气的老板娘，怎么忽然如此犀利了？
  ……
  在这其中。
  方大厨始终没出声。
  他真是一个豁达的人。
  对这个女人的指责。
  没有任何的不满与生气。
  因为在他心中，这个女人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在方大厨的前妻走后。
  我这才告诉了阿曼达。
  “那个女人过得很不好。”
  阿曼达有些不明白。
  “哪里过得不好？虽然她不能成为我们公司的律所，但在这里的生意也是不错的，光是固定客户就有30多家，每年的收入也在百万美元左右了。”
  看来，阿曼达对这个女人，也是很留心的。
  我笑了一下。
  “她身上有伤，不只是一处。”
  “啊？”
  阿曼达一愣。
  “是啊，脖子上、手上、后背上都有伤，虽然被她用化妆品和衣服遮住了，但我还是看到了。”
  我很肯定地回答。
  当时，方大厨前妻与阿曼达是面对面说话。
  我站在方大厨前妻的侧后方。
  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痕。
  尽管涂着粉。
  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虽然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巾。
  但还是露了出来。
  其实戴丝巾，本就是此地无银。
  因为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是很闷热了。
  还有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这是一件普达拉的高订。
  很贵，很难买。
  我卖过，高仿的。
  方大厨前妻穿的这件，当然不是a货。
  是真的。
  以她的经济实力，当然有条件买这样的衣服。
  问题是，这件衣服的后背心位置。
  本来是镂空的设计。
  会露出一块的肌肤。
  不见得性感，但一定有韵味。
  可此时，那块本是镂空的地方，却被里面的一件小背心给挡住了。
  为什么要穿一件背心？
  这是明显的画蛇添足。
  完全破坏了这件衣服的美感和设计。
  不应该这么穿的。
  况且还是之前那个原因。
  现在的天气很闷热。
  连说为了御寒，都显得离谱。
  如果是别人，可能是说她土，不懂时尚，乱搭配。
  但这个女人，是一心想要进入上流社会的。
  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
  不可能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答案只有一个。
  有意为之。
  是在遮掩什么。
  遮掩什么呢？
  她刚才被阿曼达说得哑口无言。
  匆匆离开时，与我擦身而过。
  我看到了她的手背。
  上面也有伤。
  看着不深。
  就是几个暗红色的小伤疤。
  可能别人不一定能看出这些伤疤是怎么来的。
  但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
  很多好学的学生。
  包括我在内，都会在课桌上，用小刀刻上一个“早”字。
  这当然是受到《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启发。
  致敬伟大的周先生。
  但是混子或者喜欢装酷的男生。
  包括我那个现在已经变成白痴的哥哥。
  则是喜欢用烟头在自己的胳膊上，烫出很多个小圈。
  显得自己很拉风。
  甚至为了让伤痕更明显。
  我那个傻逼哥哥还会往上涂钢笔水。
  看着恶心无比。
  但他们都觉得这样很帅。
  或者模仿孤独，冒充绝望。
  失恋的时候，烫几个。
  无病呻吟。
  显得自己像是一个情圣。
  我对这样的行为当然很不齿。
  我觉得这样做的男人与帅，或者酷，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要么蠢。
  要么傻。
  思想不成熟。
  后来，我在工厂当厂妹的时候。
  我们对门宿舍的姑娘小韩。
  在外面认识了一个老乡。
  那老乡拼命追小韩。
  小韩开始没答应。
  于是那个老乡就用烟头，在自己的左胳膊上，烫出了一个“韩”字。
  把小韩弄得有些懵。
  也有些感动。
  似乎觉得自己遇到真心人了。
  她想答应，又打不定主意，就来问我。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经过特训。
  成为了厂里面的技术标兵。
  也成为了很多女工的偶像。
  现在想，我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万事通”的属性了。
  小韩问我，要不要接受这个老乡。
  我反问小韩。
  你爱他么？
  或者说爱太严肃了。
  你喜欢他么？
  小韩告诉我，之前是不喜欢的。
  因为那个老乡整天油嘴滑舌的。
  还有些不务正业。
  但是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烫字，又觉得心有些乱了。
  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一个这样痴情的男人。
  真是有些过分。
  还问我，那个老乡平时看着游手好闲的，但忽然做出了这么深情的举动。
  这是不是就是说的痞子最深情啊？
  就像是很多电影里面演的一样。
  那些古惑仔、小混混，其实都是白马王子？
  我听了急忙给小韩一杯凉水。
  让她喝下去。
  提醒她，妹子你小心一点，你清醒一下。
  电影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学习的。
  否则一定会掉进沟里去。
  还痞子最深情？
  真要是深情的话，就不会当痞子了。
  还白马王子？
  顶多就是驴。
  你呢，其实不用纠结。
  你只要记住自己的本心就好。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不要因为别的因素打乱。
  至于那个手臂上烫烟头的行为？
  我想了一下。
  本来我就不赞成。
  因为我的哥哥做过这事，我就是更厌恶。
  于是我说，这种行为与痴情无关。
  只是一种自残。
  他连自己都不爱惜，又怎么会爱惜你？
  你想想他今天烫的是你的名字。
  那明天可能烫的就是别人的名字了。
  况且就算是真的只烫了你的名字。
  但这点感动就可以让你以身相许么？
  这样的心动太廉价了。
  我觉得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送花就已经够无赖了。
  看着像求爱。
  其实是道德绑架。
  似乎你必须要感动。
  你不感动，就特别无情一样。
  小韩听了我的话，于是拒绝了那老乡的追求。
  不知道这事怎么传的。
  最后传到了那个老乡的耳朵里。
  没有如愿让自己看上的女生以身相许、投怀送抱。
  这个老乡有些愤怒。
  于是流氓习气一上来，居然来找我的麻烦了。
  捋胳膊挽袖子的，在厂子门口堵我。
  要给我好看。
  但我怎么会怕他？
  招呼一声，保安队长王源就带人把那个老乡按在地上摩擦了。
  然后在撕扯之中。
  大家都看到了。
  他的左胳膊，确实是烫了一个“韩”字。
  但是他的右胳膊，还烫有一个“李”字。
  看着像是有一段时间了。
  然后在大腿上，又发现了一个“吴”字。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要是多认识几个姑娘。
  不得在身上弄出一副百家姓啊？
  妥妥的渣男。
  ……
  所以，刚才我看到了方大厨前妻手腕上烟头的烫伤。
  才觉得奇怪。
  肯定不是她自己烫的。
  杨丽颖那样的小太妹或许会这么做。
  但像是方大厨前妻这样的女人。
  能当上律师，能出国还考到律师执照。
  说明这也是一个学霸。
  这一点，与阿曼达还是很像的。
  所以不可能是混过社会的。
  她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
  也不会当年因为失恋之类的，搞这种自我感动的行为艺术。
  当然了。
  这种自残，除了装逼，做作外。
  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表示悔恨、自责。
  难道是这个女人因为对不起丈夫和儿女，而夜夜自责，以泪洗面么？
  当然更不可能了。
  所以只有一个理由，这是被别人烫的。
  ……
  “别人烫的？还有身上的伤？她是被袭击了么？她可是一个大律师啊？在我们这里的律师圈还是很有名气的。谁会那么不开眼去招惹她？不怕打官司吃牢饭啊？”阿曼达对我说的显得很纳闷。
  是啊，在国外，律师的影响力和社会地位要比国内高得多。
  很多官司打到最后。
  原告没赢，被告没赢。
  两败俱伤。
  只有律师赢了。
  律师费是拿得盆满钵满。
  当律师，是绝对的名利双收。
  得罪律师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谁会疯了么？
  去殴打一个律师？
  还是拿用烟头烫这种方式？
  要知道。
  自己拿烟头烫自己。
  那是一种自残的行为。
  虽然愚蠢，但似乎也没有人制止你。
  由着你自己折腾。
  可是让别人拿烟头烫你的话。
  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来形容。
  那就是伤害性不大。
  侮辱性极强。
  因为一个人会拿烟头烫你，除了代表一种伤害外。
  还代表着一种玩弄、亵渎、侮辱、轻蔑。
  比打你几个耳光，还要让人觉得难堪。
  没有几个人会忍。
  何况一个大律师？
  但方大厨的前妻却忍了。
  没有任何的声张。
  还费尽心机地隐藏着秘密？
  遮掩着伤处？
  怕被人看出来？
  “所以这个打她的人，伤害她的人，虐待她的人，一定是一个她不想曝光的人。要么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她得罪不起。但这不合理啊，她虽然是女人，但是已经年近50，又不是什么美女，估计没人会有这样的癖好。因此结合她的身份，像是你说的那样，她现在在这里的律师圈内还是很有名的，那么最合理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就是她的老公做的！同为律师的老公！这是家暴！”
  我说出了一个让阿曼达夫妇都感到无比惊讶的人。
  他们都看着我。
  瞠目结舌。
  “所以她才不敢声张。很多女人就算是被家暴也不声张的理由，是家丑不可外扬，是担心外人看自己的笑话。这当然是一种很愚蠢的想法。因为你的软弱，只是一种纵容，会让那个家暴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从而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让你成为更大的笑话。还有的女人，被打了也不吭声，是因为还爱着那个男人，总想给对方一个机会，觉得对方会改，打自己是冲动。要么就是对方事后一道歉，一顿痛哭流涕就原谅了，这就更愚蠢了，因为家暴是会上瘾的。”
  说到这里，我打了一个比方：“就像是动物园的动物，狮子老虎，如果它们伤了人，或者是出了人命，那么不管这些动物再珍贵，都要人道毁灭的。因为他们已经破了戒，激发了嗜血的本能。再让它们继续与人类接触，随时都会暴走。男人也是一样，一个打了一次老婆的男人，不说绝对，但一定有大部分还会继续动手。所以面对家暴，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就是打官司。女人处在弱势地位，拳头保护不了自己，眼泪拯救不了自己，只有法律才能保护自己。”
  阿曼达点头：“欢喜，你说的都对，我都同意，但这就更不对了！或许别的女人是愚蠢，是法盲，被丈夫欺负了也只能忍耐，但他的前妻是一个大律师啊？她难道不懂么？难道还要人教她怎么打官司么？刚才我说的，我不能打她骂她，怕她拿这个讹诈我，虽然我是故意恶心她才那么说的，但也是实话。在这里，你要是把一个律师打的，那真的是惹了天大的麻烦，哪怕是他的亲人。”
  说到这里，阿曼达嘲讽地一笑：“不是我诚心侮辱她，那样一个女人，难道结婚是因为爱情么？我可不觉得，她挨打了不出声，是因为还爱那个外国老头。”
  我笑了笑：“你提的这个疑点，恰恰就是答案！确实，她自己就是律师，她比谁都懂如何处理家暴，但是她没有。理由是什么呢？是家丑不可外扬么？我觉得不是，她应该不是一个那么在乎舆论的女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丈夫和子女了。是因为爱情么？自然也不是，理由你刚才也说了，那不符合她的人设。所以答案只能是，为了她自己真正在乎的东西。方哥，你前妻最在乎什么？”
  我问方大厨。
  方大厨不假思索地回答：“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前途，她的社会地位，她要成为全米国最优秀的大律师。”
  我点头：“对啊，所以答案很明显了。她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前途，理想是当一个全米国都闻名的大律师。我虽然没当过律师，但我也知道，这一行固然能力重要，但资源、人脉与社会关系更重要。有没有人引荐，对一个律师能不能打开知名度意义重大。特别是你的前妻，还是一个移民的身份，她想要得到主流律师界的认可，应该是更难的。我想你们在海外应该很清楚，米国虽然号称平等、自由，但其实阶层尊卑泾渭分明，对其余人种的歧视无处不在，而律师界又是一个很高大上的圈子，外人想融入就更难，所以你的前妻才只能通过嫁给一个外国律师老头的方式，走捷径进入这个圈子。所以，她现在的丈夫不只是她的丈夫，更是她的引路人，她的引荐人，她以后继续往上爬的依仗。所以哪怕是挨打了，她也不敢和现在的老公撕破脸，不敢声张，否则就算是她出了气，让她老公出了丑，但她也可能就没法在律师圈混了，会被排挤的。一定是这样的，换做别人伤害她，她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我沉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