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歧视

  听我这么问。
  张兰点点头，又摇摇头。
  “师生恋？我也想啊。其实不是那样子的。”
  她开始讲述，她与祝教授的过往。
  “乔小姐，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漂亮？”张兰问我。
  我点头。
  是啊。
  现在的张兰，就是一个性感。
  “其实我整容了，还隆胸了呢。之前我根本不长这样，我都是为了勾引那个王八蛋，故意这么捯饬自己的。所以别说之前在学校，赵董没见过我，就是见过，他也认不出的。”张兰坦诚。
  我点点头。
  确实，如此的一个性感，很多都不是纯天然的。
  都是人工的。
  但虽然我自己不会去整容，但我也不轻视整过容的女人。
  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想把自己变得美一点，无可厚非。
  又没伤害别人的利益。
  况且，张兰选择整容，还是为了卧底。
  “我刚上大学的时候，特别自卑，第一堂课，老师让每个人起来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我都不敢出声，只敢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搞得有一段时间，别人都以为我是哑巴。”张兰继续说。
  张兰之所以不敢出声，是因为她有一个毛病。
  口吃。
  就是结巴。
  越紧张越结巴。
  这是张兰从小的毛病，为了这不知道挨了多少的嘲笑和讽刺。
  所以尽管她学习很好。
  但从小到大，都是被嘲笑的对象。
  几乎没有朋友。
  张兰说，她上学时最恐惧的就是老师点名的环节。
  特别是新老师不了解她的情况。
  会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她一站起来，就会全身颤抖。
  别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说不出。
  这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疤。
  她想保留这个秘密。
  但是根本就保密不了。
  没有等正式上课。
  在军训的时候，就露馅了。
  因为军训教官要求每个学生报数。
  “1、2、3、4、5……”
  可是到了张兰这里，那个“6”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哪怕是憋得脸红脖子粗。
  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在教官的怒吼中，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比平时结巴的更厉害。
  自然是换来了哄堂大笑。
  于是张兰更加自卑。
  别人的大学时光，都是生动的，彩色的，活跃的，精彩的。
  收获了友情，享受着爱情。
  而张兰的大学时光，却是黯淡的，灰色的，苦闷的，让人抓狂的。
  上课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阶梯教室的一角。
  把自己埋在书里面。
  恨不得自己成为一个透明人。
  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她本来的性格就很孤僻。
  现在则是越来越不合群了。
  我听着张兰的讲述，真的很难把眼前这个尤物，与当初大学里因为口吃而自卑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并且，她现在的口齿不是很清楚么？
  一点都不结巴啊。
  “但你现在说话不是很流利么？”我问。
  “是啊，我现在说话一点都不结巴了，这都亏了祝教授。”
  张兰告诉我。
  祝教授是大一开学后一个月，开始教的张兰这个班。
  第一课。
  他也是按照规矩，要点名的。
  “李帅。”
  “胡亮。”
  “张冲。”
  “马晓惠。”
  “张兰。”
  祝教授刚喊到张兰的名字。
  张兰还没站起来呢。
  下面已经传来了一阵的哄笑。
  “哈哈哈。”
  “嘻嘻嘻。”
  “嘎嘎嘎。”
  “哇哇哇。”
  整个教室里面，所有人都在笑。
  只有一个人眼里含着泪，一个人显得很纳闷。
  张兰在哭。
  祝教授很纳闷
  他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难道我喊错名字了么？”
  确实，现在很多学生的名字都是越来越怪。
  都是翻字典取的，还有很多的生僻字。
  很多老师都不认识。
  也闹出了很多的尴尬。
  下面一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摇头：“祝教授，你没喊错，只是张兰是不会回答的。”
  “对，打死我都不说！”
  当时，正好有一部贺岁电影《甲方乙方》很是出名。
  其中那句台词“打死我都不说”，几乎是家喻户晓。
  同样的。
  这句带给别人无数笑声的台词，听在张兰的耳中，却是那么的无情，那么的悲凉。
  如同惊涛拍岸。
  万箭穿心。
  之前的老师遇到这种情况。
  当然不会批评张兰，也不会跟着学生一起起哄。
  都是点点头让张兰坐下。
  然后以后就不再提问她了。
  可祝教授没有。
  他制止了大家的嘲笑，温和地对张兰说：“张兰同学，你不要自卑，更不要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没有人是完美的。口吃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伤害任何人。相反的，那些拿这个打趣你的人，才应该羞愧。”
  祝教授严肃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你们笑吧，什么时候你们笑完了，我们再上课。我是你们的老师，我的工作是教给你们知识，但更重要的职责是教给你们做人。你们可以在学习上不够优秀，但在做人上，必须要心存善念。不求你们每个人都会去主动做好人好事，但最起码，不要伤害别人是你们的底线。你们可能觉得笑一笑，闹一闹，没什么。但你们不知道，你们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痛苦。”
  祝教授这么一说，教室里面的笑声慢慢停下了。
  之前笑得最大声的那几个学生都露出了惭愧的神色。
  说到底，这些年轻人只是爱起哄，并不是真的尖酸刻薄。
  不过也有一些学生在小声议论。
  对祝教授如此正式，有些不以为然。
  觉得小题大做了。
  因为这个都不上课了，至于么？
  “你们没有被歧视过的人，不会知道被人歧视是多么的痛苦，但我被歧视过，我有很深的感受。”祝教授继续说。
  学生们都很诧异。
  祝教授是从海外名牌大学毕业，并在海外大公司任职过的。
  是学校聘请来的顶级人才。
  是很多学生的偶像。
  这样的人也会遇到歧视么？
  祝教授肯定地说：“当然遭受过歧视。我在海外读书的时候，因为我的身份，就有很多当地的人总是欺负我，在他们的眼中，他们是先进的，我们是落后的，他们有着满满的优越感，他们觉得我们这些人在他们那里就是端盘子、洗碗做苦力的。他们根本就不认为，我能学会计算机这么先进的技术。所以我当时真的很压抑，很痛苦。因为只要我走在学校里面，就总有人对我吹口哨，对我比划各种下流的手势，对我拉眼角，我还想和那些人打架呢。只是我就一个人，我不能动手，那样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祝教授，什么是拉眼角？”下面有人不懂。
  祝教授解释：“在海外的很多地方，拉眼角用英语说是‘slantyeye’，翻译成中文是咪咪眼，意思就是嘲笑我们眼睛比较小，五官平，长相不太好等意思。但是在拉丁语系的一些地方，拉眼角的意思又是褒义的，它是说看，我也是你们的一员。所以这个动作要看是哪些人在做。你们这些学生，很多都要以后出国的，所以一定要多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们不欺负别人，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负。”
  下面的学生都哦了一声。
  祝教授说到这里，看着已经在低声抽泣的张兰。
  “我虽然留学的时候，受了很多的欺负。但相比于张兰同学，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悲惨。因为嘲笑我的，都是和我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和那些人文化不同，背景不同，语言不同，我只是觉得气愤，却并不难过。但现在呢？如此放肆嘲笑张兰的，却是她自己的同胞！你们说着一样的话，却是最让人伤心的话！”
  祝教授的话，简直是让人振聋发聩。
  让教室内的学生都不禁有些汗流浃背。
  教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包括之前那些觉得祝教授有些小题大做的学生，此时也都收敛起了脸上的不以为然。
  “张兰，对不起。”
  “张兰，对不起。”
  “张兰，对不起。”
  之前那些牵头起哄的学生，开始一个个站起来，给张兰道歉。
  张兰哭得更大了声音。
  祝教授欣慰地看着这些学生。
  “同学们，我觉得你们说对不起是应该的，但不只是对不起，你们更应该佩服张兰同学。她是伴着嘲笑一路走到这里的，她取得现在的成绩付出了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
  然后，祝教授当众对着张兰，很认真地说：“张兰同学，你是好样的！”
  在祝教授的带头下。
  班级里的学生都站了起来。
  每个人都对张兰很认真地说：“张兰，你是最棒的！”
  “张兰，你是最棒的！”
  “张兰，你让我很佩服！”
  “张兰，我真的很佩服你。”
  张兰已经哭得浑身颤抖。
  之前她因为口吃，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流下了多少辛酸的泪水。
  但今天的眼泪却与众不同。
  今天的眼泪不再苦涩。
  她终于开了口：“谢……谢……谢谢大家！”
  尽管她说的还是结结巴巴，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嘲笑。
  大家都鼓起了掌。
  因此，尽管这一堂课，因为张兰的关系，几乎都没有正经上课。
  但对很多同学来说，这都是让他们倍加难忘，记忆犹新的一堂课。
  让他们知道了很多在课本上学不到，但是更重要的道理。
  课本上学的，很多考完试就忘了，毕业了就还给了老师。
  但这堂课学到的道理，却可以受益一生。
  其实祝教授做到了这一步，张兰已经很感激了。
  在祝教授的教诲下，班级的同学不再拿口吃来取笑张兰。
  而是纷纷对她伸出了友谊之手，表示了鼓励。
  有了这些支持，张兰的心理包袱不再那么大，她的口吃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
  虽然说话还不流利，但张兰已经很满足了。
  她满足。
  祝教授不满足。
  作为老师，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帮助自己的学生。
  于是他找到了张兰。
  告诉张兰，三个月后，学校将举办一次演讲比赛。
  他希望张兰去参加。
  张兰吓坏了。
  自己连回答问题都不利索，怎么去参加演讲比赛？
  难道要在全校面前丢人现眼、颜面扫地么？
  这祝教授到底是帮自己，还是在害自己？
  祝教授告诉张兰。
  虽然现在大家不笑话你了，但这并不是我们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我们要的是自强，而不是同情。
  就像我当初留学的时候，开始确实是受了很多的白眼和鄙视，
  搞得我都想去和他们打一架。
  但后来我想通了，想要得到尊重，我不能依靠拳头。
  因为拳头不是我最强大的武器。
  智慧才是。
  于是我就在国外努力学习，刻苦钻研，天天泡在图书馆，利用空余时间去大计算机公司做实习生。
  终于让自己的成绩成为了学校里面同专业最强的。
  还没毕业，就已经有硅谷的很多大公司发来了offer。
  把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外，都给甩在了后面。
  但这还是让那些老外在心里面泛酸的同时，还是不肯认输。
  他们又说祝教授都是书呆子。
  成绩都是死学出来的。
  一点都没有生活情趣。
  于是他也开始社交。
  打羽毛球。
  游泳。
  喝咖啡。
  吃西餐。
  跳舞。
  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活力的人。
  祝教授对张兰说，老师相信你也是可以的，你只是心里背负的太多、太重。
  你需要有一个彻底放下包袱，与过去告别，轻装上阵的机会。
  我觉得演讲比赛就是这样的一个好机会。
  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你自己是流利说话的。
  张兰被祝教授激情澎湃的话，搞得很是激动。
  但激动之余，又退缩了。
  口吃，不是光靠勇气就可以克服的。
  祝教授说，我当然知道。
  所以要利用课余时间，给你特训。
  张兰见祝教授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也感动了。
  决定豁出去了。
  于是就跟着祝教授，开始训练自己的口才。
  祝教授训练的方式很巧妙。
  他知道张兰因为长期口吃，心中的压力很大，所以最开始，并没有让张兰说中文，而是让张兰说英文。
  让张兰跟着录音学，跟着自己学。
  然后带着张兰去省城一些外国人经常出没的场所。
  省城的外国人还是不少的，有固定的社交场合。
  比如一些酒吧、咖啡馆。
  祝教授就带着张兰来到这些地方，鼓励张兰主动和那些外国人聊天。
  张兰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分外的放松。
  因为两方语言不通。
  所以国人说英文，或者外国人说中文的时候，都不会那么流畅。
  都会有大量的停顿。
  这是很正常的。
  没人会觉得这是口吃。
  而只是觉得，这是语言掌握得还不熟练。
  于是慢慢的，张兰已经能很流利的说英语了。
  祝教授又让张兰教外国人说中文。
  无形之中，让张兰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自在。
  在平常的生活中，也是越来越从容。
  然后，三个月后，张兰参加了全校的演讲比赛。
  比赛那一天，张兰的同学都去了。
  足足去了200多人。
  因为他们是大班授课。
  四个班一起上课的。
  把演讲比赛的组织者都给弄愣了。
  因为演讲比赛在学校属于比较冷门的活动。
  不像是十佳歌手大奖赛、校园模特大赛、足球赛、篮球赛那样惹人专注。
  之前比赛的时候，观众都是稀稀拉拉的。
  还得每个系的学生会组织人来凑数。
  像是现在这样，一下子来了200多人，真是破天荒的事。
  这选手的魅力就这么大么？
  然后张兰出场的时候，自然是做足了声势。
  搞得其余的选手都很紧张。
  以为张兰是一个演讲届的隐藏大boss呢。
  结果，让其余的人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叫张兰的女生，发挥得普普通通。
  乏善可陈、毫无特色。
  一篇稿子波澜不惊。
  说是演讲，但更像是被背诵。
  缺乏演讲的激情与煽动性。
  就这还是隐藏大boss？
  太能唬人了。
  于是下面还发出了几声嘘声和嘲笑。
  但张兰的同学们，在张兰下台后，却是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尽管她拿到了全场的最低分数。
  但同学们的欢呼，就像是张兰已经拿了冠军。
  可以去主持春晚了。
  因为别人不懂，但张兰的这些同学们，太明白了张兰能做到今天。
  能站在舞台上，毫不磕绊的背完一篇稿子。
  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因为他们都记得，张兰之前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样子。
  所以这场比赛，张兰就是冠军。
  她打败了自己。
  ……
  “欢喜，你知道吗？祝教授拯救了我，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在遇到祝教授之前，我的生活是黑暗的，我甚至都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我努力学习，不是因为我爱学习，而是因为我除了学习，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沈教授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世界。”张兰说得无比激动了起来。
  虽然我还从没有见过祝教授。
  但听张兰这么说，我是由衷地感慨。
  这真是一个好人，一个好老师。
  结果被赵董那个王八蛋给坑了！
  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你当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