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 遣返

  “什么办法？”阿曼达问。
  “当然是真的断绝关系，而不只是嘴上说说了！”我回答。
  “这怎么讲呢？”阿曼达看着我。
  “那对母子最大的凭仗，还是与你的收养关系。所以虽然他们做得很过分，吃相太难看，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的养母和弟弟。别看今天我当着他们的面，我的话说得很镇定，我说就算是你这个养母死了，但只要我把那些幻灯片放出去，外人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只是这么说，你的养母和弟弟也是被我唬住了。可实际上是这样么？当然不是的。虽然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就比如父母和子女，哪怕父母做的再过分，但一旦和子女闹起来，人们也是下意识地都会站在父母的那一边。不管拿出什么父母做的不对的证据，人们都会拿出一句‘天下有不是的子女，没有不是的父母’来说事，你怎么办？你还是会有无休止的麻烦。所以我说，我们就是要当机立断，就像是你养父说的那样，真的断绝了关系，让他们不只是在感情上，就是在法律上也不是你的亲人了，那样，他们就再也没有底气去骚扰、纠缠你了！”
  说到这里，我加重了语气。
  “就像是一对夫妻一样，夫妻感情不好，已经是同床异梦，可能婚姻中充满着劈腿、出轨、冷漠，但在外人看来，你们无论两个人怎么闹，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指望别人会真的一碗水端平，把婚姻之中的是是非非都说的那么明白，也是不现实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婚，只有法律才能判得一清二楚。而对于你，别看之前王叔叔在嘴上说了和你断绝关系，但必须要落到白纸黑字上，那样才算数！以后才能不让那对母子继续敲诈你！”
  我冷静地分析。
  “你是说我要去……”
  阿曼达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的，我知道当初你被领养的时候，在福利院和民政那边都有领养登记，都有相关的手续备案。包括你的户口现在还和他们在一起呢。这些都是你的软肋，所以我们只有把这些手续都取消了，把你的户口迁出来，你才能真正从法律上得到自由。人只有先得到法律上的自由，才能实现人生上的自由。”
  我点头说。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一劳永逸。
  不拖泥带水。
  阿曼达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
  慢慢地覆盖在了脸上。
  我看到有眼泪从文件下面的脸颊流下。
  然后她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欢喜，你说的我都懂，都有道理，但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么？那样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点头。
  “是的，只能这样，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别无选择。我刚才坐电梯上来之前，还特意问了咱们公司的法务，咨询关于收养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是，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是可以提出解除收养关系的。如果对方不同意，那可以走法律程序。但现在你养父是同意的，他不会拒绝签字。唯一差的就是你的养母李菊花。她能不能同意签字？当然，我估计她不会老实签字的，那么是不是一定就要闹上法庭呢？我觉得我们还有一招，那就是你答应给的那50万。如果李菊花不签字，你就不给这50万，让他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我想她最后会签字的！所以你要是不想和他们在法庭上见，就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做。”
  阿曼达拿下了脸上的文件。
  眼眶里都是泪水。
  “到现在，我已经不在乎是不是和母亲，还有小钊撕破脸了，就是真打官司我也不在乎。但我还是心疼我爸，虽然他刚才说了要和我断绝关系，但我知道他心里面一定是非常难过的。我要是真的找到了他，让他和我去办解除关系的手续，你说他的心里面会是什么滋味啊？”
  是啊。
  说是说。
  做是做。
  说与做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夫妻，一吵架就说要离婚。
  但大多也都是说说而已。
  还到不了真离婚的那一步。
  对阿曼达也是一样。
  虽然现在与养母闹得不可开交。
  但只要不把领养的手续解除了，那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以后如果关系缓和了，那还是可以重归于好的。
  但手续解除了，就是解除了。
  严格说，就是陌生人了。
  亲人再不好，也是亲人。
  手续解除了，肯定会觉得心里面空空的吧？
  “可阿曼达，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不去在法律上解除这个领养的关系，李菊花与王钊会放过你么？他们不只是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王叔叔！不会放过你的养父！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和王叔闹，去和王叔吵，逼着王叔来向你提条件！那样王叔怎么办？一边是你，一边是老婆孩子！所以你越早的断绝关系，让那对贪婪的母子死心了，才是对王叔来说最好的事情！才会让王叔的耳边清静一点！”
  我的这段话说完。
  阿曼达已经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好，你说的对，我现在就请假回老家，把这事办了。”
  我赞赏地点头。
  这才是我佩服的阿曼达。
  她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果断的女人。
  之前的犹豫还是因为不想让养父伤心。
  现在想明白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所以马上就利落起来。
  “对了，你是怎么拿到那些照片的？我没给你啊。”阿曼达忽然问我。
  她问的自然是王钊在国外的那些照片。
  她自己都没有那些照片。
  所以好奇我是怎么得到的。
  这是赵董给的。
  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
  “是托我一个朋友搞到的，我那个朋友互联网技术很厉害的，只要给一点信息，任何履历就都能查出来。她在网上还有一个绰号，叫水姐呢。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只要我开口，她都会帮忙的。”
  我拿水姐说事。
  “水姐？我好像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想不到是你朋友？有这样的好朋友真好。我自己之前光忙着学习，所以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呢。工作后，为了树立威信，所以与同事的关系也都一般。”阿曼达感慨地说。
  “是啊，她真是我的好朋友。所以她有事，我也一定会帮忙的。”
  我别有深意地说。
  阿曼达，你知道么？
  水姐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理由啊。
  ……
  当天下午，阿曼达就回了老家。
  再回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阿曼达告诉我，所有的领养手续都解除了。
  她真的自由了。
  据阿曼达说，这次回到老家，见到了养父王贵。
  没有等自己开口。
  王贵先提出来了。
  你回来的正好，就是你不回来，我也要去找你。
  我们赶紧把解除领养关系的手续办了。
  免得你还有麻烦。
  阿曼达又感动的哭了。
  而要李菊花签字的时候，这泼妇果然又耍了花招。
  她满地打滚。
  又哭又闹。
  表示绝对不签这个字。
  绝对不解除领养的关系。
  因为是在老家，所以李菊花又有了新花样。
  主场优势被她充分利用了。
  李菊花把自己的娘家人找来了。
  她有两个弟弟。
  这两个弟弟平时也是与李菊花母子一丘之貉。
  狼狈为奸。
  没少占阿曼达的便宜。
  最起码，他们现在一个人开着本田crv，另一个开着丰田的rav4，就都是用的李菊花的钱。
  李菊花自己没钱。
  当然都是阿曼达的钱。
  这两个弟弟一听说阿曼达要解除关系，那岂不是他们的好处也没了？
  当然不能答应。
  于是带着老婆孩子，气势汹汹地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两个弟弟的老婆，一个破口大骂，一个痛哭流涕。
  两个弟弟则是一个咬牙切齿，一个摩拳擦掌。
  那是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总之就是不肯放过阿曼达。
  阿曼达敢断绝关系，他们就要阿曼达好看。
  十足的流氓嘴脸。
  好在王贵急了。
  当场就摔了杯子。
  表示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是当吸血鬼当上瘾了么？
  现在人家不肯让你们占便宜了，你们还有脸过来闹？
  真是恬不知耻。
  闹吧！
  再闹我们就把巡捕找来，好好算道算道。
  你们买车的钱是哪来的？
  都给我拿回来！
  两个弟弟一家一听这些，都不敢闹事了。
  带着家人知趣地走了。
  然后王贵就放出话来。
  要么李菊花老老实实签了解除关系的证明。
  要么就他们两个先离婚。
  然后养女跟着自己，那一样与李菊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然后阿曼达也拿出了那50万作为筹码。
  终于让李菊花接受了现实，同意在协议上签字。
  手续终于解除了。
  阿曼达有些伤感。
  但并没有太过于伤感。
  正像是阿曼达在离开公司之前，我对阿曼达说的那句话一样。
  其实解除的只是一张纸。
  但感情是解除不了的。
  有感情，没有那张纸，也是亲人。
  没感情，有这张纸，还是形同陌路。
  就像是很多夫妻，只是没离婚，虽然有结婚证，但早就已经是貌合神离了。
  这以后，李菊花母子真的不敢再来骚扰阿曼达了。
  而我以为，最后李菊花会和王贵离婚的。
  但是没有。
  相反听说，李菊花对王贵更殷勤客气了。
  天天讨好。
  伺候得和大爷一样。
  开始我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后来我懂了。
  这肯定是因为李菊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去接近阿曼达了。
  很难从阿曼达身上弄好处了。
  但她清楚，阿曼达与王贵的感情很深。
  阿曼达不会真的忘了王贵。
  这才不敢得罪王贵，不愿意离婚。
  就怕王贵得了什么好处，自己分不到一杯羹。
  后来阿曼达知道了这些，还挺欣慰的。
  原来自己的果断，还帮助养父在家庭稳固了家庭地位呢。
  至于那个王钊。
  也很值得说一说。
  阿曼达给的那50万，李菊花寄到了国外。
  王钊马上就找到了那几个合伙人。
  把钱投了进去。
  做起了发财的美梦。
  这当然是一个坑。
  什么互联网金融啊，都是幌子。
  这几个人还没有李蓉蓉的丈夫马浩手笔大呢。
  马浩玩金融诈骗，那是放长线、钓大鱼。
  精心谋划。
  最后骗了几万人上当，案值好几亿。
  而这几个合伙人，都是小打小闹的骗子。
  就是看到一只肥羊就围上去。
  得手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没骗到银行贷款没关系，骗到王钊的注资也可以。
  拿到王钊的钱。
  合伙人没几天就失踪了。
  被坑了的王钊一点都没有接受教训。
  他不但不检讨自己的愚蠢。
  居然还在埋怨阿曼达。
  就是因为当初阿曼达不肯帮自己，所以那些人这才一生气，骗自己的。
  如果阿曼达早来了，说不定自己就真发财了。
  这时候，连李菊花都要王钊回国了。
  因为以王钊在国外的消费水平。
  现在阿曼达不管了。
  李菊花可是负担不起的。
  但是这个王钊却在国外过着花花公子的生活习惯了。
  不愿意回国。
  说国内落后、破败，没有意思。
  国外多好啊，五光十色的。
  于是还是伸手要钱。
  李菊花只能咬牙切齿地，把之前都养女那里搜刮来的钱，都只能寄到了国外给王钊。
  任由王钊挥霍。
  王钊这么作，当然会出事的。
  就是那个蓝眼睛的大妞。
  王钊迷上了这个女人，开始疯狂追求。
  送衣服，送首饰，看表面好像让那个蓝眼睛大妞动心了。
  其实只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那蓝眼睛大妞，是当地一个地下团伙放出来的诱饵。
  早就看上了出手大方的王钊。
  把他当成了肥羊。
  把王钊引上了勾，还唆使王钊做了违反当地法律的事情，然后就各种敲诈勒索。
  把王钊的所有身家，积蓄，都给敲诈一空。
  王钊本来在国外，是租了别墅的。
  现在一穷二白，连租地下室的钱都没有了。
  最后只能露宿街头。
  但他还是不肯回国。
  怕回去丢人。
  不是说这小子多么有志气。
  而是他之前在国外的时候，没事的时候，就在社交媒体上吹牛逼。
  各种晒金发美女。
  各种晒别墅游艇。
  不只是晒，还天天口吐芬芳。
  尽情嘲笑国内的那些同学。
  说他们是农村人。
  是土包子。
  没见过世面。
  只能在国内坐井观天。
  与他的档次那是在不断拉大，已经是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了。
  平时的同学群里面，别的同学工作升职了，考上博士了。
  别人都是祝贺。
  都是鼓励。
  只有这个王钊，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表示。
  升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还不是低级的打工仔！
  至于考上了博士？
  呵呵，国内的博士太low了，一点含金量都没有。
  哪有我们国外的大学有底蕴。
  他一说话，基本上就把人都给得罪了一遍。
  所以之前这牛逼已经吹得上了天。
  把那些同学都给嘲讽了一遍。
  现在如此落魄，灰头土脸的回去，怎么见人啊？
  岂不是被人笑死了啊！
  别人回去是海归。
  他回去算什么？
  连毕业证都没有啊！
  再往家里面要钱，李菊花也没有了。
  最后王钊没有办法，想出了去办一个假证，然后回到国内招摇撞骗的主意。
  那样是不是可以凭借这份光鲜的履历，在国内混一个好工作呢？
  反正国内的人没什么见识。
  应该看不出自己的毕业证是假的吧？
  于是王钊去了。
  办假证的人是真的，不是骗子。
  办的假证也是似模似样。
  足可以以假乱真。
  王钊很高兴。
  只可惜。
  这个假证窝点，早就被外国的有关部门盯着好久了。
  在王钊去拿证的那天，雷霆出击，一网打尽。
  假证窝点被捣毁。
  王钊和那些人一起，都被抓了。
  他只是客户，倒是不用负多么大的法律责任。
  关了几天，交了罚款就出来了。
  罚款当然是李菊花交的。
  把首饰都卖了。
  然后终于让王钊臊眉耷眼地出来了。
  可尽管不用负法律责任，可买假文凭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这所大学是很正规的。
  否则也不会五年了，都不让王钊毕业。
  早让王钊花钱把文凭买出来了。
  所以大学开除了王钊的学籍。
  被学校退学，对王钊的影响不大。
  反正他早就不想学习了。
  但他没有了学生的身份，在国外就失去了身份的正当性。
  就是一个黑户。
  很快就被遣送回国了。
  回国之后的王钊，没有学历，没有本事，连外语都说的磕磕巴巴。
  只是多了一大堆的毛病。
  花钱的毛病。
  享乐的毛病。
  大手大脚的毛病。
  天天宅在家里面玩游戏，看抖音。
  然后就是伸手要钱。
  因为他回国了，之前的朋友总不能一直都躲着不见。
  还得继续装出大少爷的模样。
  主动请高中同学吃饭。
  一掷千金。
  财大气粗。
  看着豪爽极了。
  但结果呢？
  结果是那些同学和朋友在吃饭的时候，还都是对王钊一口一个“钊哥”喊得亲热。
  各种羡慕。
  各种吹捧。
  各种的拍马屁。
  让郁闷多日的王钊飘飘然，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挥金似土的大少生活。
  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