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飞蛾
陈丹母亲那个年纪的女生上大学的时候。
女生们的恋爱观与现在的大学女生还是很不一样的。
现在的大学女生，很多基本上与清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特别的物质，特别的现实，特别的功利。
就打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陈丹母亲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她们过生日时喜欢收到的礼物是诗集，是小说。
现在的很多女大学生，最喜欢的礼物则是香奈儿的香水与苹果手机了。
那个年代，大学校园里面最受欢迎的男生是诗社的忧郁王子，是足球场上长发飘飘的蓝白10号，是大专辩论会上雄辩滔滔的辩手，是坐在学校草坪上，唱着“怎么会爱上你，我的灰姑娘”的文艺青年。
但到了现在这个年代。
写诗的男生？谁还看诗！
都是无病呻吟。
写散文？
谁还看散文？
动不动一篇散文好几千字，谁有耐心看？
本姑娘微博超过140个字都懒得看知道么？
辩论会就更可笑了。
辩来辩去的，像是斗鸡一样，不给钱，浪费感情，浪费口水。至于在我宿舍底下唱歌表白？
本姑娘不想当灰姑娘，要当也当公主知道么？
还有，你唱的鬼哭狼嚎的。
我一点都不感动。
我觉得这是噪音污染好么？
赶紧抱着你的破吉他滚，要不然我找保安告你扰民了！
最后，再告诉你一句。
表白之前好好调查一下。
本姑娘不住在宿舍很久了。
我已经和我的煤老板男朋友在外面的别墅同居了。
是的。
在现在在大学校园里面，最受欢迎的，已经是各种暴发户、富二代了。
找男朋友，不看才华，就是在比较身家、背景。
而那时候，陈丹母亲，还是一个追求浪漫的女人，那是疯狂迷恋这个流浪歌手。
歌手与流浪歌手有什么区别？
相同点是都会唱歌。
甚至流浪歌手比那些靠包装砸出来的职业歌手还要唱得好。
但不同之处也是有的。
就是歌手一般很有钱。
但流浪歌手普遍没有什么钱。就拿陈丹认识的这个流浪歌手来说。
那是真穷啊。
属于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
所以与陈丹母亲好了之后。
所有的生活开支，吃喝拉撒，房屋水电，都要陈丹母亲来承担。
甚至连这个流浪歌手出去和朋友们吃饭喝酒。
那也是酒到酣处，一个电话打过去，陈丹母亲也得屁颠屁颠地赶过去结款付账。
那时候陈丹母亲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唱歌的都是艺术家。
还有可能就是会弹琴的流氓。
于是，就这么倒贴着。
后来，不小心，陈丹母亲怀孕了。
陈家人知道了当然不答应了。
坚决反对。
逼着陈丹母亲与那个流浪歌手分手，打胎。
陈丹母亲当然不愿意了。
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其实陈丹和自己的母亲还是很像的。
都是一条道跑到黑的女人。
认准了目标就全心投入，犹如飞蛾扑火一样。
不计较得失。
不介意付出。
不在乎回报。
根本不管外人怎么看。
怎么评价。
甚至外人越反对，她还越坚持。
于是，陈丹母亲选择了和那个流浪歌手私奔了。
所以，陈丹后来也选择了离家出走，就真的一点都不意外了。
陈丹母亲与那个流浪歌手，两个人一起到了另外的一个城市。
在那里，还是找了一个酒吧唱歌。
因为离家出走，所以陈家一怒之下，断绝了陈丹母亲的经济来源。
两人没钱租房子，只能住在酒吧后面的一个杂物间里面。
里面暗无天日，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么乱的地方，这么糟糕的环境，如此逼仄的生活状态，陈丹母亲可以忍。
但是那个流浪歌手忍不了。
他虽然没钱，但花钱却还是大手大脚。
在外面胡吃海喝。
之前和陈丹母亲在一起，可能有点感情，但也是为了攀附上一个富婆。
可以混吃混喝，然后完成所谓的音乐梦想。
现在明明是陈丹母亲为了和他在一起，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才选择私奔的。
但这个流浪歌手却不在乎。
也不在意。
开始给陈丹母亲脸色看，摔盘子摔碗，甚至还动了手。
可这些陈丹母亲也都忍了。
为了爱情忍了。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忍了。
甚至为了满足流浪歌手的物质要求。
不得不在酒吧打工。
每晚工作到12点。
累的脚不沾地。
挣得真的都是辛苦钱。
还得经常遭受那些酒客的骚扰和咸猪手。
但流浪歌手不心疼。
拿了女朋友挣的钱，是肆无忌惮的挥霍。
这还不算。
流浪歌手还在那个城市，又认识了一群玩文艺的朋友。
打着追求艺术的旗号，在一起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甚至那些所谓的朋友中，有一个人还在喝酒之后，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居然对陈丹母亲动手动脚的。
陈丹母亲不堪骚扰。
愤怒地打了那个朋友一个耳光。
现场就乱了起来。
惊动了别人。
包括那个流浪歌手。
陈丹母亲以为，自己的男朋友一定会帮自己出头。
但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男朋友的破口大骂。
流浪歌手对陈丹母亲大吼，你为什么要打我的朋友？
太煞风景了。
让我实在是没面子。
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还怎么和这些人混？
陈丹母亲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
问，那是你朋友么？
有这样的朋友么？
他在非礼你的女朋友！
难道这个你也能忍么？
哪知道，那个流浪歌手却是满不在乎地说。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摸了你一把？
大惊小怪的！
在我们玩音乐的圈子里面，这很正常，不算什么的。
我们喜欢的女孩，都要是那种特别能玩，特别放得开的那一种。
是谁的女朋友并不重要。
今天是你的女朋友，明天是他的女朋友，后天又跟第三个回家过夜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两个朋友聊high了，聊投机了。
把各自的女朋友让对方带走，更是当下最流行的潮流。
谁要是玩的不尽兴，让大家扫兴了，就会被看不起。
觉得这人太low，太俗，太土。
因为我们都是搞艺术的。
搞艺术的人就是要思想前卫，就是要与众不同，就是要惊世骇俗才够劲。
所以现在你当众打了我朋友，就是让我下不来台。
让人笑我玩不起！
陈丹母亲都惊呆了。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被人非礼了。
男朋友不但不帮自己，不安慰自己。
居然还成了自己的错？
当时陈丹母亲就哭了。
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渣男？
她的爱实在是太卑微了。
其实当时，陈丹母亲就想离开这个渣男，回家了。
但她还是咬咬牙，没有选择回去。
因为她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
实在是没脸回去。
怎么回去？
当初离家出走的时候，是那么的决绝，是那么的义无反顾。
把话都已经说死了。
自己出来是追求真爱的。
是为了爱情，对抗世俗的傲慢与偏见。
结果现在呢？
没有被世俗的傲慢与偏见击倒。
自己相信的爱情却是变了质。
果然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是对的。
所以为了不被打脸，不被人耻笑。
陈丹母亲只能含着泪，继续留在了那个城市，与那个流浪歌手周旋。
已经没有爱了。
剩下的只是将就。
以及唯一的慰藉，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陈丹母亲那时候想的是，是不是等孩子出生了，这男人就可以收收心？
可以不那么渣了？
但迎接她的只有失望。
她肚子越来越大。
孕期的反应越来越强烈。
但那个男人还是我行我素，依然故我。
照样还在外面吃喝玩乐。
甚至都不关心陈丹母亲能不能按时吃饭。
营养够不够。
反过来，倒是陈丹母亲还得挺着大肚子出去继续打工。
还得帮男人买酒、买烟。
还得忍受男人的嘲讽。
说挺着大肚子真难看。
说不要在我的面前晃，影响我的心情，妨碍我音乐创作的灵感。
总之，这人是在用实力演绎什么叫彻头彻尾的渣。
陈丹母亲还想忍。
但那男人玩的越来越过分了。
最后聚众一起嗑。
被抓了。
不但他被抓了。
陈丹母亲也被抓了。
被抓的时机，正好是一次巡捕的突击搜查。
不但巡捕去了，电视台的记者也去了。
扛着摄像机，把巡捕抓人的画面都现场直播了。
在直播画面中，挺着大肚子的陈丹母亲格外引人注目。
哪怕是脸上打了马赛克。
但还是引起了很多观众的注意。
都在津津乐道、冷嘲热讽，说这个孕妇太不靠谱了。
挺着大肚子也出来疯？
真是不要命了。
不但自己不要命，还不顾孩子的命。
不配作为一个母亲！
陈丹母亲被带到了巡捕房。
尽管她一再声称自己是无辜的。
自己只是住在那里，但自己没有做违法的事情。
可是被抓的人太多。
每个人都在喊冤。
巡捕只能选择把人都关在了一起。
慢慢询问。
于是陈丹母亲就被关在了人满为患的看守所里面。
与一群骗子、小偷、嫖客和小姐关在了一起。
过了终身难忘的一夜。
屈辱无比的一夜。
第二天，巡捕调查清楚了。
聚众嗑，没有陈丹母亲的份。
她被释放了。
虽然是在外地，她的亲属不知道得如此详细。
但这段遭遇，却是陈丹母亲心中的奇耻大辱。
她忘不了自己在酒吧里面那么卑微的打工。
她忘不了自己在杂物间过得暗无天日。
她忘不了那些巡捕冲进来，大喊着所有人都抱着头蹲下。
她忘不了电视台记者的摄像机几乎都伸到了自己的脸上。
让自己出现在镜头里面是那么的狼狈。
以及自己灰头土脸回到家里面，周围人那饱含深意的目光。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段心路历程。
正因为是如此的不堪过。
所以在那之后，陈丹母亲才会那么强烈地希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优雅的女人。
正是要用这些外在的形式，去挽回自己曾去失去的东西。
所以这么看，其实那次在婚礼上，被严丽群搞出来的那一幕。
并不是陈丹母亲第一次如此丢人现眼过。
……
陈丹母亲是挺着大肚子回家的。
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打掉么？
陈丹母亲舍不得。
生下来，做一个单身母亲么？
在那个年代，未婚生孩子这种事情，还是很惹人非议的。
陈丹母亲遇到了与严丽群一样的问题。
就在那时候，计鹏出现了。
他表示，我愿意当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因为我很喜欢你。
这雪中送炭的出场。
如同一个挽救公主于水火之间的白马王子，把陈丹母亲给感动了。
于是她嫁给了计鹏。
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儿，就是陈丹。
但说心里话，虽然陈丹母亲嫁给了计鹏。
也不能说不喜欢这个男人。
但与当初和那个流浪歌手在一起时，那种不计回报的热恋，已经不一样了。
经过了如此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完全改变了陈丹母亲对感情的态度。
从一个浪漫至上的女人，变得现实了许多。
所以这才在后面婚礼上出现了如此大的风波后。
为了股份不被拆分。
为了在公司的话语权。
在董事会里的位置。
不但没有离婚，还继续和计鹏在一起秀恩爱。
成了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夫妻。
而那时候，当陈丹母亲与计鹏结婚的时候，确实是知道，他在老家还有一个女朋友的。
但计鹏当时撒谎了。
计鹏没有告诉陈丹母亲，当初两人是亲密的恋人。
严丽群还把上大学的名额让给了他。
成全了他的大学梦。
不只是爱他，还有恩于他。
计鹏的说法是，本来自己就是厂里面最合适的推荐上大学人选。
自己不需要任何人让。
但自己那个女朋友，却是厂领导的侄女。
早就看上了自己。
总是追求自己。
自己是不同意的。
后来，这女人更是以上大学名额相要挟。
威胁自己，只要不答应和她恋爱，就毁了自己的大学梦。
自己是被逼无奈之下，才选择了和那个女人谈恋爱的。
这根本不是爱情。
这是交易。
所以自己选择和你在一起，不算是负心汉，更不是忘恩负义。
而是追求自由，追求爱情。
于是在计鹏的忽悠下，陈丹母亲就没有再把严丽群放在心上。
这才惹出了以后一系列的风波。
……
听了母亲的话，陈丹也哭了。
经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现在陈丹也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她也明白了，这世界上除了黑与白之外。
还有很多的灰色地带。
然后，陈丹母亲就想带着陈丹回去，一起回省城。
但陈丹拒绝了。
陈丹不想回去。
她说，自己现在对之前生活的环境，那里的人和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也没有留恋和感情。
相反的，她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这里的。
都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人际关系。
她很喜欢在这个博物馆里面工作。
觉得这是她好不容易来到的一个新世界。
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陈丹母亲叹了一口气，表示理解。
其实，省城她也不想回去了。
这才在当初陈丹失踪后，到了严家所在的城市。
与严丽群生活在了一起。
现在见陈丹态度坚决。
陈丹母亲不再勉强，于是又回到了严家的那个小城。
她说，虽然那个小城并不大，也不繁华热闹。
没有之前自己喜欢的那些咖啡厅、茶馆、高档美容店。
但在这里，可以感到内心的平静。
然后漫步在街头，也可以感到内心的祥和。
因为她能照顾一下严丽群，可以弥补一下当初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愧疚。
原来，当一个优雅的女人。
其实并不需要那些小资的包装。
只是陈丹母亲在离开之前，给陈丹提出来一个要求。
那就是要陈丹录一段视频。
是专门给严丽群录的。
台词都是写好的。
是这么说的。
“妈，我是陈丹啊，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没有去看你，因为我在外面工作很忙的，其实我也很想念你。妈，你放心，等我有空了，我一定回去看你。”
录这个视频，当然是为了能让严丽群有一个心安。
陈丹想了一下，还是答应录了这段视频。
据说，严丽群看到了这段视频后。
特别高兴。
看了好多遍。
嘴里面都在喃喃自语道：“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儿媳妇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当陈丹母亲把这个消息告诉陈丹时，陈丹沉默了。
眼睛还红了。
……
严闯下定了主意要重新追回陈丹。
让陈丹重新爱上自己。
这当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我不能一直留在那里陪着他。
因为这时候，我已经在上大学了。
我是利用暑假来的。
等到开学后，我就回到了学校。
而严闯则是留在了陈丹目前所在的城市。
本来按照严闯的意思，是要把严丽群接到这里。
自己也能照顾。
但被陈丹母亲给制止了。
严丽群自己也不乐意。
她在家乡住习惯了，不想离开。
陈丹母亲告诉严闯。
你妈妈有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把我的女儿追回来吧。
说实话，在不知道你的身世之前。
我对你这个女婿并不满意。
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世，在婚礼上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我是很恨你的。
但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真的是无比认为。
你是我女婿最合适的人选。
加油。
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