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 锦上

  严大师虽然遭受到了冷遇。
  但还保持着风度。
  这个时候，还不忘帮自己的师兄解释几句：“呵呵，我师兄就是脾气比较怪一点，人还是不错的。”
  说着，还交代让人给许老先生送把伞。
  但许老先生当然不接受了。
  于是又引来了一群人的谩骂。
  严大师摇摇头，这才在那个曹总毕恭毕敬的陪伴下，迈步往公盘里面走了进去。
  后面跟的都是严大师的拥趸和追随者。
  一边走，还一边称赞。
  “大师风范啊！”
  “高风亮节啊！”
  “严大师，你实在是太让我们佩服了！”
  “这样的气量，我等自愧不如。”
  他们走远了，风中还能传来他们的臭屁。
  身边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好多。
  许老先生面对这些冷言冷语，并没有辩解。
  而是低着头，一个人往公盘里面走去。
  边上一个人，故意用肩头狠狠撞了一下许老先生。
  嘴里面嘲讽道：“你不是挺有志气和骨气的么？既然看不起你师弟，不领人家的情，干嘛还舔着脸进去啊？不觉得丢人啊？”
  许老先生终于开口了：“这公盘我本来就可以进！他们本来就没有道理阻止我！至于我师弟的面子？呵呵，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罢了，我又何必感激？”
  那人还想说什么难听的话。
  却被我狠狠一瞪眼：“你是闲的是吧？这里有你什么事？赶紧走人，别在这起哄架样子！你就是现在把马屁拍烂了，那位严大师也听不到！所以你还是省省吧！”
  说完，我扶着许老先生的胳膊：“老先生，别搭理这群没见识的货，我们这边走。”
  一边说，我们一边进了公盘。
  陈建英和于小利在一边跟着。
  都没有出声。
  显然，他们对我的举动并不是太赞成。
  公盘里面的展示区虽然都是露天的。
  但上面有顶棚，所以外面下雨，并不影响里面。
  我们几个人来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看到边上有供人休息的长椅。
  我们几个人坐下。
  许老先生看着我说：“姑娘，刚才谢谢你啊，你我素不相识，但得到你的仗义直言，老朽很是感激不尽。”
  他并不认识我。
  这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昨天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我笑着说：“没事的，许老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所以帮你是应该的。”
  ……
  我只说了我一半愿意帮忙的原因。
  因为这老头是一个好人。
  但这当然不是全部的原因。
  我前面已经说过，我来赌石，赌的不是石头，而是人。
  我自己不懂不要紧。
  但我能找到一个懂的人就行。
  眼前这位不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么？
  许大师！
  严大师的师兄！
  想必水平一定很了不起。
  不比那严大师差。
  但别人请教严大师，还得排队，还得花几十万。
  而请教这位许大师，想必肯定不用那么的麻烦吧？
  还没有人和你竞争。
  一对一的交流。
  只需要释放出善意就够了。
  当然，造成许大师门庭冷落的原因是他的名声不好。
  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别人不愿意接近，担心被坑了。
  但这不是更好么？
  因为我知道他其实人很好，所以那些坏名声应该都是子虚乌有的。
  要么是误会，要么是被污蔑的。
  并不妨碍他的真实水平。
  而恰恰因为现在他名声不好，所以我对他的关怀才显得弥足珍贵。
  才更容易结下善缘。
  这就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
  当然了，我承认，我这么想有些心机。
  但人生在世，哪有完完全全的傻白甜啊？
  有心机不是错误。
  只要不害人就行了。
  况且，我刻意结交的前提，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
  他如果是一个王八蛋，那么再有用，我乔欢喜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这就是我的底线。
  许老先生自嘲地一笑：“好人？已经好久没人叫我好人了。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的？”
  那两个活宝也在一边小声问：“是啊，欢喜姑娘，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的？”
  我于是就把昨晚我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许老先生谦虚一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于小利和陈建英听了都很惊讶：“原来还有这事？这么说老先生真是一个好人啊。可刚才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仇视您呢？还说您那么多难听的，说您……”
  说到这里，两人都闭嘴不言了。
  显然，之前那些人说的话太难听。
  他们当着当事人的面，不那么好复述。
  但许老先生却自己接了下去：“他们说我见钱眼开是不是？说我不懂规矩，说我坑了很多老板的钱，说我这人是翡翠行业的害群之马对不对？”
  陈建英开口：“哎呀，老先生啊，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么？哎，你也没法不明白，刚才那些保安的态度，那些领导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了。”
  许老先生一笑。
  这笑容倒是没有自嘲了。
  却反倒有了一股洒脱。
  “是啊，在翡翠公盘，我现在算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在那些人的眼中，我就是公敌！也难怪么，都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碍着他们发财，当然要恨我入骨，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了。”
  然后，我们就听许老先生讲述了他与翡翠圈子的恩恩怨怨。
  以及最后为什么会反目成仇。
  ……
  许老先生是看着翡翠公盘一天天壮大的。
  开始的时候，他当然很开心，很有干劲，很积极。
  为扩大翡翠公盘的影响力，做了很多工作。
  那时候，许老先生与严浩明这对师兄弟，也算是亲密无间、精诚合作。
  但慢慢的，两人便有了分歧。
  分歧在于，要不要把翡翠公盘过度炒作，过度商业化。
  许老先生不反对把翡翠业发展起来。
  大家都发财。
  但他认为，应该是专业人做专业事。
  因为翡翠不论是原石开采，还是甄别原石，还是翡翠的制作工艺，其实都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需要大量的经验累积。
  所以参与公盘的主力，应该是珠宝商人，玉石专家。
  这些人都是专业的，并且财力雄厚，抗风险的能力更强。
  他们参加赌石，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就翻不过身来。
  而不应该把那些普通人都给忽悠进来。
  普通人赌石，一旦输了，就容易倾家荡产、万劫不复，甚至家破人亡。
  之前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赌石输红眼了，结果走了极端。
  但严浩明则认为。
  要扩大翡翠公盘的影响力，仅仅只靠专业人士是不够的。
  这点数量，能有多大的产值？
  要想发展壮大，就必须“出圈”。
  也就是要把更多的普通人吸引进来。
  普通人虽然单个看，财力不如那些珠宝商人。
  但是人多啊。
  人多了钱就多。
  他们一旦都投入赌石，那是何等的规模？
  并且赚专业人士的钱多难啊。
  专业人士不会轻易上当，听你忽悠。
  珠宝商人和猴一样，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他们的钱口袋也都紧着呢。
  但是普通人，和傻子一样，听风就是雨，就是一茬茬待割的韭菜。
  赚他们的钱容易。
  所以简单说，严浩明与许老先生都不反对赌石。
  但让谁赌石，却是对立的立场。
  许老先生不希望赌石和打麻将、玩牌九一样，成为纯粹的赌博工具，而是希望里面还是要有一定的专业性。
  严浩明则是希望赌石的人越多越好，越蠢越好。
  他们越蠢，自己这些人才越能发财。
  所以当然不能让普通人觉得这行很难了，不敢尝试。
  要让普通人觉得，赌石是一个值得投入的大买卖，才有前途。
  因为理念不同，所以两人的做法也是大相径庭、渐行渐远。
  严浩明拼命炒作赌石。
  很多在赌石上一夜暴富，一刀下去一个亿的神话。
  有真有假，有的干脆就是演的。
  都是这位严大师在幕后操盘的，一手炮制的。
  并且严浩明热衷于媒体炒作，天天在电视、报纸上亮相。
  积累了更大的名气。
  他又利用名气，刻意结交了很多大老板。
  我们必须承认，严浩明虽然爱财，但本事还是很大的。
  真有不少老板，依靠严浩明的指点发了财。
  然后起到了更大的广告效应。
  于是赌石越来越火。
  翡翠原石的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十几年，翻了好多倍。
  严浩明的做法，自然得到了众多原石商人的青睐。
  因为这样大家都有利可图啊。
  他自然成了公盘中最受欢迎的人。
  这些商人也都刻意抬高严浩明的名望。
  让他成为了众望所归的赌石第一专家。
  当然了，严浩明也在这里面，积累了海量的财富。
  其实每年公盘期间，严浩明收的那几百万咨询费，都是小意思。
  他看中的不是这些钱，而是自己的江湖地位。
  要把自己塑造成玉石界的巴菲特。
  所以和自己吃饭成为了一种传奇，这就是一种炒作的手段。
  他真正发财的门路是分红。
  因为严大师在很多原石公司和矿场里面都有股份。
  把翡翠市场炒热，原石价格上涨，这些公司和矿场老板都赚得盆满钵满。
  严大师自然也是数钱数到手抽筋。
  同时，他还大吃回扣。
  会利用自己翡翠专家的身份，把品质没那么好的翡翠，吹得比实际价值高很多。
  从中渔利。
  和股市一样。
  赌石有风险，入场需谨慎。
  赌石当然有赚有赔，但总体上当然是赚的很少，赔的占绝大多数。
  严浩明始终强调的都是那些一夜暴富的。
  但对因为赌石走投无路、倾家荡产的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不闻不问。
  而这就是许老先生重点关注的对象。
  许老先生总是苦口婆心地宣传，就像对那对夫妻说的那样。
  大家不要被那些赌石神话所蒙蔽。
  以为这真是一个发财的捷径。
  就蜂拥而入。
  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千万不要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成为了别人的韭菜。
  赌石其实一点都不传奇，更不浪漫。
  相反，很现实，特别残酷。
  许老先生甚至在很多次公盘上，公然唱反调。
  指出那些被公盘吹得神乎齐神的翡翠，并没有那么珍贵。
  于是自然成为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这些原石商人，公盘操盘手就联合起来，开始打压许老先生。
  这些人的招数很是阴损。
  他们不会找人专门打许老先生一顿。
  那样的效果可能是适得其反。
  他们选择的办法，就是故意抹黑许老先生的名誉。
  让他名誉扫地、声名狼藉。
  让别人都觉得许老先生人品不堪。
  那样自然就没有人再相信许老先生的话了。
  三人尚且成虎？
  何况在这里的翡翠界，绝大多数人都是站在严大师，站在那些原石商人和矿主一边的。
  许老先生是名副其实的少数派。
  被几乎所有人排挤、孤立。
  那么那些人要造谣、污蔑就再容易不过了。
  他们先是编造了很多关于许老先生不实的谣言。
  然后在行内行外大肆传播。
  因为造谣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那些不知情的人就开始信以为真。
  对许老先生的人品就产生了质疑。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特意找了几个因为许老先生赌石输了的老板。
  在公共场合闹事，说自己因为许老先生赌石输了。
  说许老先生是和人合伙下套坑他们。
  进一步败坏许老先生的口碑。
  让更没有人敢相信许老先生了。
  ……
  那几个老板因为许老先生的指点，而赌石输了，这是真的么？
  是真的。
  有人问，许老先生不是大师么？
  听大师指点也会赌输了？
  不用问，这里面有猫腻，一定是做了手脚了。
  他们质疑的有道理。
  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神仙难断寸玉并不夸张。
  而是很现实的说法。
  在一块原石解开之前，真的没有人敢百分之百地保证，这里面一定就会有翡翠。
  有什么样的翡翠。
  大师也一样。
  大师、专家只是比普通人有更多的经验，更好的眼力，见过更多的原石，更有把握而已。
  而他们的经验，既有赌涨的经验，也有赌垮的经验。
  所以说，大师的指点，只是让你比一般人赢的可能性更大。
  但并不能保证，他的每一次指点都是正确的。
  这个那些股评家也是差不多的。
  股评家只是帮你分析股票走势。
  但没有任何一个股评家可以打保票，他推荐哪只股票，哪支就能涨停。
  不说许老先生会看错。
  严大师一样会看错。
  只是他现在名望大了，就是看错了，也没人会宣扬。
  就算是有些纠纷，也都在私下解决了。
  这也是严大师的饭局，声明了赌涨抽成，赌垮不负责的原因。
  就是不想惹这样的麻烦。
  不说他们，就是严大师与许老先生共同的师父。
  赫赫有名的“翡翠王”汪老先生。
  人们口耳相传的是汪老先生曾经在一次公盘上，连赌七块原石，七块全都出绿大涨，还解出了玻璃种帝王绿极品的事迹。
  但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说，很少有人会谈起，这位汪老先生也曾经因为在一次公盘上，因为看走眼了，几乎输掉了全部身家，所以差点跳了澜沧江的往事。
  人就是这样。
  总是喜欢说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英雄历史。
  而不愿意谈走麦城的落魄。
  而许老先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师父都曾经差点被赌石逼死。
  这才说，不需要让那些普通人来冒险的。
  所以说，许老先生会赌垮，会指点错了，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换句话说，如果这些翡翠大师们，真的是双目如电，看一块涨一块。
  那么他们还需要做别的么？
  还需要入股别人家的公司么？
  还需要给别人提供咨询么？
  直接自己全职赌石不就得了！
  在公盘上走一圈，值钱的都给拍下来。
  不给别人留一点余地。
  然后不是轻轻松松成为亿万富翁？
  垄断了所有的翡翠市场？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自己都不能保证每赌必涨。
  所以根本做不到，拿出大量的资金，全职赌石。
  但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许老先生就成了一个为钱无所不用其极，专门挖坑害人的人。
  于是，他不但是那些翡翠操盘手的公敌。
  也成了普通人眼中的反面角色。
  在这其中，许老先生的师弟，严大师可以说起了很大的作用。
  比如那个狗屁的黑名单。
  不许许老先生进入公盘。
  其实就是严浩明在幕后一手策划的。
  但在人前，他还假惺惺地训斥工作人员，对许老先生表达了足够的敬意。
  不过就是作秀罢了。
  秀给别人看的。
  许老先生又怎么会领情？
  这个严大师才是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啊。
  我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典型的劣币驱逐良币啊。”
  那两个活宝没有听懂：“欢喜姑娘，什么叫劣币驱逐良币啊啊？我们怎么听不懂。”
  我笑着解释道：“古时候，因为在铸造货币的工艺上，差别很大。比如说，都是金币，但是有的金币含金量高，有的金币含金量低，还被人损坏了，比如偷着磨下来点金粉之类的，那样你们会怎么做呢？比如你们收到了两枚金币，一枚成色好的，一枚成色差的呢？”
  陈建英想都不想地回答：“当然会把成色好的留下，把成色差的花出去了。”
  于小利也在一边接口道：“其实不只是金币，现在我们是都用手机支付了，不怎么接触现钱了。但之前只用纸币的时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