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脱身

  我也同样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道这个梅姐之前当没当过保姆。
  我也不知道她的那些照片是怎么弄来的。
  是不是ps的。
  但我知道，这梅姐身上的衣服，都是假名牌。
  这方面，我是行家啊。
  因为我就是卖高仿衣服的。
  梅姐的穿戴，我给估算了一下，加起来5000块钱就可以完全搞定了。
  梅姐不知道我已经看破了她的底细。
  显得很自信。
  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态度，与我们这些人一一握手、鼓励。
  “我们是一支不穿军装的部队，这里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你们来的时候，除了梦想一无所有，但当你们离开时，你们将拥有整个世界！”
  不得不说，这些骗子们的口才都不错。
  一个赛过一个。
  随口一说就是打鸡血。
  煽动性十足。
  有一个应该也是新来的男生，忍不住问：“梅姐，我们真的能挣到钱么？”
  梅姐笑着回答：“当然了，要是赚不到钱我们还会呆在这里吗？这是一个盛大的舞台！就等着你们的演出了！好了，大家开饭吧！”
  那个男生看着伙食，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梅姐，我来了几天了，天天都吃水煮白菜，太素了，能不能吃点有油水的？不是说我们的项目很挣钱么？天天吃这些也是太寒酸了。”
  梅姐继续微笑：“你看我们像吃不起山珍海味的人吗？不，以我们的财富，我们天天吃满汉全席都可以！我们的团队里，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不在少数。可他们都和你们吃的一样！包括你们敬爱的张大师，甚至会到菜市场捡丢掉的菜叶吃！是张大师小气么？不是！张大师宁可自己不做项目，也义务给你们上课，那是多么的无私！那为什么他要如此苛刻自己？是因为孟子说过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这段文章什么意思就不用我解释了！我们从五湖四海赶到这里，不是为了享受的，不是为了饱口舌之欲的，我们是来奋斗的，是来追梦的，千里之外来创业就是要先苦后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天你们为了梦想所做的这些牺牲，都会成为以后你们个人回忆录里面那些绽放着光芒的文字！”
  那个男生被梅姐说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仿佛自己想吃点好的，是放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
  然后梅姐说，开饭了。
  我们才吃上饭。
  作为一个新人，我还受到了被人给盛菜的待遇。
  金兰告诉我。
  这就是迎接新人的方式。
  让新人感到到这不但是一个团队。
  还是一个亲密的大家庭。
  梅姐没有和我们这些学员一起吃饭。
  而是冲着李哥说：“小李，你和我出来一下，有些事情要交代。”
  李哥站了起来，跟着梅姐走了出去。
  我们继续吃饭。
  虽然我从不挑食，但也不得不说，这饭做的真的很难吃。
  吃一顿没滋没味的。
  要真是连着吃上好多天……真是够考验毅力的。
  我们吃完饭，李哥也走了进来。
  梅姐已经走了。
  “我刚才和梅姐探讨了一下下一步的项目打算。”李哥说。
  “李哥，你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盛饭。”金兰很热心，站起来说。
  “算了，我就不吃了，把饭留给你们吧，我饿一顿没什么的。”李哥很大气地说。
  他的话自然又引起了一阵的赞扬。
  只是我这人比较眼尖。
  我清楚地看到，在跟梅姐出去待了十几分钟，回来后。
  李哥的嘴唇上油乎乎的。
  像是刚刚吃了什么好东西。
  没擦干净。
  烧鸡？
  猪蹄？
  还是酱牛肉？
  我当然不能凑上去，亲自闻一下他到底吃了什么。
  但在外面偷着吃好吃的，那是一定的了。
  果然男人都爱偷吃。
  我不禁有些失笑。
  这些骗子们一边号召这些人艰苦朴素。
  自己却在外面大吃大喝。
  还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两面三刀啊。
  同时，我看着屋里的其他人又觉得有些可悲。
  这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但从这一点我也能看出来。
  李哥与金兰是不同的。
  金兰把这里当成事业，当成实现梦想的途径。
  她是蠢，是天真，但还是一个好人。
  而李哥，则很清楚他们在玩的是什么把戏。
  只是在装蒜罢了。
  但这样的人更难对付。
  我在心中提醒自己，在李哥面前一定要多加小心。
  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
  夜深了。
  开始睡觉。
  屋里面没有床。
  20多个人只能睡在地上。
  有人拿出了好几个垫子，然后大家就按照男女，分成两排睡在了地板上。
  人挤人。
  人挨人。
  被子很久没洗了。
  发出了一阵阵的臭味。
  就这样我度过了在传肖窝点的第一个晚上。
  ……
  随后的几天，我一直在这里。
  伺机寻找带金兰走的机会。
  这里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
  有很严格的规矩。
  在这个三居室，不论做什么，都要向李哥请示。
  一切都要听从李哥的吩咐和命令。
  甚至上卫生间，都要向李哥报告。
  这几天，进行的都是进一步的洗脑。
  大体的流程是这样的。
  上午，一般都是李哥或者梅姐开始讲课。
  讲的都是他们的组织构成，怎么发展下线，怎么运用自己的关系网等等。
  讲完这些，就是例行地给我们许诺各种项目的远大前景。
  各种吹牛。
  各种忽悠。
  各种云山雾罩。
  不切实际。
  但下面的人进入了这种语境，一个个都是如痴如醉。
  思维完全被几个骗子左右。
  下午，则是我们这些人分别上台，进行学习汇报。
  讲述自己受到了什么启发。
  还要回答一些问题。
  在我演技的帮助下，我都完成得很好。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
  我刚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我身边总有人在暗暗看着我。
  不让我有单独离开的机会。
  也不让我和除了金兰之外的人多交流。
  这自然因为我是新人，他们对我不够放心。
  但过了几天，我发现对我的监视明显减少。
  也不限制我和其他学员的交流了。
  ……
  然后，在我进来的第四天。
  这天李哥并没有讲课。
  而是开始一个一个地发手机。
  然后告诉我们，现在可以做业务了。
  第一笔业务，就是发展下线。
  让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来发财。
  但李哥特别强调。
  虽然我们的项目是这么的优秀，机会是这么的珍贵。
  但外界人由于自身的学识有限，眼界不宽。
  所以对他们这个行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误解。
  因此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是来做项目。
  这些人往往不会来的。
  他们不来，不是我们的损失，而是他们的损失。
  因为他们要与这辈子唯一发财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但他们都是我们的亲朋好友。
  所以我们要理解他们的愚昧。
  要耐心。
  我们项目的好，电话里说不清的。
  因为你们的理论水平还不够。
  但是把人喊到这里来，听张大师，听梅姐，听李哥好好介绍。
  他们一定会恍然大悟的。
  所以在联系的时候，要有策略。
  比如说“这里有好的发展机会。”
  “有称心如意的好工作。”
  “工作还不累。不信你就过来试试先干看看，不挣钱你再回去。”
  “这里有适合你的岗位。”
  或者不说工作的事，就说“这里风景好，过来玩几天。”
  总是千方百计，把人弄来这行。
  这当然不是骗人。
  这是一种策略。
  那些人刚开始可能会不理解。
  会骂，会闹。
  但相信以后，当他们发了财，会体会到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李哥说完，大家开始打电话。
  一个一个地打。
  一个人打电话的时候，边上的人都要保持沉默。
  而李哥则会拿一个写字板。
  根据对方的回答，现场写出提示。
  指挥打电话的内容。
  这些人被洗脑了好几天。
  现在一个个都按照李哥的吩咐。
  打给自己的朋友，打给自己的同学，打给自己的亲戚了。
  这时候，我又明白了为什么传肖组织喜欢找大学生的原因了。
  因为每一个大学生都有着庞大的关系网。
  大学同学、高中同学、初中同学、小学同学……往往都能联系上。
  于是这些人，或是出于好心，真觉得自己是在做好事，极力怂恿身边人来加入这项伟大的事业。
  或者是包藏祸心，只是把自己的那些亲朋好友，当做成功路上踏在脚下的台阶。
  或者此时已经完全被骗子忽悠得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犹如一个人形的机器。
  骗子怎么指挥，就怎么跟着操作。
  一个又一个的电话打了出去。
  因为是开着免提的。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能听到电话那边人的回答。
  用李哥的话说，一人打电话，其余的人旁听。
  这也是一种很好的现场培训教学。
  可以学习经验，总结套路，找出自身的不足。
  当这边的人放出一个个看似美味的诱饵时，那边接电话的人反应各有不同。
  有的一听就心动了，表示会尽快赶过来。
  有的犹犹豫豫，然后在李哥的题板指导下，打电话的人巧舌如簧。
  终于让对方同意过来看看。
  还有的听了这顿忽悠，不为所动，表示我没兴趣，直接就挂了电话。
  有的说，你们这是传销吧？我平时也看报纸，你们骗不了我，挂了电话。
  还有的人，刚接电话，没等这边开始忽悠呢，直接说了一句“我没钱”，挂了电话。
  原来这是把打电话的人当成借钱的了。
  最有意思的是那个之前埋怨伙食不好的小哥。
  他给自己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
  说了一通自己这边有一个好工作，动员那个同学过来。
  结果那个同学说，他那边有更好的工作。
  更大的机遇。
  更好的发展。
  更光辉灿烂的未来。
  我听出来了。
  这是遇到同行了。
  这位小哥的同学，估计也是做传肖的。
  他正想四处拉人呢。
  结果我们这边的这位小哥，懵懵懂懂，居然打了电话过去。
  正中下怀。
  被那同学当成了送上门来的肥羊。
  你骗我，我骗你。
  你忽悠我，我忽悠你。
  本来是同学之间的联谊。
  变成了骗术的大比拼。
  变成了演技的大切磋。
  但很明显，我们这边的小哥，演技不如他的同学精湛。
  没把对方给哄得上钩。
  自己都要被策反过去了。
  眼见着这位小哥都要询问对方地址了。
  李哥阴沉着脸，强自挂了他的电话。
  然后李哥进行了总结。
  重点表扬了几个很有希望把人骗来的人。
  称赞他们言语得当、策划周全。
  说谎话都不眨眼的。
  都是可造之材。
  说他们继续努力的话，月入十万不是梦。
  年入百万轻轻松松。
  又鼓励了那几个出师不利的。
  告诉他们不要灰心丧气。
  这只是暂时的挫折。
  只要坚持信心、持之以恒，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后，重点对那个差点被策反的小哥进行了批评。
  批评他意志不坚定，理想不纯粹。
  居然被对方几句话说得就要跳槽。
  这是犯了原则问题。
  “对方一听就是骗子，就是要把你骗过去呢！你怎么就一点警觉意识都没有呢？平时我是怎么教育你们的！我们做的项目，才是真正有前途的项目。而对方那些所谓的好机会，好项目，都是拙劣的模仿！都是在邯郸学步、东施效颦，画虎不成反类犬！当然了，正因为有这么多的模仿者，才证明了我们项目的含金量！”
  李哥说的很激动。
  显得痛心疾首。
  这事怎么听，怎么透着滑稽。
  一个骗子，居然叮嘱自己的手下不要上当受骗？
  这是遇到竞争对手了。
  同行是冤家。
  那小哥不敢出声了。
  仿佛自己差点成为了人人唾弃，人人喊打的叛徒。
  是耻辱。
  接下来，是金兰去打电话了。
  看得出，金兰这么多年在社会上闯荡，也认识了不少人。
  她一连打了六七个电话。
  有感兴趣的，有完全冷漠脸的。
  还有的早就忘记了金兰是谁。
  金兰的态度很真挚，所以总体来说，她拉人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下一个到我了。
  李哥笑眯眯把我的手机递给了我。
  “阿喜，我很看好你，虽然你是这群人里加入项目最晚的，但你是最有悟性的，对理论的掌握也是很深刻，下面就看你的表现了。”
  我接过了手机，一脸激动地说：“谢谢李哥！是的，我现在对我们的项目充满了热情，我真的觉得，我们卡迪丝娜的产品就是让每一个女人都幸福！卡迪丝娜的追求就是让每一个女人的人生都不凡！能加入这个项目，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女人也能顶半边天！我们做的是服务于天下女人的事业，我们一定能够成为世界的主人！让那些臭男人们，再也不能看不起我们！”
  我的这些话，说得金兰频频点头。
  李哥脸上都是乐开了花：“好了，你打电话吧。”
  但我没打电话，我很认真地说：“李哥，我没有人可以联系。”
  李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我会给他来一个这样的神转折。
  嘴里说得天花乱坠。
  结果一个电话你都不打？
  干嘛？
  耍我玩呢！
  你还不如那个叛徒呢！
  李哥有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阿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开玩笑么？”
  我却很认真地说：“李哥，我不骗你，我没有亲人，因为我和我的亲人都断绝关系了。我的父母不喜欢我，他们重男轻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哥哥身上，为了给我哥娶媳妇，还把我去换亲。后来，我是从婆家偷着跑出来的，我为了怕他们找到我，所以我从不和他们联系，我就是一个人的。我连过生日都是一个人的，除了中国移动没人记得我的生日。”
  李哥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叫除了中国移动没人记得你的生日？”
  我一脸认真地解释：“就是没人会记得我的生日，没人会给我生日的祝福，除了我生日那天，中国移动会给我发一条短信，还赠送我手机流量。”
  我这不是骗人的。
  事实就是如此。
  我接着说：“李哥你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金兰？看这是不是真的？”
  金兰在一边为我作证：“李哥，阿喜说的是真的，她真的和家里的人都不联系了。”
  李哥愣了：“那你后来都干嘛了？你就没有几个朋友么？”
  我继续扮无辜天真：“后来我做了很多的工作，当过保姆，女工，也自己要做生意。本来确实是认识不少人的。”
  李哥一拍大腿：“对啊，这些人你都可以联系啊？”
  我显得很无奈：“李哥，你知道前几天，在火车上发生了一起抢劫案吗？有一群歹徒在车厢上打劫？”
  李哥还真知道。
  这事在小城绝对是一个大新闻了。
  “知道了，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李哥问我。
  “因为当时我就在车上啊！我也被打劫了，不但被抢走了钱，还把我的手机也抢走了。后来虽然那几个歹徒被抓了，归还了乘客的财物，但他们抢了好几个车厢，后来又发生了群殴，乱糟糟的，所以最后，也没有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办案的巡捕说，我那个手机也不值钱，就算了吧。”我显得特别的委屈。
  把李哥和屋子里的人都听傻了。
  我继续诉说自己的遭遇：“所以我到了这里，只能先买了一个手机备用，不信李哥你看，这手机是不是什么都没有？通讯录都是空的？”
  我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李哥。
  一副坦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