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买卖

  齐老板看到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玉。
  动了恻隐之心。
  就主动过去问要不要帮忙。
  然后。
  然后是小玉终于看到了亲人，然后倾诉衷肠，讲述自己被骗的惨痛历史，引得齐老板冲冠一怒为红颜，决定给小玉做主出气了么？
  并不是。
  当时的情况是，小玉直接把自己几乎一口没吃的，热乎乎的一大碗拉面，都扣在了齐老板的脸上。
  然后怒斥，你给我滚！
  老娘都这么惨了，结果你还要来骗我？
  你是不是人啊！
  你就是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薅啊。
  原来，小玉那时候反应过度。
  被骗了一次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把所有人都当成骗子了。
  包括这个好心过来问话的齐老板。
  好在……好在齐老板人真的很好。
  虽然被泼了一脸，差点毁容，但还是很仗义地帮了小玉。
  他知道小玉的货款都被骗了。
  于是主动提出“先货后款”的方式。
  就是小玉可以先把货带回去卖。
  挣了钱，再付货款。
  这就真的是解了小玉的燃眉之急。
  把小玉给感动坏了。
  恨不得认齐老板当大哥。
  是那种真正的大哥。
  而不是什么情哥哥、情妹妹那种暧昧的大哥。
  而小玉本以为，自己被骗的钱肯定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骗小玉定金的那个骗子自己太大意了。
  他拿了钱之后，并没有跑远。
  而是去找他的一个相好。
  事实上，这个骗定金的男人，最开始并不是骗子。
  是真的搞服装批发的。
  事业还不错。
  有老婆有孩子。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就是因为后来找了一个相好。
  不但开始不务正业。
  并且那个相好还是一个挥霍无度的女人。
  让这个男人很快就把家底都献出去了。
  还离了婚，老婆孩子都走了。
  这男人还执迷不悟，还觉得那个相好是真爱呢。
  这才骗了钱，打算要远走高飞。
  注意啊，被他骗的，不只是小玉一个，而是有十几个。
  有小玉这样的新客户，还有合作了多年的老客户。
  但有那么一句话，叫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那个相好的，可不是只有这骗子一个男人。
  她早就暗地里，和一个卖水泥的好上了。
  定金骗子到了相好家，正看到相好与另外一个男人在那亲密呢。
  于是两个男人争夺一个女人。
  争风吃醋。
  大打出手。
  这个坑了小玉定金的骗子，不是那个卖水泥男人的对手，被痛打了一顿。
  要说也是活该。
  但事情最好玩的在于，这定金骗子被打了之后。
  心中又气又恨。
  他想要报复。
  但打不过，于是在嫉妒与愤怒的驱使下，这定金骗子居然选择了报警。
  可能他都忘了自己是骗子了。
  已经被立案了。
  于是当然是自投罗网。
  小玉拿回了自己的钱。
  从此她的生意就做起来了。
  后来，在小玉的介绍下，吴姐也认识了齐老板。
  而这件事最温暖的地方在于。
  齐老板有一个表姐。
  他姐姐的女儿，在小时候被人拐走了。
  姐姐找了好多年，几乎把全国都跑遍了，都没有找到。
  天天以泪洗面。
  眼睛都要哭瞎了。
  而齐老板之所以做生意这么仗义，这么好心。
  也是觉得，来批发衣服的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
  接触的人多。
  那么会不会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外甥女呢？
  所以，每来一个客户。
  齐老板都会给对方一张自己外甥女的照片。
  让对方帮着留意自己的外甥女。
  帮着打听一下，身边的人，包括买衣服的顾客，有没有什么线索。
  只是过去了几年，还是没有消息。
  齐老板在姐姐面前强颜欢笑。
  但其实内心也很灰心了。
  哪知道小玉看到了照片，一下子就愣了。
  这个外甥女，不就在自己出身的那家孤儿院么！
  是巡捕在打击一个人口贩卖集团的时候，解救出来的。
  但因为找不到亲人。
  所以就寄养在了孤儿院。
  这真是善有善报。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齐老板明明是帮助了小玉。
  最后却帮助了自己。
  据小玉说，当初齐老板姐姐去认孩子的过程太感人了。
  当齐姐姐知道这个消息，自己的女儿可能在省城的这家私人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
  但齐姐姐，穿着一件线衣就冲出去了。
  都没有穿鞋。
  她那时候都已经忘记了，这里距离省城好几百公里。
  应该坐车去。
  跑什么时候能跑到？
  她就那么在雪地里面跑。
  疯跑。
  光着脚疯跑。
  冲着省城的方向。
  谁喊也不听。
  谁叫也不回头。
  齐老板和小玉开着车，在后面追，好不容易把齐姐姐追上。
  齐姐姐已经冻得浑身战栗。
  但她感觉不到冷。
  她紧紧握着小玉的手，看着自己弟弟的方向盘。
  一路上一句话不说。
  30多个小时的车程，她就保持着那一个姿势。
  目视前方。
  甚至连齐老板开车太累，不得不在高速公路服务区休息的时候。
  齐姐姐也丝毫没有睡意。
  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省城的方向。
  最后当她终于看到自己女儿的时候。
  齐姐姐抱着女儿，抱着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放声大哭。
  哭得日月无光、山河变色、撕心裂肺。
  她走失的女儿不是被感动哭的。
  而是被吓哭的。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抱着自己，为什么哭得这么大声。
  边上的人谁劝，齐姐姐都不听。
  甚至连齐老板想去拉姐姐起来，让姐姐冷静一下，都被齐姐姐咬了手。
  那是她的女儿。
  走失了好几年的女儿。
  如今失而复得，谁碰都不行。
  甚至就来一只老虎，也会被这个激动的母亲咬死。
  武松打虎可能是假的。
  但如果武松的母亲看到老虎要伤害武松，那么武松的母亲打死老虎，一定是真的。
  哪怕是同归于尽。
  而目睹了那一切的小玉，哭得一点都不比齐姐姐小。
  因为她也是一个孤儿。
  同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那时候，她还没有和家人团聚。
  于是小玉真的认了齐老板当大哥。
  认了齐姐姐当大姐。
  再后来，齐老板也是这家孤儿院的捐赠者之一。
  甚至说，没有齐老板的话，这家孤儿院都等不到小玉认亲，得到大笔的投资，就早关门了。
  ……
  我第一次到这个小城。
  根本就不知道服贸城的位置。
  只能选择打车前往。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
  “师傅，去服贸市场31号，找……”
  我刚和前面的司机师傅说到这里，却被那个司机抢过了话头。
  “找齐老板进货是不是？”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哈哈，齐老板在我们这里很有名的，为人仗义，这都是公认的。你和他做生意，一点错没有。”
  司机师傅很大声地说。
  我点头，没说话。
  既然齐老板这么有名，那一定不会找错了。
  司机开车，左转右转，穿街过市。
  在半个小时后，车到了目的地。
  我下了车，有些发愣。
  这就是吴姐和小玉口中那个繁忙又热闹的服贸市场么？
  虽然面前确实是一个市场。
  人也不少。
  但看着乱糟糟的。
  倒是有些像我在老家，去镇上赶集的场院。
  里面当然有不少批发衣服的摊点，但也有一些卖其他日用百货的地方。
  看着并不是多么的有场面，有档次。
  反正与我心目中想的市场，有些距离。
  “师傅，是这里么？”我问那个司机。
  “没错了，你往里走，左转，第一个门就是齐老板的商铺了。”那司机对我说。
  可能他看出了我的困惑。
  于是解释：“姑娘，别看这里面破，但都是大老板！你看着不起眼的人，外面都是开奔驰的，只是我们这里讲究财不外露，所以才这么低调。”
  说完他开车走了。
  既然司机师傅都这么说了。
  我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再怀疑的了。
  我按照指点的路线，来到了31号摊位前。
  这里正有两个小工模样的人在门口打牌。
  我喊了好几句，他们才抬头搭理我。
  “找谁？”一个小工问。
  “我找齐老板，我是来进货的。”我说了自己的来意。
  “等一下啊。”
  一个小工放下了自己的纸牌，然后冲着里面大喊一声。
  “老板，有生意了！”
  时间不大，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戴着墨镜，留着八字胡。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很仁义的齐老板了。
  齐老板看着我：“你要进货么？”
  我点头：“是的，我是吴姐和小玉介绍来的。”
  齐老板一听就笑了。
  “哈哈，那就不是外人了，吴姐、小玉？朋友，都是朋友啊，我们很熟的，进来吧。”
  说着，把我让进了里面。
  里面的空间也不大，桌子凌乱。
  摆着一些账册，还有吃了一半的盒饭，以及盛满了烟灰的烟灰缸。
  墙壁上，则是挂着几十件衣服的样品。
  我看着有些失望。
  不仅是环境有些乱。
  还因为墙上这些样品，以我的眼光，这个从事服装业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小摊主眼光来看，都是太普通了。
  甚至已经过时了。
  而我来这里批发的目的。
  就是因为这里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和可能会引领下一阶段的款式。
  同时也便宜。
  难道就是墙上这些么？
  “妹妹，不要看那些，看这里！现在都是电脑办公了，谁还把衣服都挂在墙上啊？都在这里呢。”
  说着，齐老板扔给我一个平板电脑。
  我打开一看，里面都是各种最新衣服的照片，还有价格。
  真的可以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了。
  对嘛。
  这才是我印象中服装批发大佬应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最大服装批发市场应该有的规模。
  看来精品都在电脑里面呢。
  不是对方不够档次，还是我太孤弱寡闻了啊。
  “齐老板，这里照片上的都有货么？”
  齐老板大气地一挥手：“当然了，都有！你是不是看我的店面有点小？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我和朋友们见面打牌的地方，我的货都在仓库里呢，十几个仓库都是我的。”
  他显得很霸气。
  “这个连衣裙我要100件，这个衬衫我要80件，这个牛仔裤我要200条，这个包我要50个……”
  既然来一次了，当然要多进点货回去。
  加上平板上的产品，我真的很喜欢，价格也合理。
  所以我打算把预计进货的5万元都换成货。
  才不算跑了这一趟。
  不枉在列车上遭受了那么大的危险。
  我选完了之后，把平板递给了齐老板。
  他看了一眼，点头说：“虽然数量有点少，但既然是朋友介绍来的，又是第一次合作，这样我做个主，49700，零头不要了，就49000吧。此外，运费也给你免了，现在你先交20000的定金吧，我马上安排发货，然后你收货了，把尾款给我。”
  先交定金，再发货。
  尽管在别的地方，这种交定金的方式可能会被骗。
  但既然是齐老板，当然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可是……
  可是我要看看样品啊？
  总不能看到照片就直接定了吧？
  那样还和网购有什么区别？
  谁不知道网上买东西方便又便宜。
  不用出门，不用风水日晒，不用舟车劳顿，点几下鼠标就可以交易了。
  但我们做服装的，还是更愿意实地看看衣服。
  因为实物与照片，总是有区别的。
  比如材质，比如色差。
  再加上无处不在的ps。
  注定了眼见不一定为实。
  所以开口了：“齐老板，我能去仓库看看货么？”
  说实话，说这些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以齐老板的人品和名望，我这么说，有点不相信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齐老板的生意那么大。
  还会坑我的几万块钱么？
  加上我又是吴姐和小玉介绍来的，齐老板看在她们的面子上，给我优惠了不少。
  似乎提出去看货，就更不合适了。
  显得我不会做人。
  但我还是说了。
  还是那句话。
  我挣钱不容易。
  这5万块钱是我现在三分之一的财产。
  我当然要小心一点了。
  这还是我与齐老板第一次做生意，我自然要格外仔细。
  齐老板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妹妹，你看看你说的？这当然是要看货的，就是你不说，我也要主动提出的。一定要让你看到货品，你才能放心不是？我齐某人做生意不是为了求财，就是为了一个‘信’字！就是为了广交朋友！是不会做那些坑害朋友事情的。这样，你先把物流单填好，然后我们去仓库，你觉得没问题了，你用手机转账给我怎么样？”
  齐老板如此坦诚，倒是让我更不好意思了。
  “那就有劳齐老板了。”
  我诚恳地说。
  我们一起出了店门，齐老板让一个小工留在店里面看门。
  然后另外一个小工开过来了齐老板的车。
  一辆悍马越野车。
  黑色的。
  很霸气。
  展示了大老板的实力。
  齐老板邀请我上车。
  我们一起坐在了后排。
  司机开车，悍马车往仓库开了过去。
  仓库距离市场还有一段的距离，又开车开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到了。
  这里是一片很大的仓储区。
  出来进去的都是运货的车辆，显得很是繁华。
  我们经过一个仓库的门口。
  看到正有人开着铲车，把几个大包装箱子往外面的卡车上装。
  这个卡车的后面，还跟着好几辆等着拉货的卡车。
  齐老板指着车队，很是骄傲地对我说：“看到没有？这都是我的客户，天南海北的都有，我的朋友遍天下啊。”
  然后车继续往前开。
  在一个仓库门口停了下来。
  这个仓库前面，倒是很清静。
  齐老板让小工打开了仓库门，领我走了进去。
  仓库很大。
  但却只有一半的场地堆着货物。
  齐老板亲自打开了一个包装袋。
  里面露出了牛仔裤。
  我拿出来一条仔细看，果然和在图片上看到的是一样的。
  没有出现货不对板的情况。
  “这个仓库都是牛仔裤，之所以空了这么多，是因为昨天刚刚被拉走了很多，也就是你今天来得早，你要是再晚几天来，可供挑选的就更少了。因为我的客户实在是太多了，都信任我齐某人的招牌，不管多远都来我这里进货，甚至别的批发商为了和我竞争，故意把价格压得很低，那些人都不多看一眼，还是和我合作。让我也是又惭愧，又感动啊。所以我更要对得起这些客户的信任。”
  说到这里，齐老板看着我说：“乔小姐，虽然大家是第一次合作，但在我齐某人的心中，客户不分新老，不分大小，都是我的衣食父母！我都会用心对待，让你们生意兴隆，大家一起发财！这样，你自己也看看吧。”
  我也过去，打开了好几个包装袋，里面都是成色一样的牛仔裤。
  我觉得可以了。
  毕竟不需要把所有的包装都打开。
  但齐老板却很认真。
  他吩咐身边的小工：“你帮乔小姐把外面的这些搬开，让乔小姐看看里面的货物，也是一样的产品质量。”
  那小工就开始很用力地搬地上的包裹。
  把外面的挪开，方便我能看到里面的货物。
  这真是很周到，也很坦荡了。
  让人没法不信任。
  于是我对齐老板的信任，又多了好几分。
  既然他们都搬开了。
  我也就不惺惺作态了。
  让看我肯定愿意去前面看一个分明啊。
  之前没提出这个要求。
  只是因为我一个女人，我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搬不动而已。
  于是我走了进去，也拆开了一个包装。
  果然，还是质量如一的牛仔裤。
  “好了妹妹，我们去看下一个仓库吧，你这要了十几种产品，我们就得去看十几个仓库，因为我的存货量太大，基本上一样产品，就得一个仓库呢。但你放心，我绝对耐心，奉陪到底，呵呵呵呵……”
  齐老板爽朗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