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恩断

  母亲显然是想让父亲也对我说几句好话。
  不论怎样，先把我手里的钱骗过去再说。
  对于别的父亲来说，和女儿说几句暖心的话，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比如说--女儿，爸爸想你了？
  女儿，你是爸爸的骄傲。这很难么？
  如果这很难的话。
  那说--女儿，你累不累？
  有什么话和爸爸说。
  有爸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这样总应该可以吧？
  但在我的家里面，这却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别说让父亲对我说什么暖心的话语，就是让她对我笑一下，都是那么的难得。
  那么的奢侈。
  平时他对我，不是动辄打骂，就是冷漠无视。
  可今天，看在钱的份上，父亲居然冲我笑了一下。
  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
  “欢喜，你是一个好孩子，听你妈的话，把钱交出来，放在我们手里面，你自己保管我们不放心。以后需要钱，和爸说。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也长大了，也能干了，不错。”
  父亲对我说。
  我知道，这些话对父亲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换做两年之前，如果父亲对我如此温柔，我肯定会千恩万谢，甚至会感激涕零的。
  我会百依百顺，别说要我的钱，甚至要我的命，我可能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因为我觉得，他们是我的家人，给予了我生命。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是欠了父母的。
  但我觉得，为了父母养育我的恩情，让我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哪怕赴汤蹈火。
  我不会去计较得失。
  可现实却泼了我一身的冷水。
  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
  让我终于觉悟，终于清醒。
  终于不再自作多情。
  让我现在对父母看我的态度，既不期待，也不稀罕。
  于是我轻蔑地对父亲一笑：“谢谢了，不必，我不会和你们回家，更不会给你们钱，哪怕一分钱都不行！我是长大了，我能挣钱了，能挣不少钱呢，但这些钱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管我的钱。”
  父亲满心以为，他如此低姿态的示好，甚至对我笑了。
  我就会和之前一样，还是那么的听话，那么的懂事。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傻。
  会乖乖送上钱，任由他摆布。
  于是父亲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同样惊讶地看着我，似乎也不相信，能从我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母亲下意识开口。
  “凭什么？”我看着母亲。
  “什么凭什么？”母亲问。
  我看着父亲和母亲，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你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拿我我的钱？凭什么你们可以随意操纵我的人生？凭什么我要照顾成为白痴的哥哥一辈子？凭什么你们自作主张要给我找一个上门女婿？凭什么你们觉得我还会那么傻？你们已经卖了我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们伤害我的机会了！”
  母亲觉得更惊讶了：“上门女婿？你……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一直在我们身边？所以就看着我们被欺负么？你这个女儿简直是太不像话了！之前你婆婆来家里面说，你在那边不守妇道，跟人私奔，还害死了你公公，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你这样，竟然都是真的？你这孩子学坏了啊！”
  “学坏了？”
  我冷笑：“其实是活明白了吧！刚才我喊你们父亲和母亲，那只是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其他的称呼，但我向你们保证，刚才是我最后这样喊你们，以后我们恩断义绝！我的钱，我的人，都与你们无关！请你们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不要再来烦我！”
  “畜生！你这个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简直是不可救药！你想不认这个家？可以啊！但你的钱必须留下！那是我们老乔家的财产！”父亲重重地跺脚。
  “欢喜，你是疯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赶紧和你爹道歉！赶紧把钱交出来啊！要不你看看你都把你爹气成什么样了？以后你爹急了，真把你赶走，我看你怎么办！”母亲还试图劝我。
  但我当然不会在乎。
  “真把我赶走？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想以后应该也没有多少和你们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不妨把事情都和你们说清楚了，让你们好好认识一下，我到底是什么人！不错。我是和人私奔了！我的公公死了，我那个老流氓丈夫也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再告诉你们，家里面的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
  “是你？真的是你？怪不得有人说那晚看到过你！”母亲用手颤抖地指着我。
  父亲也是眼睛冒火。
  他们肯定想不到，一向觉得可以随意安排的女儿，居然会反抗。
  居然会如此决绝。
  “是啊，就是我！我还告诉你们，知道哥哥是怎么变成白痴的么？是我和崔珍珍联手设计的！骗哥哥入局！知道你们的钱是被谁偷的么？也是我指使人干的！刚才那个怒斥你们的女孩，虽然不是我的小学同学，却真是我的朋友！她就是在替我出气！在教训你们这对无情无义的夫妻！”
  我继续告诉父亲。母亲，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个又一个事实，彻底震惊了父亲和母亲。
  “你……你好狠毒！”父亲从嘴里面挤出了几个字。
  “你……你……”母亲已经说不出话了。
  “是啊，我真的很狠毒，但这都是被你们逼的！所以不要再逼我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再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狠毒的事情！我向你们保证，你们再打我的主意，我就让那个白痴哥哥去死！如果你们不想这个白痴死在你们的前面，就最好忘了你们曾经还有一个女儿！我希望你们不要怀疑我的决心，虽然我的十几万块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们，因为我舍不得。但如果拿这些钱，去买那个白痴的命，我会痛快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我说出了我来见他们的目的。
  那就是威胁。
  拿他们最大的软肋，也就是哥哥的命去威胁我的父亲母亲，不要再骚扰我。
  让他们心存忌惮，让他们投鼠忌器。
  反正他们从来就不爱我，那么就不如让他们恨我。
  让他们恨我，不如让他们怕我！
  这比我总是躲着他们，盼着他们不要找到我，更有效。
  更让我觉得有安全感。
  才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因为我知道，虽然哥哥只是一个白痴了，但在父母的心中，哥哥的分量也远比我重。
  他们可以不在乎毁掉了我的人生，却不想我这个白痴哥哥再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事情真的很讽刺。
  曾经我最憎恨父母的重男轻女。
  因为重男轻女，我受到了很多的伤害和委屈。
  但现在，我却要用父母的重男轻女，来摆脱父母的束缚和骚扰了。
  区别只在于，我现在学会了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
  母亲是哭着走的。
  父亲铁青着脸。
  哥哥则还是痴痴傻傻。
  他们三个人只能步行去车站。
  因为最早的一班车，在明天早上的六点。
  他们三个人还要在车站的长椅上等一晚。
  我的威胁起到了用处，父亲和母亲果然不敢再对我指手画脚了，更不敢惦记我的钱了。
  只是在走之前，母亲小心翼翼地问我，他们都没有吃饭。
  但身上却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能不能给几十块钱让他们吃点东西？
  最起码，也让哥哥吃点东西。
  哥哥饿了，已经去垃圾桶里面翻找东西吃了。
  我拒绝了。
  拒绝得很干脆。
  我很清晰地告诉母亲，我说和你们恩断义绝，就是恩断义绝。
  我说不会再管你们，就是不会再管你们。
  你们要饭，与我无关。
  你们挨饿，与我无关。
  你们去死，与我无关。
  ……
  那晚从车站，回到出租房，我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醒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父母的无情，始终是我心灵深处的一个伤口。
  虽然是旧伤，但总是会流出新血。
  但经过昨晚，我释然了。
  因为我也对他们，展示了我的无情。
  我们扯平了。
  之前我恨我的父母。
  但以后我不再恨他们。
  正如我说的那样，他们与我无关。
  我不知道，我的威胁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或许，以后他们还会找上门来。
  但我也不怕了。
  因为他们再来，就是三个陌生人。
  三个陌生的仇人。
  对仇人，我一向心狠手辣。
  ……
  因为心情好，所以我想出去吃饭庆祝一下。
  于是我想去找李萍萍和妞妞母女。
  与这对母女一起可以去吃披萨。
  妞妞一定喜欢。
  于是我来到了李萍萍的房间。
  我与她已经很熟悉了，也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却发现屋里面的空气有些紧张。
  屋里面有两个人。
  李萍萍与一个女孩。
  是她的妹妹李蓉蓉。
  因为我之前看过她发在网上的照片，所以认了出来。
  之前看照片的时候，我就发现，李蓉蓉远没有李萍萍好看。
  现在，李蓉蓉真人与她自拍的照片相比，又逊色了很多。
  眼睛没有那么大，皮肤没有那么白，腿也没有那么长。
  而现在的李萍萍，没有刻意的浓妆艳抹，而是素面朝天，偏偏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于是李萍萍与李蓉蓉站在一起，明显看到，这对姐妹的颜值，足足差了两个档次。
  尽管李萍萍的衣服都是地摊货，因为都是从我那里拿的。
  而李蓉蓉的衣服都是名牌，一看就是大商场的专柜货。
  要比李萍萍身上的衣服强了很多。
  可见一个人漂亮不漂亮，耐看不耐看，与衣服打扮有一定的关系，但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关系。
  ……
  我发现自己有些无聊，还有些八卦。
  没事观察比较人家姐妹的颜值做什么？
  不过既然我来了，看到李蓉蓉也在，于是就一起招呼道：“蓉蓉也来了啊？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可我的热情，换来的却是李蓉蓉的冷漠。
  她不但没有回应我，甚至似乎连多看我一眼都不乐意。
  李萍萍有些尴尬：“蓉蓉，还不赶紧谢谢人家？这是你欢喜姐姐。”
  然后又对我说：“欢喜，你先回去等着吧，一会我们吃饭的时候叫你，我请。”
  李蓉蓉终于开口了。
  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吃什么吃？有什么可吃的？你们这里面又脏又乱，餐馆里面苍蝇乱飞，能吃什么？我可受不了这么破的地方！赶紧给我拿来，我晚上还约了朋友一起喝咖啡，看时装走秀呢！”
  一边说，李蓉蓉一边伸出了手。
  我明白了，这是又来要钱的。
  这个李蓉蓉，真把李萍萍当提款机了。
  虽然她并不知道李萍萍的钱到底是怎么挣来的，有多辛苦，有多不容易。
  但就算是以为姐姐是做美容的，在美容院工作，工作就很轻松么？
  要钱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啊。
  见到李蓉蓉伸过来的手，李萍萍显得很是为难。
  “蓉蓉，你那手机不是半年前才买的么？怎么又要买新的了？”
  “半年？你都知道是半年了！现在哪个女孩会一个手机使上半年？要被人笑死了好不好？人家手机用两个月就觉得落后，要被淘汰了，我用了半年已经够能委屈求全，够能忍的了！我不管！反正之前那个手机我是不用了，我李蓉蓉丢不起那个人！”李蓉蓉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听在我的耳中，让我一阵惭愧。
  觉得我都不配是一个女人。
  甚至都不配当一个人了。
  因为我的这个手机，已经用了一年多了。
  还是当初水姐送我的。
  尽管屏幕有好几条的裂纹，但我觉得用的还好啊。
  如果一个人，仅仅因为手机换的不勤就觉得被人歧视了，那你这个人的价值，也实在是高不到哪里去吧。
  当然，这些话，我只是憋在了心里面，却不好说出来。
  ……
  李萍萍没有和妹妹理论，而是很好脾气地问：“那要多少钱啊？”
  李蓉蓉想也不想地回答：“给我一万吧！”
  李萍萍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一万？什么手机这么贵？一般不都是几千块钱的么？”
  李蓉蓉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鄙视：“你土不土啊？我要的是苹果手机！就是这么贵！现在我朋友都用苹果手机，我要是不用，他们就不和我玩了！好了，别磨磨唧唧的了，赶紧给我钱吧！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小气了！你怎么和自己的妹妹还这么抠门啊？亏你当初还和妈说要照顾我，你就这么照顾我？管你要点钱怎么就那么难！”
  她先不高兴了。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蓉蓉，如果你的朋友仅仅因为你没有苹果手机，就不和你玩的话，说明他们也不是你的真朋友啊。”
  我觉得我的话虽然称不上至理名言，但也应该没有错吧？
  但一下子就把李蓉蓉给刺激了。
  她冲我尖叫：“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我做事需要你交？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的朋友！”
  我也火了。
  因为李萍萍是真心对我，所以我也必须真心对李萍萍。
  包括帮她教育她不懂事的妹妹。
  “我是你姐的朋友，我也不许你这么对你姐姐说话，你姐姐挣钱很不容易，你应该心疼她，而不是三天两头过来要钱！你姐姐对你已经够好了，你还说她小气？你不觉得这样太伤人了么！你知不知道，她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但对你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可你也得懂点事，不要太过分了！你是她妹妹，你不是她的债主！不要每次都是盛气凌人，和催债的一样！”
  我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李蓉蓉的脸红了：“你闭嘴！”
  我反驳：“我说错了么？”
  见我们两个人吵了起来，李萍萍急忙过来说和。
  让我和李蓉蓉都少说一句。
  本来我想离开的，让她们姐妹自己说话。
  但现在，我偏偏不走了。
  因为我很了解李萍萍，虽然她总是告诉我不要心软。
  但其实她自己比谁都心软。
  特别是对这个不懂事的妹妹，真的是有求必应。
  一句狠话都不舍得说。
  那就让我来说吧。
  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总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其实我对李蓉蓉最大的不满，不只是因为她大手大脚不懂事，还因为她太理所当然了，不论李萍萍给她付出多少，她都觉得这是应该的，而没有一点的感激之情。
  甚至还不满足，还挑三拣四。
  虽然李萍萍不在乎。
  但是作为旁观者的我，觉得很刺眼。
  ……
  “蓉蓉，你欢喜姐说的也没错，那些势利眼的朋友，真的不能交……”李萍萍还想劝妹妹几句。
  但李蓉蓉已经尖叫了起来。
  还流了眼泪，显得很是委屈的样子。
  “李萍萍，你是帮外人一起欺负我么？到底谁和你是一家人！”
  生气的李蓉蓉，连姐都不喊了，直呼其名。
  “姐没有，姐没有啊，姐怎么会欺负你呢？”李萍萍急忙解释。
  “没有？那好啊！马上给我钱！我要2万，除了手机外，我也该换点新衣服了，要不然总是这几身衣服，太寒酸了，走在学校我都抬不起头来。”李蓉蓉趁机狮子大开口。
  李萍萍更为难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候，妞妞从外面跑了进来。
  她之前应该是在院子里玩，虽然很开心，但身上也有一些尘土。
  妞妞进了屋，一眼看到了李蓉蓉。
  显得很是高兴。
  因为妞妞也看到了我，知道我不是外人，不需要掩饰身份。
  于是张嘴，亲昵地喊了一声：“二姨，你来了啊，想妞妞了么？”
  说完，张着小手，就向李蓉蓉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