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回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由识九
也不知睡了多久,谢知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他堕落成魔,将姐姐拖入孽海血泊之中,与她肆意交合。
深浓怨气遮住视线,凄厉鬼哭不绝于耳,他兀自快活,捧住美人的玉脸,正欲亲吻,却见她惨然一笑,双目之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啊”的一声惊叫,他翻身坐起,满头满脸俱是冷汗。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看清周围的狼藉景象,回忆起昨夜的恶劣荒唐,现实比梦境可怖十倍不止,他面无人色,冷汗越出越多,转瞬便将身上的里衣浸透。
他囚禁了姐姐……
他扮做叁个不同的男子轮番奸淫姐姐……
他……他还从后面肏她,打了她的雪臀……
“姐……姐姐……”酒意尽散,理智回笼,意识到自己做了甚么混账事,他下意识地唤人,心虚到无以复加,磕磕巴巴道歉,“我……我昨晚喝多了酒犯浑,你……”
将将说完这句,没有在金笼中捕捉到那道倩影,目光下意识瞥向笼门,发现金锁大开,门缝微敞,他唬得魂飞魄散,惊跳起来。
大事不好。
姐姐不见了。
他慌里慌张地穿上鞋往外跑,钻出金笼时,险些摔了个狗啃泥,甫一爬出密道,便大声呼喝小厮。
“爷,小的们都在,您有何吩咐?”双囍等人忙不迭进来伺候,见主子披头散发,裸珵着胸膛,衣袍下摆糊满了可疑的浊液,这会儿已经干结成白痂,哪里敢多看,一个个都垂眼弓腰,等他发号施令。
“姐……夫人呢?”谢知方心急火燎,揪着双囍的衣领喝问,“还有枇杷、青梅,她们怎么也不在?”
“夫人她一大早便乘坐马车出了门,枇杷姐姐和青梅姐姐随行在侧。”双囍赔着笑回答,“爷不用担心,护卫和暗卫都跟着呢。”
谢知方闻言双目发直,嘴唇直颤:“她去了何处?”
见几个小厮都答不上来,他气得一脚将人踹倒,骂道:“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就眼睁睁看着她走?不晓得问一句?不知道报与我一声?”
“爷您且消消气!夫人去甚么地方,小的们哪里敢问?”小厮们苦着脸跪了一地,不住磕头告饶,“我们也想报与您来着,找遍了整个府邸都不见人,可煞作怪,竟不知爷何时回了正房!”
管事听到动静,快步赶来,替他们解围道:“主子莫急,夫人去了梵刹寺,距城中不过七八里地……”
他心里纳罕道,昨日和主子 说过主母要与几位夫人同往寺院礼佛,如何这么快就忘了个干净?
却不知谢知方这会儿又悔又怕,心慌意乱,只听到“梵刹寺”几个字,如同教天雷劈中一般,话也不会说了,心也不会跳了。
姐姐去寺庙做甚么?
她这是对他心灰意冷,打算斩断叁千烦恼丝,弃俗出家吗?
僵立片刻,他狠咬舌尖,压下体内乱窜的真气,喝道:“备马!”
无论她有多厌恶他,多不想见到他,先拦下再说!
便是他去晚一步也不打紧,大不了拆山烧庙,他倒要看看,哪个方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收容她做比丘尼!
他这里急匆匆换了干净的衣裳,束好长发,正待出门,又想起件事,招永寿近前道:“你替爷去后院柴房找些物事……”
在永寿惊异的神色中,他如此这般吩咐一番。
却说谢知真近乎一夜未眠,天一亮便强撑着虚软无力的身子登上马车,在知府夫人并同知夫人的陪伴下前往梵刹寺。
谢知方位高权重,两位夫人为着自家夫君的仕途,自然对她无比客气,将她的马车簇拥于中间,时不时使丫鬟送两盒果点、传几句关切的话过来。
虽说仔细沐浴过,弟弟扮做莽汉的那一遭射得太深,她清理不干净,这会儿随着马车的颠簸又渗了些出来,总觉得浑身都渍满了他的味道,莫名心虚。
她怕两个丫鬟看出端倪,推说气闷,使她们开了条窗户缝透气,又拈了朵气味香浓的山茶在手,两条腿儿在裙下紧紧并拢,锁住淫秽不堪的黏液。
枇杷见她神情恹恹,取了个引枕哄她躺下,道:“山路不大好走,怕是还得一会儿,夫人且闭目歇息片刻罢。”
为着避免搅扰她,丫鬟们乖觉地下了马车。
谢知真闭目假寐,却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她昨夜气昏了头,和弟弟大闹一通,直到他哭着说出那些个心里话,这才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他这阵子古里古怪的症结所在。
他不是喜新厌旧,没有寻花问柳,所有匪夷所思的举动,归根结底都是太过在意她的缘故。
仔细想来,她也有许多不是之处。
她于情之一事上太过单纯,当日既应允了与他做夫妻,便再也没有想过别的,只一心一意待他好。
可她不清楚他因逼婚一事藏下心病,亦忽略了弟弟和夫君的区别——爱他,却不敬他;疼他,却忘了站在他的角度,了解他到底在想甚么,到底想要甚么。
因着姐弟不伦,她内心一直压着沉重的负累,总是自责自苦,难以释怀,却不知这样害得他更加痛苦,多思多疑,嫉妒不安。
得知弟弟去了天香楼,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质问他,不是了解真相,而是毫不留情地抛弃他,这也导致愤怒和委屈吞噬了他的理智,导致他做出极端反应,到最后两败俱伤。
她确实是太自私了。
她默默整理着自己的感情,将将捋出个头绪,忽听外面传来惊呼之声。
马车渐渐停下,青梅轻叩车窗,声音里强忍笑意,道:“夫人,您……您推开窗看看,爷追上来了。”
谢知真不明所以,听到踏踏的马蹄声迅速接近,推开半扇窗子,见一黑衣少年扬鞭策马,转瞬便到了跟前。
距离她叁五步之时,他勒停骏马,自马上滚下来,就势跪倒,朝着她的方向行了个大礼,朗声叫道:“姐姐,我已知道错了,是打是罚,任你处置!”
他膝行着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走一步磕一个头,竟是要行叁跪九叩之礼,口中央求道:“姐姐,我再也不犯浑了,求你不要休离我,不要抛弃我。你若是铁了心上山做姑子,我便跟着你做和尚去,咱们住在一个禅房中,共同参悟佛理,只要不与姐姐分开,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他的身后,背着数十根带刺的荆条,许是捆得仓促,枝杈往四面八方胡乱扎楞着,瞧起来可怜又可笑。
随行之人议论纷纷,知府夫人与同知夫人更像是瞧见甚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稀奇事一般,亲自下车观看。
谢知真深觉丢脸,玉容涨红,低声斥道:“你在胡闹些甚么?”
谢知方心下一沉,咕哝了一句:“负……荆请罪。”
他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一道天籁自头顶响起。
她轻声道:“还不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