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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①

  “后来,又来了个人,他让我叫他叶哥,叶哥背着他,看着我回到院门前,就背着他走了。”宝来挥舞着手臂在她身后说道。
  大着舌头颠三倒四的,真是烦。”啪得一声,绣珠在宝来头顶拍了一下。
  “不许拍头顶,好不容易拔高,再给我拍回去。”宝来两手圈住绣珠脖子就往上拎,“得这样,这样往高里拔。”
  绣珠一声尖叫,巧珍忙过来掰开宝来的手,对绣珠道:“这可太闹腾了,抬也得把他抬回屋去。”
  乔容看着他们出了屋门,松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事就好。”
  巧珍做好醒酒汤端过去,宝来已倒头大睡,绣珠回来说道:“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让他睡吧,你们也睡去。”乔容掩口打个哈欠,“困死了。”
  似乎刚合上眼,绣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该起了。”
  闭着眼睛坐起来,窗外天色刚蒙蒙亮,绣珠侍奉她梳洗,巧珍拿过洗干净的衣裳,宝来端了早饭过来,乔容从镜子里看着他问:“醒酒了?”
  宝来挠挠头:“被绣珠拽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头疼,喝了巧珍姐姐的醒酒汤,好多了。”
  “帮我跑个腿,买几包麻球王来,要热乎的。”乔容说道。
  宝来答应着飞一般去了,乔容看向绣珠:“昨夜里喝了酒,就该让他多睡会儿,怎么给拽起来了?”
  “喝酒还有理了?”绣珠哼了一声,“姑娘就是偏心。”
  “姑娘不偏着宝来,还偏着你不成?”巧珍笑道。
  “我跟姑娘亲厚,还是他跟姑娘亲厚,他是救了姑娘,可他才认识姑娘几天。”绣珠不满道。
  乔容蹙了眉头:“巧珍,我说过,不许再提起那件事,话里话外暗示也不行。”
  巧珍哦了一声,小声嘟囔道:“老爷的遗愿就不遵守了?”
  “我就是不遵守,他能将我怎样?他有能耐活过来,活过来管着我。”乔容气咻咻说道。
  巧珍不敢说话了,乔容又道:“你以前是服侍二太太的丫头,你对二太太忠心,自然也对老爷忠心,可他们再好,他们死了,你如今是我的丫头,你得听我的。”
  “奴婢知道了。”巧珍有些委屈,背过脸去抹眼泪。
  “姑娘。”绣珠忙道,“你不在家的时候,这绣坊都是巧珍姐姐张罗维持,这话也太重了些。”
  乔容不说话,绣珠还要劝,宝来跑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大油纸包,搁在桌上笑道:“刚出锅的,拿到孙府正好,不冷不热。”
  乔容看着他满脸的汗珠,唤一声巧珍道:“宝来的衣裳旧了,给他做件新的,你和绣珠也不用再穿府中丫头的衣裳,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巧珍忙答应一声是。
  “还有,秦公子再来,别让绣珠冒充我,不可能瞒过他,就说我出门去了,搪塞过去就是。”
  吩咐罢看一眼镜子,拿起桌上的油纸包匆匆向外,宝来要送,她摆摆手:“不能让人瞧见。”
  开了院门探出头左右瞧了瞧,天色尚早,外面没有行人,鬼鬼祟祟出来绕到铺门前,沿着小街匆匆而走,到了孙府,二姑娘刚刚起床。
  看到桌上的麻球王,抓两颗搁进嘴里大口嚼着说道:“真香,还热乎着,仲瑜也爱吃,往弈楼送两小包去,让朱大娘给我梳头。”
  乔容拿了两小包,沿着青云轩后面小道到了弈楼,绕到前面一眼看到陈叔,唤一声陈叔问道:“小公子可起了?”
  “早起了。”陈叔指指园子里,“在荷塘边上坐着呢。”
  乔容寻过去,就见水榭下的人一身白色短打,身姿轻盈衣袂飘飘,正在打一套内家拳。
  “小公子好兴致。”乔容笑着喊道。
  他缓慢收了势,含笑看过来,指着她手中油纸包问道:“四儿给我送好吃的来了?”
  “麻球王。”乔容笑道,“还热着呢,怕等得凉了,才扰了小公子打拳。”
  “好些日子没吃到麻球王了。”他双眸一亮,伸手对乔容道,“可有帕子?”
  乔容拽了帕子出来,他擦一擦手,指指她手中油纸包,乔容忙打开来,他拈一颗搁在嘴里细嚼慢咽,含笑道,“好吃,”
  乔容又将油纸包捧在面前,他又拈起一颗,犹豫着搁进嘴里,然后又是一颗。
  三颗吃进去,看着乔容手中油纸包,孩子气得舔舔唇:“糯米不好克化,三颗刚刚好。”
  “再吃几颗,多打几套拳就是。”乔容看他馋得厉害,给他出主意,“早饭喝些稀粥吃些小菜,点心就不吃了。”
  “那我吃个够。”他又舔舔唇,拿过她手中油纸包,回到水榭下坐在躺椅上,一颗一颗慢吞吞吃了起来。
  乔容找陈叔沏了龙井茶来,将小几搁在他身旁笑道:“麻球油大,龙井茶可以去腻。”
  他一口气喝了一盏,笑看着她说道:“四儿知道的挺多。”
  “都是别人教我的。”乔容又为他斟一盏茶,笑说道,“奴婢该回去了,若是耽搁了二姑娘去澜院,叶先生那儿不好交待。”
  他笑笑:“四儿有了任何难处,推在我身上,便没人会将你如何。”
  “多谢小公子。”乔容伸手去拿帕子,他不放手,“我用过了,回头给你换一块新的。”
  乔容只得作罢,匆匆回走,刚绕过水榭旁的太湖石,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仲瑜起得真早。”
  “《养生十诫》上说,早睡早起,怡神爽气,你气色不太好,定是晚睡了。”小公子说着话咦了一声,“脚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皮肉伤。”来人满不在意。
  “昨日晚饭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回事?”小公子问道。
  “昨夜里跟人喝酒,喝糊涂了,在路边踹一块石头,伤了脚趾,到清风堂买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很快就好。”来人说道。
  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乔容心想。
  就听小公子问道:“杭城出了名的麻球王,吃吗?”
  “我尝一个。”他啧了一声,“太过软糯,不合我的胃口,这茶看着不错,我来一盏。没有虎跑泉的水,还能将龙井沏成这样,也算是个有心人。”
  小公子笑道:“二姐姐的丫头沏的,她精于茶道。”
  “我也精通啊,有功夫得切磋切磋。”那人笑道,“明日让叶全上山打水去。”
  “没那么讲究,不必让叶小将军跑那么远。”小公子道。
  那人说道:“叶全闲不住,让他提两桶水上下山,当做练功。”
  叶全?昨日问路的那位青年武者不就叫做叶全吗?可是同音不同字?乔容忍不住回头,透过太湖石上的孔洞看向对面。
  一人背对着她,高身量宽肩膀,身穿青色葛布衫,脚上趿一双芒鞋,头发随意披散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仲瑜这身打扮,是在打拳吗?”那人歪头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笑笑:“我自己照着图谱练的,不成章法。”
  “你打一套,我给你指点指点。”那人大咧咧坐下,“开始。”
  “那我献丑了。”小公子拱拱手。
  小公子一个起势展开招式,动作连贯收放自如一气呵成,然后利落收势,额角冒着细汗,脸腮泛红,白衣飘飘站在那儿,问道:“如何?”
  好看,乔容在心里说。
  那人说话了:“仲瑜,你这个中看不中用,别说上阵对敌了,强身健体都做不到。”
  “请指教。”小公子没有丝毫不悦,含笑拱手道。
  对啊,你行你来,乔容又在心里说。
  “看好了。”他站起身,缓慢起势后动作突然加快,闪转腾挪间,忽如大鹏展翅忽如猛兽下山,令人眼花缭乱之际,突慢下来,收势后看向小公子,脸色如常呼吸均匀。
  小公子大呼过瘾,摇头笑道:“没看你打拳之前,我对自己还挺得意的。”
  “你有三个毛病,一是不会调息,二动作不到位,最重要的,下盘不稳。”他蹲了个马步道,“你从蹲马步练起,我瞧瞧你能坚持多久。”
  小公子照着他的姿势扎下马步,他说道:“要稳,贵在坚持,每日多坚持一会儿,日积月累,你的下盘会越来越稳……”
  说着话猛然旋身,飞一般冲着太湖石扑了过来,喝问道:“倒要瞧瞧是谁一直在偷看。”
  乔容愣怔着,透过孔洞看着那张越来越大的脸,竟然是秦来宝,又是秦来宝,怎么又是秦来宝?
  那张脸贴上孔洞,只剩了一双眼睛,眼睛对着她的眼睛,狡黠笑道:“这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睫毛长而浓密,看来是个小姑娘……”
  乔容吸一口气拔脚就跑,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却觉得疾风来袭,头顶被一只大手摁住,双脚生了根一般钉在那儿,怎么也挣不开,再也迈不动脚步。
  他说一声起,摁着她头顶的手轻轻一转,转陀螺一般,旋着她原地转了半圈,迫使她与他面对面,她啊得叫了一声,低下头敛了眼眸。
  “是你?”他弯下腰觑着她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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