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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底,一股强大的寒潮突然从北方南下,全省气温骤降十三度,江尧市刮了一天的大风,下了一夜的大雪。
  第二天一早,女房东拉开窗帘,险些被刺瞎。
  她瞠目结舌地揉了好一会儿眼睛,问自己道:“我这是在哈尔滨吗?”
  出生到现在,她从未在江尧市见过这么大的雪。
  和她一样土生土长的马戏区居民也没见过,趁早上天气响晴,楼下已经有好些出去玩雪的人,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街头巷尾,让女房东听得心痒难耐。
  她赶紧找出了最厚实的衣裳,戴着帽子和手套,跑去喊高中生起床。
  高中生还蒙着被子睡觉,女房东兴奋地喊他:“小语,小语,快起床,咱们出去打雪仗去,你快起来看看,外面都成哈尔滨啦!”
  高中生睡眼朦胧:“我不去,我要在家学习。”
  “拉倒吧,”女房东道:“留你在家也是跟他们打游戏,走走走,出去锻炼锻炼身体去!回来再学习!”
  高中生回来也不会学习,他只想睡觉。
  女房东扯下手套,把冰凉凉的手贴在他暖暖的脸上,高中生被冷得叫了一声,伸手要挠她,两个人闹了一会儿,高中生醒了,他坐起来穿衣服,问:“早上吃什么?”
  女房东想了想:“不知道你傅哥醒了没有,看看他做什么。”
  高中生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
  女房东笑道:“傻孩子,有人给咱家做免费厨子,你还不乐意呀?”
  你那是把他当厨子吗?这不就是把人当老公了吗?
  高中生说:“我不吃他做的饭。”
  女房东乐得不行:“你不吃,他做的哪顿饭你没吃?跟谁过不去,咱们不能跟自己的嘴巴过不去呀。”
  高中生脸一红,还是不高兴地道:“我就是不吃。”
  富二代做了有沙拉酱和菜叶的玉米煎肉吐司。
  吃了。
  作家凌晨才睡下,又不抗冻,一个人在家补觉,等他们一行四人下了楼,着着实实被雪一个猛子吞了半条小腿。
  别说女房东,北方人富二代都很久没见这么大的雪,他一边拔腿,一边说:“坏了,北京那边儿今年又得有的忙。”
  女房东不太明白雪有什么坏处,见到这么大的雪,她和所有江尧人一样非常兴奋,成为她朋友圈第五十七个发小视频的人。她哈着白汽问:“你穿这么少,能行吗?”
  富二代说:“不埋进雪里就行。”
  他系了一条围巾,系得松松垮垮的,穿得也是一件半厚不厚的外套,露着里面薄毛衣,底下还是牛仔裤。
  砰的一声,她背上就被人砸了个雪球,捏的很软,花儿似的在袄子上散了。
  女房东回过头,是小白。
  女房东笑道:“好哇,这位帅哥,把脸遮牢了!”
  她弯腰就从地上捞了一捧雪,左捏又捏也捏不住,富二代笑了:“哪有你这么打雪仗的,等你捏好一个球儿,人家辽宁号都做好了。”
  女房东刚想骂他,他靠了过来,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根据手的大小,做最厉害的雪球。
  手把手就算了,还左手把左手,右手把右手——从背后把她圈在怀里。
  高中生看了就来气,随手团了一个雪球就砸了过去,正中富二代脖子,雪落进去,他哎呦一声,说:“别惹我啊,我可是这里唯一一个北方来的,跟我玩儿雪,可不明智。”
  小白说:“来试试看。”
  高中生:“就是。”
  富二代低下下巴,问女房东:“学会了么?”
  女房东说:“学会了。”
  “好,”富二代吐出的热气就在她的耳边,他说:“咱俩弄死你弟弟。”
  女房东:……
  最后女房东被挤出了战局,男人之间的雪仗实在太像战争了,底下的空地满是他们扎实的冰团子飞来飞去,砸得人眼冒金星的,要不是有些邻居大叔也快乐地加入进来,女房东真的以为他们打起来了。
  女房东被打了一身的雪,个子又小,抱着脑袋跑到了不被战火波及的边上。
  她浑身都暖了起来,手套也湿透了,索性摘下来,一边拿手心给自己热热脸,一边看了一会高中生和富二代追逐打闹的场面。
  吱呀一声,她听见上面传来一声门响。
  女房东一抬头,瞧见了出门的绿裙子。
  她连忙朝绿裙子招手:“嗨,要不要下来玩玩雪?可热闹啦。”
  出乎她的意料,绿裙子居然点了点头。
  绿裙子今天穿了黑色的大衣,里面依旧是一条暗沉沉的松绿色长裙,羊绒呢子的,美丽的长发披下来,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窄檐帽。
  女房东还是那个问题:“你冷不冷呀?”
  绿裙子看了看穿得像南极科考队员的女房东。
  她摇摇头。
  绿裙子没什么意思地道:“我家里更冷。”
  说着,绿裙子弯下腰从地上卷雪,很是吃力,像是要滚一个很大雪球,女房东立刻就明白了,她想堆一个雪人。
  女房东道:“我也来!”
  绿裙子穿得少,没有手套,也没有热身,不多时,手指已经冻得又红又肿,脸色也开始发青,但是她仍旧专注地修葺着雪人的大肚子,看上去对这项运动兴致勃勃。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笑声,夹杂着不明所以的吼叫,很弱智,绿裙子丝毫没有受到干扰,安静得像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
  女房东可算把雪人的脑袋团圆了,高兴地说:“我去家里拿根胡萝卜出来!”
  绿裙摇摇头,她站起来,四周看了看,突然踮起脚,徒手从低矮的走廊檐下掰断一根悬着的冰棱。
  她把冰棱插了上去,女房东捡了一片干黄干黄的枯叶,抠出两个圆圆的眼睛,又把干枯的黑色叶茎折断,成了一个“v”形,贴在雪人的嘴上。
  一直没说话的绿裙忽然开口:“往下一点。”
  女房东没想到这位舞蹈家还有雕塑艺术造诣,兴高采烈地道:“好嘞!”
  雪人白白胖胖,鼻子晶莹,眼睛圆溜溜,笑容大大的。
  女房东提议:“咱们给她起个名字吧,叫下雪儿怎么样!”
  绿裙子说:“她没有手。”
  女房东说:“这简单呀,树枝一插就有了,我去找。”
  绿裙也想四处找找,两个人还没走几步,就听见小孩子“咯咯咯”的嬉笑声,一个夹着石头的大雪球砸了过来,立刻将雪人的肚子一角砸得塌了下去,脑袋也摇摇欲坠。
  女房东立刻上前护住雪人道:“干嘛呢?!你妈没教过你不能乱动别人东西吗?”
  一个女孩子骄傲地回嘴道:“这是雪,雪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
  孩子们笑成一团。
  女房东说:“那你妈没教过你不能搞破坏吗?”
  那群小孩子笑得更大声了,另一个孩子说:“我妈妈说你没有妈妈。”
  又有另一个孩子高声叫道:“王姐姐,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能和小孩子计较吗?”
  “她没有妈妈!”
  女房东乐了,她说:“张小栗,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是不是?”
  那个被点了名字的小孩愣了一下,另一个很快补上:“你要是告状的话,我们就把你的雪人全砸烂了!我们晚上去把你的窗户也砸烂!我们的雪球可以砸烂玻璃!还可以、还可以……”
  张小栗昂首挺胸地告诉她:“还可以砸烂你的头!”
  绿裙子很冷淡地说:“我也可以砸烂你的头。”
  “是呀,”女房东笑嘻嘻地说:“你砸雪人,我砸贱人,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就是个小贱人?”
  一个男生很快站出来主持大局:“她骂我们,贱人是骂人的,她骂了我们,我们可以砸她了!”
  “砰”,张小栗突然捂着脑袋尖叫一声。
  她愤怒得立刻含了眼泪:“有人砸我!”
  “砰”,又是一个。
  小孩们很震惊,立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一转头,看到一个高高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边走,手上还在捏一个巨大无比的雪球,砸上去肯定疼死了。
  男孩大惊失色:“是那个外地的!快跑!他会拆你家房子!”
  “别跑啊,”富二代懒懒地笑道:“你们这些孤儿大院的还有家呢?”
  富二代在马戏区臭名远扬,那些小孩一看到他过来,一溜烟就没影了。
  女房东嘁了一声,索然无味地摆摆手。
  绿裙子看了看富二代,富二代看了看绿裙子。
  她忽然朝富二代笑了一下,稍纵即逝,但是的确是一个笑,富二代有点受宠若惊,乐道:“仙女,您今儿个怎么下凡了?”
  绿裙子又不理他了,转过身,把一截灰突突的树枝递给女房东。
  高中生和小白也已经走了过来,小白扛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大木牌,脏兮兮的,还有铁锈。
  小白把大木牌丢给富二代,沉沉的一声。
  高中生从口袋里拿了一副手套出来,干燥的,粉色的,他给女房东带的备用手套。他站在女房东面前,低头帮她把手套带上去。
  女房东皱着眉头给他拍身上的雪水:“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哪有你们这么打雪仗的,恨不得把人都钻到雪里!”
  高中生有点委屈:“他打的。”
  女房东说:“我看你刚才,打得没比他不起劲多少!”
  高中生狡辩了两句,没吭声了,乖乖地挨批评。
  小白和富二代把雪人的大肚子补好了,男人,塞巴塞巴了事,堵缺口似的,堵得粗制滥造。
  绿裙子看不下去了,她蹲下身道说:“我来。”
  小白下意识道:“别,你看你的手。”
  “哎呦,”富二代觉着有那么点意思,连忙退开了,说:“我多余了不是。”
  他把小白那块儿大木牌竖起来,捡了块带颜色的碎砖,在上头写了几笔。
  富二代拍拍手:“成了。”
  牌子上写:谁砸雪人,谁倒血霉。
  ……□□安了,女房东觉得不太利于社区和谐,叫富二代换一句,富二代执意不肯,没法子,软萌可爱的下雪儿旁边就立了这么一块又凶又丑的大木牌。
  一直到冰雪融解,春暖花开。
  只不过今年的春暖花开来得格外晚。
  寒潮凶猛,大雪连着下了三天,紧接着,江尧市发布了几十年来第一次雪灾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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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两章合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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