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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

  蒋妤同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见他还要抬手忽然说:“也就校服,算了。”
  这下换晏朗发愣。
  静静看了她几秒,他哑然失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意识到刚才说了什么,蒋妤同不自在地偏开脸。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果然会让她无意识地陷入回忆,这还不到一天。
  “喏。”他又递了一下。
  她接过,抖开。
  白衬衫黑裤子,版型较男生的窄一些,其他的一般无二。
  女生校服,他买的。后来阴差阳错落在他家,晏朗就像宝贝一样保存着。
  清一允许补买校服,高二高三有丢校服的跟着新生一起买。
  晏朗高二的时候,托认识的高一新生买了全套送给她,两个人当情侣装穿。蒋妤同嘴上嫌弃,还是陪着他穿了整整一年。
  她捏着校服的手松了又紧。
  晏朗以为她不情愿,放软口气解释着:“这几天清一查的严,穿校服才能进。”
  “发生了什么?”
  “外校挑事,来了几个人在清一体育馆前打架。”
  蒋妤同往后仰,发出低低的惊讶声。来清一打架,还是在体育馆前,这么没眼色的吗?
  “那他们没事吧?”
  这个他们,指的是外校人。
  因为清一有体育生,还是打篮球的最多。
  入学标准严苛到恐怖。
  想起那个场景晏朗微微笑,说:“还好,还能走着出校门。”
  “怎么挑体育馆打啊。”
  “偏僻。那天体育生加训,要不然碰不上的。”
  蒋妤同胡乱点头。其实她高一那年见过打架,清一的体育生早就凶名在外。
  对方应该是隔壁七中的,在小巷子里欺负同学,被清一抄小道撸串的体育生们撞个正着。
  打人的七八个,地上就一个蜷缩着,这场景再明了不过。
  体育生们没走,叫对方放人,七中的混混还以为是自家地盘谁都看不进眼。不但不放人,还耀武扬威让他们快点滚蛋,少多管闲事。
  这年头都给脸不要脸了!
  几个体育生火气窜上来,二话没说上去就以暴制暴,把欺负人的给欺负了。
  打架时七中有个人趁乱逃跑,体育生出一个人去追,一路跑到大马路才给按在地上。
  路过的蒋妤同看的明明白白,那体育生下黑手。制服人的过程中是一拳接一拳,拳拳到肉,她看着都疼。
  路人围了一圈看热闹,有人帮忙报警。等警车一来,都不用警/察出手,几个虎背熊腰的体育生一人手里拧着一个,跟逮小鸡仔一样去了警察局。
  清一和七中的教导主任都被喊去捞人。
  经过半个小时的盘问,终于弄清这是一场恶性校园欺凌。七中的学生恶意勒索打骂同学,清一的学生路过不平见义勇为。
  被打学生的家长也来了,对着清一的老师学生千恩万谢,还说要送锦旗。教导主任忙不迭赶紧拒绝。
  第二天清一召集全校人开大会,一边赞扬几个体育生的挺身而出,一边通报批评了打架行为。
  表面上奖惩得当,私下里教练却带着人下馆子,学校报销。
  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的就过去了。
  晏朗看了看表,快四点十。
  “去换衣服。”他说。
  蒋妤同拿着校服进了客房,他的目光如影随形。
  等她出来,晏朗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停在她裤脚。
  “好像……有点短了?”
  记忆中的长度是刚好盖过脚踝,现在却能看到她微微凸起的骨头,还有一小片白皙的脚腕。
  白的叫人心痒。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蒋妤同缩了缩脚。拖鞋尖立在地砖上,她又放平。
  催促说:“走吧,快五点了。”
  干咳两声压下喉咙里的痒,晏朗从沙发上站起身,先去书房把书包拎出来才牵起她的手。
  看他拿书包,蒋妤同微怔:“我们不是去完学校就回来吗?”
  “不啊。”他挑眉:“带你去蹭晚自习。”
  自她走后,晏朗便苦思冥想有什么方法能留住她,甚至让她自己回心转意。
  对她来讲,他最大的利用价值是成绩。
  成绩,竞赛。
  晏朗低头沉沉地笑。
  他没有隐瞒的意思,想到这个方法的当天就跟林老师彻夜长谈,把想法全说了。
  林老师听完半晌没说话。晏朗是自己的亲儿子不假,可蒋妤同也是她从高一带到毕业的得意门生。她曾真真切切盼望她好。
  一开始知道晏朗为她放弃大好前途,林老师气得心脏都隐隐作痛,只感觉天旋地转喘不上气来,气到最后也没个具体办法。
  这件事虽说祸根在蒋妤同身上,可晏朗也不是全然没错。
  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
  毁在认死理。
  晏朗外表温文尔雅,似乎是万事可商量的主,内里比谁都倔。别人再怎么阴阳怪气他都能笑着接下去,甚至还能在原有的基础上给出最优解。不是不反驳,他只是觉得无所谓而已。
  晏朗容忍度极高,只要不触碰底线,他就能一直端住自己温和的面孔。可要真越过那条线,连他亲妈林老师都说不好他能做到哪一步。
  蒋妤同就是最好的例子。
  分手的事晏朗谁都没告诉,依旧按照学校的安排参加高考。他四轮模考平均成绩就已经达到四百三,高考少说也要四百二打底。
  学校密切关注有可能冲击省状元的苗子,班主任一对一帮着对答案估分,出分时甚至还会越过本人查成绩。
  当三百九十二的成绩出现在电脑页面上时,所有老师都凝固了。这其中还包括晏朗的亲爹——清平的副校长。
  查分的老师最先反应过来,抱着侥幸刷新页面,还是三百九十二。
  直接掉下全省前一千。
  低的可怜。
  高三有能撑住场面的佬,他们原也没指望才高二的晏朗去拿状元,只想着让他试试水,看看高二的教学进度。没承想,他连四百都没过。
  在场的老师光顾着算分算排名,压根没想去看是哪一科出问题。愣了一会才想起去分析成绩。
  两位数的语文隐藏在中间,再定睛一看,没及格。
  四轮模拟语文从未掉下过一百三的晏朗,没及格。
  副校长的脸像挨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不过没发火,强撑着耐心回家和他促膝长谈。
  晏朗知道成绩后倒是冷静,平静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其实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他脑海里都是模糊的,晏朗对那段时间无知无感。
  蒋妤同分手分的干净利落,高考后直接玩失踪。她交际圈很窄,来来往往就那两三个人。晏朗去问,几乎是低三下四的求。
  人以群分,蒋妤同的朋友跟她一样冷心冷情。她们三缄其口,只有俞琬摇摆不定,想安慰他几句还被拉走了。
  从她们那里得不到结果,晏朗漫无目的地拽着她同学问,结果都是不知道。
  看他像丢了魂,再也寻不出以往的半分风光。有人实在不忍心,悄悄透露了蒋妤同报考的大学。
  晏朗如获至宝,也跟着填报,执意要跟她在一起。
  他父母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毕业分手,等过完暑假,晏朗还会继续高三生活。
  直到邮箱里东城大的录取通知书打破了平静的局面。
  当天夜里,晏朗被皮带抽的皮开肉绽。薄薄的衣衫谈不上缓冲作用,每一下都落在皮肉上。
  哪怕是这样,他依旧默然,任由他爹教训。额上冷汗涔涔,疼得忍不住轻颤,却自始至终不曾出过一声。
  晏朗认了死理,就是要跟着去。
  没钱,不要紧,他的成绩比东城大的录取分数线高了近三十分,学费全免,给全额奖学金。
  有了这个钱,他可以暂时安顿下来,然后去打工。
  干什么都行。
  未来美好的近乎幻想,也摇摇欲坠。
  他沉溺其中。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眼睁睁看着儿子消瘦颓唐下去,他父母的心都被揉碎。
  最后是林老师找到蒋妤同告知实情。两人面对面坐着,她全程低着头,害怕恩师泫然欲泣、带着恳求的眼。
  旁人看来的欺骗,在她眼里是等价交换。
  晏朗给她成绩和荣誉,她就以温柔情爱回报。合情合理,银货两讫。
  但林老师真心待她,不求回报,蒋妤同没那个脸面对她。
  她退学,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和晏朗诀别。
  本以为再也不会见的。
  明亮的客厅灯下,晏朗的姿态依旧完美,口气清淡地计划着要怎样叫她回头。
  疯了。
  林老师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她想让他闭嘴,死了这条心,又害怕刺激到他。
  因为此时的晏朗刚刚确诊,中度抑郁。他内里开始腐朽,温和无害的壳却越发无可挑剔。
  说是商量,其实没有多余的选项。晏朗的父母几乎是被压着脖子认了这个局面。
  默认了晏朗请假半个月不去学校,陪蒋妤同去别的房子住,等竞赛完再回来。
  而他做出保证,在一月的五市一模统考中坐稳第一。
  两方、三个人都沉默着。晏朗拿父母对自己的爱当作武器去威胁他们。
  出门前晏朗对着父母深深一躬:“谢谢爸妈,对不起。”
  副校长叫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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