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账
宁奚是被疼醒的。
手臂被砸伤的部位肿得很高,连带着整个半边肩膀都是一片血瘀。她动了一下,手指摸向自己得肩膀,摸到了一片滑腻的膏体。
好像是刚刚涂上去的药膏,不仅不凉反而带着一些温热。眼前被一层淡淡的光蒙着,她晃了晃神,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谈策的身形她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没开灯,熄了手里的烟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年代已经很久远的竹椅,一碰就会有声响,他稳坐如端佛,一双眼睛望向宁奚,声音在夜里显得更加清晰:“醒了?”
宁奚的意识还有些混沌,但下意识开始思考从哪条路线跑了。依谈策的性格,不扒了她的皮才怪。她虽然是打算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但还没想把命都搭上。事到如今卖惨兴许还有些用,她思索了两秒,慢慢抬起手臂,用那只伤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谈策看着她的动作,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只是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准备说点什么?”
宁奚没说话,一动手臂就钻心的疼。她拉下被子从内衣里掏出那块被油纸包裹着的玉璧,打开来触碰一下,又小心地包好,向谈策的方向递了递:“是丹拓交给我的,我也算完成了你的任务吧,这件事能不能……”
她昏睡了一整晚,声音都是哑的,仰头看谈策那张隐在夜色中的脸,还没说几句话就打怵了。
她见他没表示,自己下了床。昨天跑了那么久,现在腰酸腿软。她光着脚踩到地上才试出这里铺着一层地毯,她心不在焉地考虑从哪一步开始卖惨比较好,刚走两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刚涂了药的手臂撞到床沿,她疼得眼泪快掉出来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谈策。
谈策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他依旧没起身去扶她,低头漠然地看着她:“这就是你的解释?”
“因为我在想,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想看看如果我跑了你是什么表情,”宁奚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这个底气就足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红了一点,就仰头看着他,“我就是享受你把我抓回来的过程。”
话音刚落,她就有些后悔,这么欠揍的话谈策听了该不会真的把她丢在高原上吧?
她刚刚的气焰瞬间就消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自己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借着光线看了一眼,她手臂更肿了一些。眼下似乎只有沉默才好,她坐到床边,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低地发出来:“可是你又不理我。”
谈策始终没说话,空气静得可怕。宁奚又一步步蹭过去,小心地坐到了他腿上。她大概在赌他这一次也不会推她下去,刚刚贴上去,就被他按住了脖颈。
颈后的肌肤总是有些敏感的,何况他手上的力道特别重。宁奚一面躲一面想去贴他的脸,一只手向下就碰到了他的手腕。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被他捏着颈子的时候下意识一缩,手指触着他的手腕滑过去才觉得有些异样。
“你……你手上那串东西呢?”
宁奚艰难地抬了一下头,谈策的手压得她动都动不了,稍一动作就会换来更重的力道。她腿夹在他腰上,不自觉收紧了,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靠:“你不说那串东西你从来不离身……疼……嗯……”
谈策不许她抬头,她偏偏就是会犟的人,硬是抬手抵着他手腕的力道抬起头来。受伤的手臂本来不碰就会疼,她偏用这只手去挡,抬眼看向谈策的时候眼睛全都红了。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掰着她手腕看那截青肿的手臂,笑容有些讽意:“宁奚,你最擅长做的就是自讨苦吃。”
李峤在门外等着,把身上的烟灰抖了抖,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再着急汇报情况也得等,今天赶路到林芝找到贺池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去看了看宁奚的伤势。对于男人来说倒不算太重的伤,只是小姑娘都细皮嫩肉,那一块伤处青肿触目惊心。
谈策把人宝贝的和什么一样,碰破点皮都心疼坏了,他正不知道这样怎么汇报的时候谈策就已经到了,看宁奚的伤处时脸色阴沉的可怖。李峤在一边盯着谈策给她上药,手心里全是冷汗。
再有一次,自己不仅这碗饭吃不下去,估计再也没有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机会。
宁奚早就知道被谈策抓到肯定免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没在意,但眼圈仍是红红的:“如果你非要说我保护我想保护的东西是自讨苦吃,那随你怎么说好了。”
她估计谈策今天是没法和她好好说话了,拿着玉璧就要起身。只是她刚一抬手,就被他压住了手腕。谈策箍着她的腰压下去,把人牢牢地按在自己怀里。他手上的力道太大,像烙铁一样贴在她腰上,宁奚吃痛地哼了一声,他的手掌再次按到了她的脖颈之后。
距离太近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气息。她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就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以最亲密无间的方式将脸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她总是试图贴近他的心脏,能够听到有力的心跳声,这副让她痴迷的皮囊下有着她最想听的声音。
心跳。
人是活着才会有心跳,身体是暖的,触碰也可以得到回应。她的头抵着他的胸膛,双手牢牢地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像整个人要嵌到他身体里一样。眼泪大概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她不抬头,要把所有呜咽都咽下去,可是抓着他的手就是不肯松开。
“宁奚,抬头。”
她摇头,扯着他的衣服快变形,咬着牙忍了片刻,终于抬眼去看那张脸。有些忍耐在这种时候都是徒劳的,她抿着唇,忽然就哭出声来:“我……胳膊好疼……谈策……”
他垂着眼,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手掌不自觉攥了一下,像是怕这根弦绷紧了会断,再抬头时手指轻轻地碰到了她脸上。她哭起来并不显得狼狈,只是眼底的委屈太明显,泪水不断地向下淌。她好像也没指望他能哄她,所以就自己擦着眼泪,直到谈策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
“别哭了,嗯?”谈策的声音冷硬,但指腹仍然是擦过了她沾满泪水的下巴,“伤你的那个人尸体就在外面,我们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