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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蒋孝明用磨花屏的国产plus手机给他放当年绑架案的现场取证照片。
  排污渠远景,及膝高的枯黄杂草,河水暗绿浑浊,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人影蜷缩在乱石坡堤上,露出一截光/裸的小腿;
  少年被一次性塑料捆扎带绑住的脚踝,勒痕交错入肉,皮肤反复磨破结痂、青肿脓溃,暗黑的血遍染双脚,趾甲缝里全是干结的血迹;
  反绑的双手,这张比较怪异,不是用脚踝那种捆扎带,而是黑色胶带,像拳套一样层层缠缚,裹住了双手和半截小臂;
  被警服盖住身体的小男孩,脸色苍白,双唇冻得发紫,脸小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毫无生机的人偶;
  最后一张,雪白的墙壁和被褥,是病房,男孩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缩在床角,双手捂住耳朵,惊惧的尖叫声透过无声且静止的画面传出来……
  蒋孝期摸了一根很呛的那种烟衔在唇边,用力咬住滤嘴,火机按了两下从颤抖的指间滑落,蒋孝明帮忙捡起来,按亮火苗凑近帮他点着。
  红光颤曳,蒋孝期用力呼吸,辛辣的烟气呛得五内俱焚,他有数息时间完全无法思考,像脑内所有的神经元都断裂开来。
  他知道这几张照片远远不是全部,对方既照顾了他的承受能力,又给他留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他不该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加重对方谈判的筹码,如果这是一场商战,他的开局先机已失。
  蒋孝期琢磨着应该做点什么扳回一城,开口却问出:“他受了虐待吗?”嗓音是哑的,藏不住的疼。
  蒋孝明也点了一支烟:“猥亵和暴力都没有,是精神上的。”
  他挑出那张双手被缚的特写:“蒙眼,隔离双手,关在安静狭小的空间里,这在精神心理研究领域被称为‘感觉剥夺’,也就是限制机体的部分感知能力,屏蔽所有外界刺激,让人失去空间和时间的概念。”
  “是非常……混账的折磨手段,网上有很多实验数据,一般人三天就会精神崩溃出现幻觉,严重的会精神失常留下永久心理阴影和创伤后反应。”
  “不知道当时只有十岁的一个小孩儿,是怎么挺过来的,那会儿警方的确无法询问,他后来接受过一段心理治疗,精神逐渐恢复却又记不清楚经历的事情,我们没法取得受害人最直接的口供证据。”
  ——我这身价就算到了绑匪手里,也是一天一万生活费打底噢,不算赎金!
  ——应激障碍吧。我真的没有像哈利波特那样,被大姨父关进小黑屋,不然别墅早被我拆了。
  ——神说,你是光。
  蒋孝期想起周未说这些话时眼角弯弯的调谑模样,谁又能想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呢,背后是那么沉重的血泪斑斑。
  十岁的小周未应该在读五年级,那么瘦,有他胸口高吗?他大概一只胳膊就能将那个小孩兜在怀里……深秋的天气,他浑身上下只一条内裤,五天滴米未进,流了很多血,被关在无光无声的狭小空间里时会想些什么?他有多冷多害怕?他会不会哭……
  蒋孝期用力碾熄烟,胸口满是无着无落的恨意:“你们警察,没有受害人的口供就无法破案,算不算无能?还是在暗示,这件事情的背后和蒋家有关,所以有人徇私枉法?”
  宥廷觑了下蒋孝明的脸色,对蒋孝期说:“小叔,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铺垫这么多,究竟想说什么!”蒋孝期直视宥廷,眸光骇人地凶悍,“你这么热心吗,拉我入伙来帮周家破十几年前的绑架案?我耐心有限,可以说主题了么?”
  宥廷和宥茵对视一眼,有些急切:“小叔,我们三个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图,明哥也绝对是个好警察,不管你愿不愿意帮忙,我们仍然是一家人。这点请您一定一定要相信我们,我……”
  蒋孝期摸过打火机揣进口袋,起身朝包房门口走去。
  “小叔——”宥茵站起身。
  蒋孝明悠悠说:“二十五年前,或许与你们母子有关,不好奇蒋桢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今上吗?她当时是有机会明媒正娶进蒋家封后的,为什么突然只身退出独自抚养还没出生的你?”
  蒋孝期站定,转过身,这的确是曾经困扰他许多年的疑问。
  宥茵说:“小叔,我们给你看周未的事情,的确是想争取你的帮助,如果伤害到你,对不起。”
  宥廷也说:“是的,对不起,小叔,aoi中国也不是诱饵,太公太婆当年希望蒋家的子孙们正直上进、能者居之,我们全部都认同这个观点,所以不想家族的基业藏污纳垢,被心术不正的人操控成弄权机器。”
  “再看段录像吧。”蒋孝明重新打开手机,播了一段视频。
  视频是一段监控画面,没有声音,二十多年前的设备分辨率较低,画面并不清晰,俯视角度下是一间客厅,豪华奢靡的巴洛克风格装潢。
  两个男人在聊天,气质不同但相貌酷似,坐在三人沙发上的是蒋柏常,画面正对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蒋柏平,蒋柏平似乎情绪比较激动,说话时配合转头、挥手等否定且决断性肢体语言,而蒋柏常神色冷沉地默默吸着一支雪茄。
  兄弟俩的谈话持续了十几分钟,客厅走进来另外两个人,蒋孝期认出先进入画面的男人正是年轻许多的蒋孝腾,而紧随他进来的……是林木!
  林木进门后只默立在一旁,很像个尽职尽责的私人助理或保镖,而三人的谈话也并没有让他回避。
  蒋孝腾显然在尽力缓解父亲和大伯之间的争端,年轻时的他就有那种从容深敛的气质,面上带笑,但那笑容却不透内里,面具一般随时都能取下。
  又过了三五分钟,画面正对的蒋柏平突然双手捂胸急促呼吸起来,同时站立不稳向后跌进沙发,又从沙发上滑向地板。
  室内另外三个人瞬间都动了起来,画面一时显得有些纷乱。
  林木医生最先冲过去检查病人,蒋孝腾也蹲下来在大伯身上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跟着应该是找到了,递给林医生。
  宥廷解释道:“我祖父有哮喘,那个是喷剂,他随身携带。”
  林木没有耽搁,接过喷剂开始对蒋柏平施救,但因为拍摄角度的关系,蒋柏平的部分/身体被茶几遮挡,头面部又被施救的林医生挡个严实,仅能看到他双脚在微弱抽动。
  接着,林木将喷剂递给蒋孝腾,不知说了什么。蒋孝腾试着摇晃喷剂,他侧面对着镜头,看动作应该是检查到喷剂里的药用完了。
  蒋孝腾立即拿出手机拨电话,联想当时的情形,这通电话应该是拨给司机或者急救医院。
  林医生此时已经开始检查病人的心跳和呼吸,又对蒋孝腾说了什么,紧跟着开始对蒋柏平进行cpr心肺复苏。
  期间蒋柏常来回踱步,近距离看过大哥的状况,似乎有些焦急,但始终没有实际参与救治,把抢救的工作完全交给了儿子和家庭医生。
  看视频的人也很容易将注意力放在救治过程上,一般不会留意一个闲杂人等的无意义行为。
  林木反复对病人操作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从发病到医生护士抬着担架进门一直没停过,跟着就是蒋柏平被移上担架抬出去,所有人也都跟着出门。
  蒋柏常最后一个离开,离开之前他一手扶在门把上,向着画面右下角的方向看了约有三四秒的时间,然后关门离开。
  视频播放完毕。
  宥廷应该不止看过一遍,情绪显然还是受了些影响:“我祖父是窒息死亡,他随身带的喷剂刚好用完了,且在抢救过程中发生食管逆流,呕吐物阻塞了呼吸道,其实抬上救护车时就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蒋孝期一言不发,他在努力将关于周未的那场绑架案画面用新的影像覆盖,于是拉着视频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宥廷还要解释什么,蒋孝明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蒋孝期看完第二遍,问:“你们怀疑,是我父亲和大哥伙同林医生,放任甚至故意造成了大伯父的死亡?有证据吗?”
  宥廷和宥茵脸色都不太好看,没错,他们找得到动机,甚至能推导出过程,但这段监控画面拍摄到的施救过程没什么破绽,如果想认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或许要审问一下当时遮挡住部分画面的茶几和沙发,但死物显然没法开口。
  “没有直接的证据,”宥廷说,“但是我的祖母当年非常留意祖父的哮喘病,每天都会检查他身上的药剂,不等用尽也会及时更换,甚至有时准备不止一支,但偏巧当天的药就用完了,让他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还有食管反流,这并不是哮喘病常引起的症状,我祖父也没胃病,实在很蹊跷!”
  蒋孝期说:“你觉得大伯父的死亡,我父亲是最大受益者对吗?所以做了有罪推定,但法律不会排除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一切都要讲证据。我能知道为什么现场刚好留下这段录像吗?如果他们蓄意谋害,找个没人目击的时间地点会不会更隐蔽些?”
  “这正是他们高明的地方!”宥茵略显激动,“有监控为证,帮助他们摆脱嫌疑,我外公当年不是在公司就是回家,反而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蒋孝明啧了一声:“期哥是问,录像从哪儿来,你们当事人总是答非所问,愁死我了。”
  一声期哥,又将蒋孝期的思绪拉偏了,连刚问的问题都忘了。
  宥廷:“这是今上的一处别墅,因为不常居住,所以在会客厅里装了当时很新鲜的电子眼,主要是安保作用吧。不过设备的储存很小,主要用于远程即时查看,也就能保留十二小时左右的内容,然后就会被新的视频覆盖掉。”
  蒋孝期面前的视频还在重播:“右下角这个方向是什么,有房间吗?”
  蒋孝明又露出那种果然没选错人的欣慰表情:“聪明!那里有间卧室,常理来说是给保姆住的,但当时别墅没请保姆,画面只拍到了这些人。”
  他将录像进度条往回拖,指尖虚虚圈了个区域,“看这里,仔细看。”
  圈出的区域没有人,只是酒柜的一角,在17分31秒时玻璃柜门上闪过一道极细微的光点,实际移动距离不超过五厘米就消失了,在噪点密布的画面里如果没有提示真的很难留意到。
  而那个时间点,正是蒋柏平发病倒地,撞翻了沙发之间边桌上的一只复古黑陶花瓶后两三秒钟。
  蒋孝期仔细看了几遍,眉心蹙起:“你们怀疑,当时别墅里还有其他人?”
  蒋孝明点点头:“我们查过现场的勘察记录,当时这个方向是保姆房,而这个光点,很可能就是保姆房那个圆形的门把手反光形成的,有移动距离,说明当时里面的人曾经将门打开过一道缝隙,我们重建过相同比例的现场进行模拟,假设门内真的有人,他如果当时蹲着或者趴在地板上向外看,应该能够看到监控拍摄不到的部分,即大伯父死亡的真实场面。”
  包房里静寂一片,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因为这种猜测有据且危险,如果是真的,后果难以预估。
  蒋孝期沉默半晌,开口说:“你们在怀疑,当时房间里那个人,是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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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们,女生节快乐~心想事成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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