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夜(上)
九月中旬的安纳托利亚,夜晚的空气干燥。
手臂、后背还有火辣辣的疼痛,偶尔额头被温热的感觉,意识才慢慢从睡梦中醒转过来,眼皮微抖,能感觉到一丝光芒照在脸上,只是身子疲乏、酸痛的不想起来,战事从最初到昨日方才停下,自己怎么睡过去,都并不清楚。耳中仿佛幻听般回荡:“塞维鲁!!”
“首领,撤回去啊——”
“杀塞维鲁!他就在前面!!”
“听说都督,斩了塞维鲁一条手臂?”
“我们赢了——”
“大汉万岁!”
……
头上的温热挪开,湿润的额头暴露空气里,传来一丝冰凉,公孙止睁开了眼睛,昏黄灯火映入眸子,在这恍惚之间,寂静的帐篷里,有响声在侧旁怯怯喊了一句:“父亲。”
迪马特拿着打湿的毛布蹲在木盆旁边,见到父亲醒过来,小心翼翼的笑了一下,连忙擦去脸上水渍。公孙止坐了起来,取过旁边的衣物披上,抬起手招了招,那边的孩子怯生生挪着小步。
“你还小,以后就叫爹好听点。”看到身前的小人儿疑惑的点头,公孙止忽然笑了笑,明白过来。毕竟生活在这里,虽然会说一点汉话,但从斯蒂芬妮身上学来的东西,终是死板的。他拉过孩子,握住迪马特两支胳膊:“你害怕战争吗?那个塞维鲁有没有打你?”
“没…..没有。”迪马特摇摇头,下巴微微抬起一点:“父……爹,迪马特不怕,因为我有一个英勇的父亲,最强壮的罗马人都在他面前倒下了,迪马特将来也要这样,统领军队,让别人在我脚下匍匐。”
公孙止抚着他头上金发笑了笑,过的片刻,慢慢站起来。
“有志气,但那要靠你自己……”公孙止摸着他的头,随后走开,小男孩抬着脸望着走过去的父亲,神情里多少有期待的,前方,披着衣服的身形停在帘子前,对还包扎着伤势的李恪吩咐一句:“召集众将议事。”
而外面热闹的喧嚣也在同时传进来,话语顿了顿,微微侧过脸,对那边的孩童说道:“你上面还有兄长,他与你不一样,是个内敛、沉稳的孩子,往后的国家需要的,也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话语里,对于迪马特还有些难以理解,在生活的环境里,罗马人的压迫、日耳曼人的困苦,都让这个年幼的心灵渴望有强大的力量、上阵杀敌的豪迈,听到父亲说的那句‘有志气’,心里多少都觉得兴奋。
公孙止转过身招了招手,孩童跟上来时,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说话声、大笑的声音、乐器伴奏的声乐都在汇集在一起,在耳中变得清晰。拿下安纳托利亚全境,罗马人东门户基本落入西征军手中,只要再夺下海沟对岸的君士坦丁这座城池,从地利上来讲,就算后面战事吃紧、失败,也能从容退去。
一堆堆篝火在营地间燃烧,更远的方向,延绵二十多里的军营后方外营,世家的商队重新聚集过来,纵然之前的动乱里有了减员,但此刻根本看不出他们有过什么样的损失,通往外营的辕门人影进出,来来往往的,推着辕车,搭建出简单的货架,商贩便是大声吆喝,招呼过往的士兵,草原的勇士们,以及来自他国的雇佣兵。
而中军相对要安静一些,围拢篝火的士卒不时说起战死的弟兄,“前些天还看见李老七,还一起吃饭……两日前打完一仗,人就没了。”眼中多少有些湿红,当中有人见到那边走来的公孙止,连忙扯了一下正说话的同伴。
那边,公孙止抬手制止,静静站在那士兵背后听他继续说,周围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片刻之后,那士兵手拍在大腿上:“光是我一个人说,你们倒是也说啊……”随后,察觉到身后有人,连忙转过头来,吓得站了起来。
“没事,本都督还不至于让下面的人连话都不敢说。”公孙止拍拍他肩膀,示意不要在意,便领着儿子朝大帐那边过去,一路上,他揽着儿子,看着小人儿的表情,笑道:“将来你想要统领万军,就要做到让士兵既畏惧你,也要信服你,统帅者,一言一行都要有斩钉截铁般的气魄。”
迪马特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父亲,跟着走进了大帐。映入孩子眸底是,一群身形高大的将军唰的站了起来,甲胄上铁片独有的摩擦声都在响起。公孙止拍拍迪马特的小肩膀,绕过中间摆放的篝火,以及上架着灼烤的全羊,油脂滋滋的正往火里滴下。
过去的身影在正首位大马金刀的坐下来,抬了抬手,站着的众人齐齐拱手,大声应了一声,才落座,旁边的迪马特小心的跟着在首位侧旁,挨着帐布的位置坐下,周围诸将自然也看见了这个金发黑眼的小家伙,并没有太在意。
“.…..大秦人口中的安纳托利亚如今全落入我们手中,消息估计那位皇帝也应该知道了,但是那边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觉得塞维鲁,或者说整个大秦接下来会准备怎么做?不要说一些和稀泥的话,我要听你们的分析。”
通红的柴木噼啪跳出几点火星,李恪分割几片肉拿去给那边端坐的孩子时,周围坐席上,阎柔、赵云、马超、潘凤、郭汜等将也有如贵霜毗篮、安息塞什克等外族将领,像这种并非正式议事,所有人倒是显得轻松许多。
“主公,末将仔细看了一遍地图,塞维鲁停留的那座城池,跨着一条海沟,正面攻打非常困难,对方只需派遣一军扼守那里,或者直接把桥毁去,我们只能望着对岸叹气了,莫不如寻海岸建码头,再打造战船迂回登陆,从另一个方向进攻。”
阎柔的提议比较稳妥,更何况现在算是大胜一场,众人多少还是保持谨慎对敌,保住现在胜利的情况下徐徐推进的心态,赞同的自然不少。但也有例外,赵云眸子冰冷,拱起手,言语简单直接:“阎将军认为一个海沟就能把我们死死钉在这里?我们自北地一路南征北战,可有过举足不前?”
他手收起来,甲胄摩擦,身形站了起来:“海沟这么长,他们守得过来吗?干脆我们自己造一座桥,杀过去,塞维鲁的人头我替主公取来。”
语气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