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枫在米罗、顾剑、永娘的陪伴之下,日子过得很是愉悦,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眼下,因着体重的增加,她现在走路都感觉腰腹部很沉重了。
记得从五个月开始的某一日,她无意间发现腹中孩子竟然会动,那时她很怕,还以为是要生了,后来,阿渡叫来医女,那医女说是胎动,这是孕中常见的情况,说明孩子健康活泼。若是整个怀孕过程没有出现胎动,那情况才会令人担忧呢。
小枫也是人生首次知道孕中还要注意留意这些情况,自从得知孩子会在腹中翻来覆去的时候,她每次都会悄然等待,只要孩子的手或脚碰了她的腹部一下,她就会立即用手将他按住,结果呢,孩子缩回去的脚或手就会立即再碰她一下,然后她就会被逗得笑嘻嘻的,一点都没有那种初人为母手足无措的苦恼。
白日里,如果在“米罗酒肆”,若是遇见孩子胎动,她还会叫上米罗她们一起来和腹中的孩子“玩耍”,因此,众人都觉得从前那个潇洒爱笑、没心没肺的小枫又回来了。
可只有到了夜里回了宫,当小枫独自倚在床头,黯然呼吸这西州王宫里午夜的清冷时,她就仿佛又换了另一副面孔。
往日在东宫的喧嚣纷挠时常会浮现在心间。还有那些与李承鄞密切交集的过往,当时越是觉得愤怒,生气,如今,就越是觉得甜蜜,心悸。
是的,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三年里,虽然表面与他都是每日争吵拌嘴,可内心里,她每次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跳动。
虽然他将温柔守礼的表面给了赵瑟瑟,可她感觉他对赵瑟瑟的谦恭有礼是刻意营造的表面功夫,并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可是,她感觉得到,当他梗着脖子对她激昂怒目的时候,他的心是热切的,她觉得他对她嘻笑怒骂的样子其实更真实。
而且,她当时对他更不温柔,对他极尽嘲讽,他竟然不生气......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其实有一种心动叫拌嘴的乐趣,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意,这也是那些相敬如宾的人们是永远无法体会的感觉。
她也觉得,每当他前来挑衅自己时,自己内心也是激动澎湃的,她跟他斗智斗勇的时候,感觉自己这具躯体是鲜活激昂的。
......
后来,皇后倒台了,高家灭族了,他终于不跟她吵了,也不说刻薄话了。每日里找借口来看她一眼,哪怕为了哄她喝调理身体的苦药,他竟然说自己寒气太重......甚至还体贴入微地喂她甜枣......
她虽是大大咧咧的,可是,那一刻起,内心疯狂滋长的情愫却怎样也扑不灭......
是的,她心动了,她沦陷无法自拔。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些甜蜜的朝朝暮暮,她以为她会一直这样爱下去……
可是,天神却来惩罚她了。
她终于又记起了前尘往事,记起了这个欺骗自己,杀害阿翁和十万丹蚩族人,间接害死阿爹阿娘的刽子手,这个害自己陷入不忠不孝不义之境地的男人。
往昔对他越是心动,如今就越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小枫透过夜幕的遥望在天际,在她两眼失神泪水涟涟地沉浸在往事的时候,手中抚着的腹部又有了动静,这回感觉小家伙是手脚并用地在碰她。
小家伙这难得的“激动”令小枫苦涩无比,以致忘了跟他互动。
她突然掩面哭泣,“李承鄞,你这个浑蛋。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你的孩子七个多月了,可是我至今不敢去祭拜我阿翁还有阿爹阿娘。如果他们知道我要给你这个白眼狼生孩子,这让他们情何以堪!李承鄞,我恨你!我们为什么要相遇!”
夜深人静,草原的夜幕低垂,像一张无形的网,而今夜的小枫却犹如迷途的小兽,呜呜咽咽,一直挣扎,困顿在这个痛悔哀伤的长夜里......
想到阿渡就住在隔壁,她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是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手中,掩面而泣……夜风静袅,星子无言,西州草原的夏末,冷风将至。
中原东宫。
子时已过,可是东宫却依然一派灯火通明。
宽大的阴沉木桌面围坐着十几个青年男子。
太子李承鄞坐于上首之位,他的气色如今恢复正常。
虽然夜深了,可是他还是精神抖擞地下指令,“两个多月后也是就是八月十四日行动。这两个月,你们要派人散播我重伤不治的消息......到时,我的皇兄们,甚至平日不常见到的皇室宗亲,都会借中秋佳节向父皇问安之名,到太极殿外一探究竟。而我那时就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你们把我抬进太极殿,放在我父皇身前......呃!”
李承鄞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停下抬手掩着闷疼的部位,口中喘了一口气。
“殿下。您身体不适,不如先歇息。”
裴照及周围的人关切出声。
“无妨。”
李承鄞摆手,待那奇异的闷痛消失了,接着说,“此事的计划须得走一步虑百步,不可轻敌。我们要做到一击即溃,宁可错杀,绝不放漏任何可疑之人,永绝后患。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年。先散了吧。”
“殿下放心,我等会尽心助你心愿达成,告退。”
“裴照留下。”
“是。殿下。”
殿内终于只剩裴照,烛光明明灭灭的,李承鄞看向他的脸也忽闪忽闪的,“阿照,方才我心口疼得很,都说夫妻之间是灵犀相通的,你说是不是小枫在想我?或者她过得不好,睡得也不好,在梦里叫我去接她回家?”
迎上李承鄞剑眉星目的注视,裴照有刹那的心虚。但是他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让太子分心,小枫有孕的事,现在说出来不是好时机。
而且,上京即将展开一场屠戮,太子妃和孩子见不得这些残酷的事。
还是缓缓吧,等这一切结束吧。
因此,他还是从前那样淡然的语气说,“殿下一向是心思果决之人,其实无论太子妃想不想你,你都更想尽快扫尽一切障碍,获得话事权,早日迎接太子妃回归。”
“还是你小子看得通透。阿照,你说她还在恨我骗了她,杀了阿翁,灭族丹蚩吗?我虽然离梦想更近一步,即将夺得江山,可心里一想到她恨我,却更恨她自己的痛悔表情,我心里就越发胆怯。可若是夺得天下却无她并肩,我还不如不要。”
裴照没有回话,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却用十几年的光阴,见证了太子殿下用他的一腔孤绝,度过了没有太子妃的孤独岁月......
西州王宫。
话说子夜时分,小枫不知哭了多久,突然寂静的王宫内传出来一声声女子的哭喊,小枫不由顿住,仔细倾听,好像是阿哥那边的声音。
她想去看看,正好阿渡推门进来了。
“阿渡,带我去看看,好像是阿哥那边有女人的声音。”
小枫的阿哥是虽然当了近三年的西州王,并没有娶妻生子。
他一心扑在政务上,是有名的不近女色。
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径,曲天泽的寝宫很快来到。
小枫见寝宫大门紧闭,外跪了一排侍女,她也不叫人通传,自己推门进去。
在深碧色幕帘之外还未入内,果然听到女子挣扎和叫骂哭声,一直叫着,“放开我,别碰我!”
小枫最讨厌男人强迫女人,想也不想就扯开幕帘,便看到阿哥的大床上,阿哥光着上身,整个人却狠狠地将那个叫喊的女人压制在底下……
小枫一见那场面,就想起李承鄞曾经那样对待自己,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