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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歌

  两道呼吸声在听孔中交缠颤抖,像垂死之人的呻|吟呜咽,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起起伏伏里全是愤怒、不甘与痛苦。
  杜予声的那边还有一丝不可置信的迷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走的时候两个人还腻在门口亲一下摸一把,上一通电话还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情话,怎么才一天的时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杜予声觉得自己脚下晃了一下,身体一倾,手猛地撑在桌面上,玻璃杯被他打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现在把这话收回去,”杜予声听见自己说,“我可以原谅你。”
  秦救没有说话。
  “我给你三秒。”杜予声没等他的回复,接着说。
  “我......”秦救只吐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
  “一秒。”
  不语。
  “两秒。”
  不语。
  “三秒。”
  杜予声闭上了眼睛,抖着双唇呵出一口不稳的气,他觉得胸口里被人放了一把大火,把五脏六腑全都烧透了,只剩下了一片起不了一点风的荒凉焦土,连愤怒的余地都没有了。
  片刻后,杜予声才从已经麻了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现在磕头认错都晚了,滚回来,我他妈抽死你。”
  他先挂了电话,直愣愣地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从刚接电话后王启河就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从头到尾一声也不敢吭,杜予声呆站了许久后才试探性地小声喊了一句:“予声哥哥?”
  如突然崩塌的雪山顶,杜予声跌垮下来,椅子接住了他,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响声。
  王启河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没事吧?”
  杜予声摇了摇头,缓缓地从椅子上重新站了起来,走到水池边接了自来水搓了把脸,如幽魂一般,没换衣服直接上了床,将自己放倒在坚硬的床板上。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才稍稍能喘上来一点气。
  等呼吸能连续地进出自己的肺部之后,他开始感到痛楚逐渐与心脏连接,蔓延到十指,再蔓延到眼睛,最后有什么东西在眼皮下蠢蠢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像关上阀门那样紧紧地闭上眼睛,一边深呼吸一边在心里不断反复地说:“别那么没出息,杜予声,给老子忍住,不许......”
  他屏住口鼻,牙关颤抖到整个脸都快僵了,可喉间还是不小心泄出了一小声悲鸣,无情地把自己出卖得干干净净。
  王启河似乎在床下不安地走动了一下,小声中带着慌乱。
  杜予声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串串嘶哑的低吼。
  寝室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只有他一个人,给了他尽情宣泄的空间。
  泪水和压抑的咆哮涂满了床单,杜予声埋进潮湿的棉花里,塞住五感,把自己一头闷进没有光的黑暗里,那里被逃避吞没,他不用想太多。
  那天晚上,杜予声觉得自己睡着了,又觉得自己没睡着。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床上浑身酸痛地翻来覆去,却连南宫洋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他唯一确定的事情是,当自己早上睁开双眼,看见阳光的时候,心脏在那一瞬间猛地开始痛了起来,生理性的、真实性的抽痛感。
  一下接着一下地疼,疼痛中同时伴随着揪紧和拉扯的感觉,以及一阵阵的缺氧和胸闷。
  总之就是那种往百度上一查,一定是绝症的那种症状。
  在身体适应那种疼痛之后,他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开始机械地进行每一天的日常,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走能跳,至少没有前一天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但王启河和南宫洋总说他脸色难看,老是挂着一张不安的表情看着他,一副担心他下一秒就要撅过去的样子。
  杜予声觉得他俩夸张了,他又不是要死了,况且大一整个寝室进医院的时候,他们俩还能气若游丝地开着玩笑。
  除此之外,404就只剩下了沉默。
  王启河和南宫洋觉得他需要安静一下,但其实不是,他只要一沉默下来,满脑子都是秦救的那句话。
  分开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秦救也没有说一个准确的时间。
  像个傻|逼似的。
  但他觉得自己更像个傻|逼,居然没问秦救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给自己的痛苦问一个期限。
  其实秦救前前后后没走多久,但杜予声每天都觉得自己浑身比前一天要沉重许多,所以在除了上课之外从不出门,天天在寝室躺尸,结果越躺越难受,王启河说他闷着不好,硬是要拉着他出去开小灶,杜予声几番拒绝都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到最后王启河甚至拉上了南宫洋和方晚一起,然后摆出一副“人考研的都抽出时间了你看着办”的欠揍表情。
  对峙之下,杜予声难得败下阵来,穿上外套和他出了门。
  到餐馆的时候南宫洋和方晚已经在了,不过杜予声第一眼没认出来方晚,因为记忆力那个满脸痘痕的姑娘像换了面底子,重新长出了一张白净的脸,嘴唇上抹了些唇彩,甚至有几分美人的感觉。
  王启河显然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口无遮拦地冲南宫洋嚷嚷:“哇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换了个女朋友。”
  “会不会说话啊?”方晚瞪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启河一边赔笑一边拉着杜予声坐下。
  方晚看了杜予声一眼:“你也减肥吗?”
  “啊?”杜予声茫然道。
  南宫洋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杜予声:“天天都见面所以没看出来,予声哥哥瘦了不少啊?”
  王启河也转过脸看杜予声:“我靠,是瘦了。”
  杜予声被三个人像围观动物园似的看了半天,有些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
  “没事,还是很帅的,只是没以前有精神了。”南宫洋安慰道。
  “瘦了多少啊?称了没有?”方晚问。
  杜予声摇摇头。
  “哎,这我有经验,起码七八斤!”王启河说。
  “你算了吧,都没看出来人瘦了还有经验。”南宫洋嫌弃道。
  杜予声没说话,剩下三个人沉默着交换了一下眼神,迅速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吃完饭后,三个男生送方晚回宿舍,到女生宿舍楼下要分手的时候方晚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杜予声。
  “我自己做的,老羊也有一包,里面都是些草药香料什么的,可以舒缓精神压力,”方晚说,“可以临睡前喝点奶粉,效果更好。”
  杜予声愣了一下,接过小布包在手里掂了掂,露出一个笑容:“谢谢。”
  王启河颇为羡慕地看着小布包,小声咕哝:“为什么我没有......”
  “等你瘦了我也给你做一个。”方晚说。
  王启河瞬间就蔫了:“那我还不如自己学着做一个。”
  方晚笑了,冲他们挥挥手就上了楼。
  可能是有个女孩做调剂,方晚回去后三个人之间气氛也软和了不少,加上方晚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王启河羡慕嫉妒地津津乐道了一路。
  “我就早说过了,方晚底子好,怎么样老羊,赚到了吧?”王启河拿胳膊肘拱了拱南宫洋。
  南宫洋嘿嘿笑了两声。
  杜予声也在一边笑了:“老羊你别听他扯,他当时根本没说这句话。”
  “嘿有你这样......”南宫洋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杜予声的表情在同一瞬间变幻了颜色,笑容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收回去,嘴角已经开始颤抖了。
  临走前关掉的寝室灯现在亮了起来。
  有人在寝室里。
  在那一瞬间,一直被等待熬得无比痛苦的杜予声产生了退却的心理,他从未像现在如此希望里面遭了贼,还是一个敢于开灯的贼。
  翻东西的声音在里面悉悉索索的响起,杜予声抱着这一点希望,打开了寝室门。
  秦救正蹲在门口收拾行李箱,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他仰起头看着杜予声愣住了,一副上考场没复习的模样,看上去有点滑稽。
  他俩没说话,还站在门外的两个更是连气儿都不敢出。
  “你瘦了?”秦救的第一句话平淡到让杜予声又好笑又心酸。
  “你干什么?”杜予声低头看着他的行李箱,“怕我揍你,趁我不在要搬出去住?”
  秦救顿了一下:“不是,我要回北京。”
  空气凝滞了片刻后王启河和南宫洋迅速而默契地动了起来,后脚跟几乎贴着门一起闪了进来,把寝室与走廊隔绝开来。
  “秦救,”杜予声突然笑了,“你玩我。”
  秦救浑身一颤,抬头与杜予声对视。
  杜予声向前了一步,笑容狰狞:“玩嘛,好玩吗?”
  秦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拳上干燥的红痕裂出一点血色。
  “秦救我告诉你,你他妈要不就玩,”杜予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玩不起就给老子滚。”
  “我没玩你。”秦救站了起来,声音几乎是飘着的,没有一点重量。
  “你他妈玩了!”杜予声暴喝,声音都哑了,门口水池上的洗漱用品被他摔了一地,“你他妈早就玩透我了!我就是一傻|逼!眼巴巴地求你来玩我!”
  秦救不再说话,他的沉默如一桶汽油浇在了杜予声本就燃烧的怒火之上,他一把拎起秦救的领子,把他狠狠撞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吗!你多说两句会死吗?能不能别老闷着一张脸啊秦救,我看着都要窒息了你知道吗!”
  秦救的背有些贴在墙上,任凭杜予声揪着自己的衣服,他停顿了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想听什么?”
  “理由,”杜予声说,“什么事儿都要给个理由,是不是?“
  “......”
  “不想说?行,那我问你,因为被家里人发现的缘故?”
  秦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杜予声一点点地松开了他,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没事,秦救,我理解你,我马上就会理解你。”
  秦救激起了一身冷汗,他直觉道杜予声会做什么疯狂的事情。
  下一秒杜予声掏出手机,迅速找到一个号码,看着秦救惊愕的表情,当即拨了过去。
  “喂?爸。”
  “杜予声!”秦救几乎嘶吼了出来。
  “爸,我谈恋爱了,”杜予声仰起头看了眼昏暗的、半明半灭即将走入寿命尽头的照明灯,“交了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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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轻狂绕过时光,行歌,谁在一边走一边唱一边回头望。”——《行歌》(陈鸿宇)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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