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当天下午,随着浩浩荡荡出城的军队,江声因为病重而无法带兵出关的消息也在朝内的大臣中传遍了。结果是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恨。
秦争的本意是打算在夜深了之后出一趟宫,奈何历史上记载的皇帝日理万机并不作假,又有一堆心怀不轨的朝臣吵着要面圣,他实在是脱不开身。
只是就这样匆忙到了夜晚,还有急太监来问今日要哪个妃子侍寝。
秦争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顺带着连今后几日也无需侍寝的事情也吩咐下去了。
好在原主就是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典型,太监总管已经见惯不惯,劝了几句之后也就不再多言了。
秦争屏退了屋里的人,开始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这倒还好说,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即使是有人有心政变,也难以在这七天之内发动。
重点是江声那儿,看样子他是没有系统传送的记忆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如果在和npc相处的过程露出了马脚该怎么办。
以及他到底强行拉拢江声站边的行为到底对不对……
如果系统给江声的任务是承父志,那么他会怎么做?
只是说来也挺奇妙的,秦争明明不信江声那套为了他而来的说辞,却又根本没有思考过江声是在装不知情的情况。不知道该说他是盲目信任还是别的什么。
与秦争的烦闷和脱不了身不同,当朝齐王闲来无事,于是踏着月色去了将军府。因为府邸与之离得不远,甚至没坐轿撵,摇着折扇也就溜达去了。
他站在将军府门口,轻叩了两下门,便有仆人急匆匆地来了。
照例先是问话,那仆人一听门外的人是齐王,连忙把门打开了。
齐王其人,算是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最佳写照。
喝花酒,逛青楼算是他惯常的夜间项目,就这么混迹到了二十五六,也仍旧未娶正妻,只有防唠叨纳的两房妾。
其生母出自富商之家,奈何那个朝代商贾为贱业,还是多亏了女儿怀了龙子,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家中的子弟混了几个芝麻小官当当。
而后前任皇帝驾崩,新皇帝上位,给他封了个齐王,表面上看是一改他皇子的时候的边缘地位,其实不过是以爵位封其口,希望少一个妄议蜚言的人罢了。
不过他是乐得清闲,自此之后就软站边如今的圣上,眼里抹消了那位曾经的皇位继承人。
但现在齐王外壳之下的灵魂是周穹,一切或许都得从头计议。
系统把任务说的模糊,只说要玩家们在这场游戏里活满七日,他只好从游戏的名称里窥得一二。
既然是“名正言顺”,恐怕他们这一众玩家都得重新站位了。
那么不管徐家小将军是真病还是装病,都很有一番拜访的必要了。前者是慰问,后者算通气,给自己的阵营多拉个人总归是没错的。
走在周穹身边的仆人恭敬地把他迎进大厅,而后就要差一个丫鬟去江声的房间把阮玉叫出来。
周穹摆两下手,说:“不用麻烦。徐夫人是长辈,哪有她来就我的道理。”
“再者说,我这趟来本身就是想看看徐小将军好些了没,正好去看他。”说着就让那下人给他带路。
他拿折扇扇了两下风,吹动了发丝,翩翩的样子让一旁站立着的丫鬟偷偷红了脸。
直到他走远了,几个小丫鬟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收回来。
其中一个小声感慨:“齐王可真俊,不知道哪家的小姐能有幸嫁给他。”
另一个也附和着叹了一口气,说:“总归不是我们这些做丫头的。我们就是给他做妾,那也是不配的……”
周穹对于她们私下的谈论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不过他被众星捧月惯了,即使当面听到了大概也能做到从容不迫。
此时,他正跟着那个仆人往东侧的房间走。两人穿过长长的石廊,来到江声的门前的站定。
仆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间的木门,低着头恭敬地报告道:“夫人,齐王来了。”
阮玉虽然心知齐王没什么实权,但是性格使然,还是给了十足的尊重。
她站起身,温声说:“齐王您怎么来了?”
周穹回答:“我听闻徐小将军病了,于是特意赶来看看。我也认识几个有些本事的名医,可以介绍给您,总归是能好得快些。”
周穹装温文尔雅还算有一套。话里的关心多一分有余,少一分又不足,让人听了心里很舒服,仿佛是真的担心江声的身体,而绝没有其他意思。
于是阮玉的态度比原先热络了一些。她说:“谢谢齐王的这番好意了,只是我已经找医馆的名医给小儿看过了。”
“那个名医和我们家是故交了,也算是为我们家看了小几十年的病了,我信得过他。”
周穹略微一点头,没有强迫,只说:“那就好。”
他的目光却径自越过了阮玉,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江声。
而此时江声的小脸是绯红的,热得仿佛能蒸温泉蛋。嘴唇大概是刚点过水,鲜艳得仿佛是沾了朝露的玫瑰。
可惜江声本人大概是真的烧的厉害,即使是睡着了也显得有些不安稳,嘴唇一张一合的,平添了一点虚弱美。
引得周穹不由地感慨了一声,这个世界的npc长得还都挺顺眼。
周穹把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接着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盖着那块敷了凉水的毛巾。另外还有两块搭在脸盆边缘备着。
旁边的小桌上放着几碟小菜,一碗白米,还有一个瓷碗,瓷碗里还剩下一点没喝尽的药渣,连带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点中药的苦味。
想来是江声醒来扒拉过几口晚饭,而后喝了这药,喝完之后抵不住昏昏欲睡的药效,于是又睡回去了。
阮玉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主动转移话题:“齐王近来可好?”
周穹装作猝不及防的样子,接着轻笑两声:“还算不赖。照旧是每日……”
他故意在这个话口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就不再说了,只把余下的内容交给阮玉自己补足。
而阮玉也终究是被徐常养得不懂人心险恶了些,居然也就顺了他的意思,在心里默默地把话接上了:唉,大概又是喝花酒逛烟柳之地吧。
于是发挥了母亲辈的特质:自家的尚且没着落,倒是操心起别家孩子的婚姻大事来。
她说:“不知道齐王心里是否已有属意的姑娘,倘若有,还是早些结婚的好,也算是给那姑娘一个交代。”
“倘若没有,你大可告诉我你欢喜什么样的女子,我也好替你寻摸寻摸。”
这回周穹是真的有些始料未及,不由地失笑。
想来他在现实当偶像的时候,和公司签的合同里明文规定地写着不允许他在合约期间谈恋爱。即使和异性的正常交往都是不可以的。
在什么时候,和什么样的人,炒多久的绯闻,这些都归公司全权决定。
通常都是微博热搜已经买好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周穹才知道“哦,原来我和在某某女生谈恋爱”。
可惜除了电视剧和电影的宣发期吸引的那些cp粉之外,没有一个粉丝买账就是了。
于是那段时间,周穹微博底下的评论最多的就是“哥哥,我不允许你谈恋爱,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还有一堆宣布单方面脱粉了的。本来脱粉就脱粉吧,追星也是你情我愿的事,她们却非得私信通知他,或者是发微博艾特他,弄得他哭笑不得。
结果在这个游戏可倒好,有个人美心善的阿姨上赶着要给他介绍结婚对象,而且是不掺杂一丝坏心思的关心,以至于他的心突然有些被戳到了。
可惜游戏和现实他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玩具,佯装苦恼地摊手:“徐夫人,你可饶了我吧。我在家被催,没想到出了家门还要被催。”
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江声,对阮玉说:“看小将军睡得也不熟,不如我们出去聊?”
阮玉迟疑了一下之后同意了,不过换进去了两个她的贴身丫鬟。
她把门阖上,在小花园里和周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
接着周穹顺水推舟地问了一句:“不知道小将军是怎么了,大夏天的竟得了风寒?”
他这话问得自然,于是阮玉也不疑有他地跟着慨叹:“可不是嘛。这刚到吃瓜果的季节,他却要遭这份罪。”
周穹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阮玉于是说了:“不知道他怎么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说要去茶馆吃茶。我说雇一辆轿子吧,他又不肯,非要走着去。”
“结果这茶一吃就是一早上,还去的城东那家远茶馆。大中午的回家又不雇轿子,又是走回来的。结果当下就中暑了。”
“这还不算完。他个傻小子大概是在外边热狠了,回来之后贪凉,洗了个凉水澡,结果就成那样了。”
阮玉把这话说的毫无隐瞒,主要也是因为她和‘周穹’的母亲算是半个故交,也知道‘周穹’就是心思没放在正事上,人却不坏。
却没想到这个壳子里换了芯。
纵然周穹今天早上是亲耳在朝堂之上听到的系统广播,也可以确认江声是不在当场的,所以应该不是玩家。但是并不妨碍他对阮玉叙述中的凑巧起疑心。
他背着手,问:“小将军昨日可提过说他要去茶馆?”
阮玉这下也琢磨出他话里的不对劲了,立马找补道:“吵了好几天了。说是城南茶馆的说书他听遍了,老也不更新,没什么意思。”
“于是要去那城东听听。但是他的小表妹这几日来家里,缠得他脱不开身,这才耽搁到今天。怕小姑娘醒来了看见他就不让他走了,于是特意赶了早。”
周穹的脸上漾起一个很淡的笑容,说:“可是您刚才还说‘不知他怎么的’”
阮玉愣了一瞬,立刻圆道:“这不是他昨天还答应我迟几日再去嘛,结果今天早上又反悔了。”
周穹对此不置可否,但是这样的逻辑也说得通。
于是他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状似无意地感慨:“其中这一病倒也并非都是坏处,好歹是逃脱了皇兄的诏令……”
周穹没有直接打探阮玉的态度,那样太明显,也不可能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于是他选择抛出一个引子,剩下来的他可以自己去看。
只是阮玉对于这些话题总归是敏感了许多,一听就大概知道了周穹的态度。只是不知道这向来和他四哥站边的人,如今怎么隐隐有要改换阵营的意思。
她照旧是温声说:“说什么逃脱……如果可以,我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能像他的父亲一样带兵打仗,保卫国家,替当今圣上献出一份力。”
“可惜小儿自幼顽劣惯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上了战场怕是要闹笑话。”
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以至于周穹一时间摸不清她的态度,但是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怕说多了先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毕竟皇位上坐着的那位主可是说一不二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是玩家还是npc,毕竟他和记忆里的那位在性格、说话语气方面都相差无几。
于是周穹本着来日方长的原则,在和阮玉另外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就率先告辞了,只说等改天小公子身体好些了,他再来拜访。
阮玉自然是态度如常地送他到门口,只不过打消了要把小姐妹的姑娘介绍给他的念头。
她送走周穹之后就步履匆匆地赶回了江声的房间,小声问了一下江声的情况之后才放下心来,心里想着等她家老爷回来,得把齐王来访这件事好生说道一下。
却没成想江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他学着古装剧里的那些公子哥儿,叫了阮玉一声“母亲”。只是声音哑的厉害,像是垂朽老头。
小丫鬟忙不迭地给他倒了一碗糖水,又搀扶着他半坐起来,小心地喂了半碗。
江声从小到大没怎么发烧过,即使有也是低烧,睡一觉也就不碍事了,没这么难熬过。
而这招还是他小时候从某个家庭喜剧里看来的,只是没有实施空间。倒是记了很多年,现在算是真正地派上用场了。
阮玉一听他的声音,立马有些泪眼婆娑,赶忙应了一声,问:“怎么啦?我的宝贝。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你跟母亲说。”
那话里真心实意的关怀满得像是要溢出来,给了江声一种太久违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阮玉大概的确愿意是自己替他受这份苦。
江声小幅度地摇了一下头,说:“我没事,母亲您别担心。”
那声音比上先前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仍旧哑得厉害。
阮玉一边说着不担心,一边隐隐有要垂泪的趋势,但是被江声先一步拉住了手,拍了两下,于是眼泪也就倒流回去了。
江声先是让两个丫鬟出去了,然后才问:“刚才我在睡梦中似乎听见您说齐王来了,后来又隐约觉得你们出去了,不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
他没说先前自己醒着,把屋内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的事。把一切都描述成了半梦半醒间。
阮玉对于自己家孩子还会关心齐王来做什么了有些惊讶,但没多想,还是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
说完才问:“你怎么想到要问这个?”
江声舔了一下自己重归于干涩的嘴唇,说:“没什么,随便问问。只是孩子想知道,您觉得齐王是站在哪边的,而我们,又是站在哪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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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症作者在线道歉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