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
秦争皱眉,但是也有侧面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后的片刻放松,他呼出一口气,说:“原来被屏蔽的记忆是这个。”
江声也是服了,没想到高价卖出低价收入身体赚来的差价还不够,还得把这个寒碜的身体租出去共用。他说:“你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是守财奴吗?”
秦争也有些无语,因为他记得当时赚的钱似乎还挺多,而他平时的开销也说不上有多大,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江声看着他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吐槽道:“在我提到这个问题之前,你难道没有觉得你这一觉睡得太长了吗?昨晚的系统广播响起的时候才十点,你睡到今天中午得有十几个小时了吧?”
他问:“你以为你自己是猪吗?怎么这点警戒性也没有。你就不怕另一个人在上午把你给作死了吗?”而秦争的注意力却都在江声那个微微撅起嘴的“猪”字上。
秦争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明明对方是在教育他,他却觉得有些开心。他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转移话题:“你上次的游戏结算得到了几张道具卡?”
可惜话题转移得生硬,江声也注意到了,伸手抽了一下秦争的胳膊,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自己也愣了,觉得有些过分亲昵。就像是多年的老友。
秦争怕短暂的沉默会让他尴尬,盯着他撑着窗台的手,说:“隔墙有耳,要不进来聊?”
江声这才注意到自己和秦争之间隔着半人高的墙和拉开的从一扇窗,让秦争侧开一个身位,准备翻窗进去,秦争却没让,站在原地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江声。
看起来就像是江声跳进了他的怀里,然后江声觉得更尴尬了。如果能重来,他会选择绕路从门口进去。
短促的简讯声打断了江声即将发散的思维。他从秦争的怀里退出来,在旁边空着的病床上坐定了,解锁翻开那天简讯来看。只是说是简讯,长得却像一篇小作文。
简讯来自宁鸠,以客套的开场白开篇,很有他的风格,只是简讯的内容却逐渐走向失控。江声读完之后把手机递给秦争,秦争看完,哑声说:“他终于还是把这一切扛在肩上了。”
江声不知道这对宁鸠来说造梦游戏究竟意味着什么,又是否后悔过进来,只知道他现在的状态算是应了那句话:人一旦有所背负的人就无法再潇洒前行。
只愿他未来不悔他的这段负重前行,更别迷失自己。
这个小插曲过后,两人聊回先前的话题。江声毫不避讳地把目前手里有的道具卡都掏出来给秦争看。三轮游戏过后的道具卡加起来一共十二张。
其中角色扮演占大部头,一共有五张,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时间暂停,一张刀枪不入,一张顺手牵羊,一张掩人耳目,两张时间回溯,还有一张子规啼血。
另外还有一张死亡规避卡,是秦争在少年七日游那个游戏副本里交到他手上的,他当时被接二连三的事闹得忘了还,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江声把道具卡递回给秦争,秦争却没接。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秦争大概更想倒贴他几张道具卡。
江声对他的举动有些诧异,挑眉:“说好了谁问你买都不卖呢?现在却白送给我?”
秦争没说具体的原因,只模糊地答:“因为我不希望你出事。”
听得江声一愣,随即啧啧两声,假装开玩笑似的说:“你口中的那个救你于水火之中的前辈要是听到你这番背叛式宣言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心口却涨涨的,像吃了柠檬一样,突然有些泛酸。
江声想:大概好看的男人都是魔鬼吧。我原本只想欣赏欣赏他的脸,他却用行动逼着我,让我对他有非分之想。但是江声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把道具卡收进了自己的兜里。
秦争欲言又止,递给江声另外几张保护型的卡,江声却没收。
江声没多解释,只说:“偶尔也相信一下我能保护好自己吧?”
不管是在末日逃亡游戏里时时照顾他的感受,把他护在身后;还是在少年七日游里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作息,看见他没回教室就担心地出来找他;又或者是刚见面的时候就把他纳入自己人选项共享信息。
江声想,我毕竟也好赖长到那么大了,不至于还像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需要在别人的庇护下成长。何况大家非亲非故的,自己也总要学会在游戏里独当一面的。
与其离群之后失落,不如给自己先学会生存技能。
秦争不置可否,只叮嘱他要小心行事。江声点头应下了,继而问:“别的道具卡按字面意思我还能理解,子规啼血是什么意思?”
秦争皱眉,似乎不是很想说。但还是回答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卡罢了。通常指两方对峙的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被判定为处于弱势,俗称谁叫谁先死。”
江声懂了,有意开玩笑缓解气氛:“系统设计者这么魔改典故,他们语文老师知道吗?”
秦争低着头:“反正他们也永远见不到他们的语文老师了。”
江声敛了笑,问:“你什么时候去黑市重新买一个身体?毕竟你对这个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实在难以防备。”
秦争点头,然后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
江声在和秦争交换了游戏里的联系方式之后率先离开了,婉拒了秦争陪同的要求.
后者则碍于无话挽留,上了九楼去找陆时雨,想着江声回房间的时候总还能再相处一会儿。
一个玩家在和江声聊天的时候笑着感慨:“我猜你在生活中应该挺享受独自一个人的。”
江声挑眉:“怎么说?”那个玩家笑笑:“气质吧。那种看着就像独身主义的气质。”
江声气笑了:“你是在诅咒我单身吗?”
那个玩家挠挠头,解释道:“就是感觉你遇事应该会挺冷静的,很难想象有一天你会全心全意地喜欢某个人。”
“是吗?”江声听着他越描越黑的话失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里面的男主人公说过这样一句话:哪里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所以如果有一天,当一个我确认他不会让我失望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时候,我就会全身心地去爱他。”
江声没说的是:只是或许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出现。
又或许有朝一日,在我的孤旅中会出现一个即使我知道他会让我失望,还是奋不顾身要奔向他的人。一切都还是未知。
江声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是下午六点,艾明远比他先一步风尘仆仆地进了902房间,以致于江声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和陆时雨聊了有一会儿了。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陆时雨单方面地找话题以避免冷场罢了。秦争就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站着,脸色说不上有多好。
江声进来之后,艾明远立马调转了方向,皱着眉问他去哪儿了。
江声脚步不停地回答:“闲着无聊,出去走走。”顺道还提醒了他一句,“你这不像对待青梅竹马的态度啊。”
艾明远语塞。确实,因为这个世界的徐漾身体不好,所以艾明远连重话都很少对他说,基本上都是好声好气的,曾经还有工作伙伴调侃他是把毕生的温柔都用在徐漾身上了。
可是自从徐漾把脑部信息换到江声身上之后,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艾明远却不止一次对他出言不善。艾明远私自把其中的原因归功于江声那惹人生气的脸和性格上。
江声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兀自坐到床上,架好小桌板,然后打开他带来的饭盒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艾明远看着他吃饭的样子,说:“你晚上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就来医院给你办出院手续。”
江声正在捞丸子的手顿住,他“哦”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为什么不是现在?我现在的状态已经可以出院了。”
艾明远把眉毛拧得紧紧的,说:“做完这种手术一般都要留院观察几天,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能走。”
江声把丸子塞进嘴里,汁液在他嘴里爆开,那种感觉让他无意识地皱了一下眉。他换了个问题:“那为什么明天中午就走?我的记忆还没有恢复。”
艾明远的额角的青筋直跳,大概是被江声的十万个为什么给弄烦了,又或者是被江声冷淡的语气给激怒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你想在这里待多久?”
问完之后就后悔了,自觉语气不善,他放缓了语调道歉,承认自己这两天的态度不好。
后面的话江声没听清,感觉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的,只能看见艾明远的嘴在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自带回响似得引起一阵晕眩。
记忆的碎片在零星归位,其中的一个场景就像现在一样,雪白的白墙、狭窄的床铺和空气中充斥着的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艾明远那个时候也坐在旁边,只是表情远比现在恶劣地多。
他不耐烦地说:“你就在这里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明天我来给你办出院手续。”至于自己说了什么,江声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大概说的是什么无赖话吧,气的艾明远吹胡子瞪眼睛的。
他甩手,说:“那你想在这里待多久?”一样的咬牙切齿。江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艾明远听完之后立刻站起来扭头走了。
只是过了片刻,他又拎着楼下的快餐盒上来了。自己没接,艾明远就手动替他撑开了桌板,撕开了塑料盒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自己接过来之后吐槽几句,他气恼地说:“爱吃不吃。”
结果从余光看,他似乎正在点外卖。自己轻笑了一下,戳穿了他的举动。但大概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就戳着饭盒里的丸子说:“这个还不错。”
他一脸别扭地说:“知道了。”
只是记忆碎片里艾明远的那张脸似乎远比现在要年轻,或者说是更幼稚和表情更丰富。
江声猜想,那个时候更鲜活的艾明远大概比现在单纯地只会皱眉和嘲讽的人要来得讨人喜欢一些。
只是凭感觉,那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江声和艾明远之间的回忆,似乎并没有江声想象中的那么水火不容。更很奇怪的是江声感觉到自己当时的心情应该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愉悦。
那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失去了对生的欲求?
江声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猛地被艾明远的呼唤拉回了思绪。他的手正在他眼前上下摇动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他问:“你怎么了?”
江声的直觉告诉他,艾明远大概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艾明远,低声地问:“江声为什么要把身体无偿地捐给我?”
艾明远有些气愤地说:“他不是把身体捐给你。他只是自己不想活了,把身体捐给了医院,刚好医院又把他的身体分配给了你而已。”
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江声:“是吗?可是我的记忆碎片显示他填的是定向捐赠。”其实这话是江声编来诈他的。
艾明远怔住,低声地骂了一句脏话,他有些失态地骂他是个疯子。跳脚的样子却和记忆中的那张脸有些重合起来。
江声瞥了一眼旁边的秦争,然后收回目光,直直地盯着艾明远那张早已经脱离稚气却富有成熟男人魅力的脸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喜欢你。”
江声低下头,摸着记忆宫殿里一角的碎片,问:“那么你呢,你喜欢他吗?”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在替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的江声害怕,害怕艾明远给出的答案过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