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臂助？

  宫人匆匆入内，低声禀告：“娘娘，贵妃他们都走了。”
  “走？”顾箴怒不可遏，喝道，“贼喊捉贼来本宫这儿闹腾不说，还逼得珏儿这个样子，她想走，问过本宫没有？！还是她真的以为，她这个贵妃依仗帝宠，便处处都可以凌驾于本宫之上？！若是如此，且让陛下趁早废了本宫给她腾位子！”
  语罢就要气势汹汹而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却被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扯住了衣摆，她一怔，转过头，就见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侄女顾珏半坐起身，劝道：“姑姑不可！”
  “珏儿？”皇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不得抱怨这侄女扮晕厥也不跟自己打个招呼，皱眉道，“你在搞什么鬼？陛下虽然宠溺小云氏那贱婢，但心里也是有分寸的，否则这后位，哪里还轮得到本宫坐这许多年？十一皇女受伤这事儿，是个人都知道乃是……”
  “姑姑，这事儿的确是我做的。”结果话没说完，就被顾珏打断，缓声说道，“当时我已经看到八皇女跟十一皇女打打闹闹走近了，若是仔细些，其实完全可以躲开去。但我故意没躲。”
  顾箴大吃一惊，仿佛不认识一样看着这个在自己跟前其实也长了三四年，却因为之前顾璟在，一直没太在意的侄女儿。
  她之前其实没觉得自己不了解顾珏，至少她知道，顾珏跟自己少年时候一样，都不喜欢宫闱，却不得不进宫。
  因着这个缘故，皇后对这侄女儿其实颇为同情。
  故此顾璟在的时候，顾箴一门心思撮合顾璟跟十皇子，没怎么管顾珏。这举动看似忽略，其实却是皇后的一份体贴。
  但顾璟没了，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压着顾珏取代顾璟去跟十皇子走近。
  顾箴以为这侄女儿是自己第二，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故意烫伤皇女！
  一时间顾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姑侄俩面面相觑片刻，还是顾珏率先开口：“我若不那么做，等到贵妃亲自出手，后果越发不堪设想！至少这次，十一皇女的烫伤微乎其微，便是靖妃心里不高兴，也不至于成为深仇大恨，不是么？”
  “……”顾箴再次无语了片刻，总算收拾了一番心情，沉声道，“贵妃亲自出手？怎么？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姑姑，这还用的着听到么？”顾珏反问，“贵妃从进宫就掐尖好强，更别说此番太皇太后染疾，只唤了七皇子过去服侍。您强塞了十表哥前往，贵妃想必已经记恨在心！但十表哥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血脉，还是康健嫡皇子里年长的那个，地位特殊。固然因此是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却也由于身份的缘故，贵妃决计不会轻易对他下手，免得一击不中，陷自己于不利之地！但我就不一样了，只看姐姐的下场就知道，在贵妃眼里，我跟姐姐无足轻重，只是为了给姑姑添堵，就能轻描淡写的逼死我们！”
  “故此贵妃不拿我出气，还能拿谁出气？”
  “所以代十表哥给太皇太后送药膳这事儿，我是真的不能做下去了。”
  “可是贸然停止的话，既显得尽孝不够诚心，竟然中途罢手；又显得好像姑姑怕了贵妃一样。总要设法找个理由才好。”
  “那会儿两位皇女追逐嬉戏，正好碰见我，就将我当做屏障，围绕奔跑，我想着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你昏了头了么？”顾箴吃惊的看着她，说道，“你不想去给太皇太后送东西，何不与本宫说？两位皇女……八皇女虽然生母是宫嫔，她嗣母睦妃算起来也是你长辈，可不是善茬！十一皇女更是其母夭折了一位皇子之后隔年才有的孩子，最是视若珍宝！你拿谁做筏子不好，连她们也敢下手？！”
  顾珏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缓缓道：“姑姑，若是没有这回的事情，我直接同你说，我不想代十表哥去给太皇太后送东西，您真的会答应？”
  “本宫……”顾箴正要不假思索的承认，但仔细一想，到底抿了抿嘴，沉声道，“本宫只是想让小十承你的情，却没想到贵妃会因此对你下毒手。你若是提醒了本宫此事，本宫断然不至于让你身陷险境。”
  这是实话。
  毕竟是亲侄女，顾箴可不是云风篁，将一班子侄都视作了棋子。
  就算云风篁，其实对个别侄子侄女还是很有感情的。
  顾箴或者为了家族为了大局也能牺牲晚辈，但寻常时候，她是肯定不愿意将血亲后辈朝不利的地方推的。
  尤其顾璟去后，这顾珏是她跟前唯一的侄女了，若是也被贵妃坑了，她跟谁哭去？
  就算顾氏子弟众多，但顾璟顾珏这样才貌出色的到底也是少数，栽培出来岂是轻松？
  顾箴若是考虑到云风篁对顾珏下毒手的可能，必然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但就算姑姑同意我不代十表哥去给太皇太后送东西，也肯定会想法子，从别处撮合我跟十表哥来往。”顾珏叹口气，说道，“是也不是？”
  “……本宫知道你跟小十不投缘。”顾箴听着，微微皱眉，片刻后才说道，“但你也该清楚如今的局势，顾氏总要有人进小十往后的后院的，不是你也是其他人。当初本宫接你跟璟儿来宫里，就是为了给小十预备着。这些年来，因着璟儿比你更与小十谈得来，本宫原本想着，既然如此，你不乐意跟小十说话，那就算了。可现在璟儿没了，你不跟小十在一起，打算让哪个姊妹顶上？她们倒是未必不愿意，但你也明白，小十生母尚在，他跟本宫……并非真正亲密无间。”
  “若是资质不够出色的女孩子，就算进了他后院，对顾氏也没多少好处。”
  “何况他往后的正妃，还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万一是个没成算的，指不定被正妃三下五除二就打发出来。”
  “那样的话，岂不是白忙一场？！”
  她还想继续诉说身为高门贵女合该为家族牺牲的理由，顾珏却已经再次叹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不明白，一直到目前为止，都是十表哥有求于您，有求于顾氏，却为什么，反而是您跟顾氏对他小心翼翼？就为了他最有可能入主东宫？但且不说他还没住进去，就说他哪怕已经是太子了，陛下在一日，他的前途，也未必就能稳了！毕竟谁都知道，敏贵妃可不会因为他名份已定就愿赌服输！”
  “再者，这会儿咱们就处处看着十表哥的脸色了，往后就算是他继承大统，您说这真的对顾氏有着好处？”
  “他生母还在，这些年来，当着您的面，也是对生母孝顺孺慕。”
  “那么当他大权在握之后，还能不惦记着抬举亲舅家？还记得我顾氏？”
  顾珏微微冷笑，有些不屑的说道，“陛下的确偏袒敏贵妃，但，就我看来，这泱泱六宫，相比姑姑，他也就偏袒一个敏贵妃罢了。别说那平氏，就是德妃也算帝宠不衰了，可要不是靠着敏贵妃，她敢跟您无礼？您还记得我跟璟堂姐刚进宫的时候吗？底下人打听太初宫偏殿的消息，道是陛下时常呵斥十表哥，次数最多的还不是十表哥课业，而是认为十表哥放着您这个一手养大他的母后不恭敬，反而一心惦记着平氏，简直忘恩负义……姑姑，陛下在您跟平氏之间，从来都是支持您、袒护您的！”
  “起初十表哥还不服气，但被陛下责罚过几次，逐渐明白了帝宠对他的重要性，这才转变过来。”
  “这两年他很少去看平氏，大抵过来给您请安了，这未必是他当真知道错了，只不过惧怕陛下厌恶失望，不得不表现出来对您更亲近罢了……姑姑，我说句实话，这十表哥并不可靠，就算十二表弟刚刚令陛下失望，可十二表弟才几岁？他年底才会进琼玖宫呢，如今未必没有机会，令陛下对他改观！”
  “十二表弟再怎么说也是我顾氏血脉，我真不懂您做什么会准许十表哥欺负他、压制他？”
  “……”顾箴一言不发，面上神情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淡淡说道，“你这孩子平时默不作声的，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安静的性-子，谁知道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事情。一时间弄得，本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顾珏诚恳道：“我之前并非故意闭口不言，只是初入宫闱时既年幼，也不熟悉，自然不敢贸然开口插话。这两年看下来，心里倒是有些想法了，可是尚未来得及进言，璟堂姐就……我自小不爱热闹，不像堂姐从进宫起就时常陪伴姑姑左右，所以很怕姑姑不信我。直到方才，看着姑姑这般担心我，我才想到我的顾虑，只怕是多余的。”
  顾箴沉吟了会儿，缓声说道：“你才多大？能够考虑到这许多，实在是我顾氏之幸。只是，小十跟十二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还是别多管了。”
  顿了顿，又道，“你开口之前，本宫还以为十一皇女是着了贵妃的算计，就是为了给你泼脏水的。但就算如此，这事儿总不能真的落你头上，你记住了，这件事情，就是贵妃所为，你是受害者，本宫也是！”
  见顾珏点头，她暗松口气，起了身，“好了，其他先别说了，且将这事儿落实了才好……你先歇着，本宫得去张罗一番。”
  语罢不等顾珏出言就匆匆而去。
  出到外头，心腹跟出来，悄声恭喜：“珏小姐聪慧非常，往后娘娘却添一臂助！”
  只是皇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反而慎重其事的说道：“这可是未必！”
  心腹闻言就是一怔，一时间有点儿茫然。
  毕竟顾箴苦于城府太浅，勾心斗角总是不如敏贵妃，空有继后身份，却总是落在下风，期待有个足以匹敌贵妃的智囊陪伴左右，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主仆加起来也不是云风篁的对手，也只能硬着头皮熬着。
  如今顾珏横空出世，行事出人意料之处连皇后这看着她长大的亲姑姑都预想不到，一番话有理有据简直深谋远虑……就顾珏的年纪，这是相当出色了。
  还是嫡亲侄女儿，这不是送上门来的臂助是什么？
  为何皇后不但不高兴，反而还否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