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顾苏
贤妃袁栀娘的是在太医算着的产期发动的，她这一胎说实话，除了袁太后以及袁家人因着血缘特别关注外，六宫上下，也就别有用心的皇后、贵妃比较惦记。
其他人接到消息后都不怎么在意，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让等结果出来后再行禀告，到时候好敲定贺礼。
嗯，考虑到之前七皇子的生母温徽贤妃才去，也有可能是收拾东西去春慵宫给袁太后道恼？
反正大家的关心程度还没有对顾苏身孕的上心。
毕竟那可是内定的嫡子。
倒是皇后顾箴，闻讯着左右：“盯紧了，不许有丝毫懈怠！”
“可惜啊，家里实在是不成气候。”云风篁就比较遗憾了，“不然贤妃因故未在宫中生产，却是个做手脚的好机会……然而谢氏如今根本没这个本事。其他人呢，本宫又不能放心！否则坐实了慈母皇太后居心不良，也不知道皇后会得如何？”
万年县是京畿之地，来回报信都是方便。
宫里也不过牵挂了大半日，到了傍晚的时候，就有快马擦着城门关闭的辰光入城，至宫门报信，说是袁贤妃已经生产了。
她生的是位皇子。
这让袁太后以及兴宁伯府都欢喜万分的同时，云风篁也微露笑容。
但她没死。
云风篁叹了口气，觉得将顾箴推到袁太后的对立面上去怕是不成了。
而顾箴也是在延福宫里大发脾气，觉得贵妃实在可恶：“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敢胡说八道？？？亏得本宫没有听风就是雨的去跟慈母皇太后对质，不然传了出去，还不得叫人笑死！”
左右小心翼翼的劝：“娘娘息怒，贵妃自来就是个心思深沉居心不良的，您何必同她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般见识？再者，这事儿如今除了咱们跟贵妃娘娘外，也没其他人知道，咱们就当什么都没有，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是啊娘娘，慈母皇太后没有那个意思不是最好？不然，就陛下对慈母皇太后的敬重，咱们就算拒绝了，必然也会招来慈母皇太后的针对。”
皇后又不是贵妃，没有皇帝无微不至的维护，面对袁太后的刁难，可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顾箴想想也是，只是仍旧十分着恼，叹道：“你们说世上为何会有贵妃这样的人，偏还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也就是图个新鲜，毕竟早先宫里的主位，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女。”左右哄道，“如贵妃那样出身寒微行事孟浪的稀少，可不就物以稀为贵了？但如今宫里出身寒门的妃子也已经有几个了，陛下能新鲜她多久也未可知。”
“罢了。”顾箴心里也很清楚，这事儿口说无凭，她就是闹出去，云风篁也没什么怕的，当面对质她肯定说不过敏贵妃，到时候别被反过来倒打一耙，故而发泄了一通之后，徐徐吐了口气，叹道，“不说这个贱婢了……陛下的心思，不是本宫能够揣测到的。”
可能淳嘉本身就是偏远支出身的藩王，不上台面，所以物以类聚，也喜欢云风篁这等人，而不是如自己这样出身高贵的名门淑女？
不管是不是，反正这么想着顾箴心里舒坦多了。
她冷静了点儿，沉吟道，“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罢，以后都不许提。之前派去万年县盯着贤妃的人，也都给本宫打发的远远的，十年里都不许踏入帝京！”
左右答应着去办，顾箴烦恼的捏了捏眉心，将注意力放回顾苏身上，仔细询问着这堂妹这两日饮食起居，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这……”左右闻言微露难色。
顾箴只觉得头隐隐作痛，道：“她又怎么了？”
她这个堂妹顾苏虽然只是庶出，可因为生父去的早，就留下她一点亲生骨肉，嗣兄又跟着亲父在外，长年不着家，一干亲眷连带嫡母在内，为表贤德大度，对她一向宠爱，待遇说是比照嫡女，其实很多时候比嫡女还受到偏爱些，这就造成了顾苏任性娇纵的性-子。
另外一方面，顾苏的嫡母担心被认为苛刻亡夫撇下来唯一的亲生骨血，也是觉得不是亲生的又只是女孩子，不值得花费太多心思，对她从来都是千依百顺，根本没有上心教导过，顾苏生长自在，又不需要看脸色什么的，就没多少心思。
自来想什么要什么，不然之前就算受到撺掇，寻常贵女也做不出来不吃不喝闹着进宫伺候皇帝的事儿。
如今有孕在身，就更作了。
昨儿个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贵妃提议给她跟朱氏晋位的事儿，专门赶到崇昌殿来腻着顾箴要晋位，还天真道：“听说陛下对宫嫔自来不在意，若是我做了妃子，想必陛下就能够看到我了。”
顾箴当时就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谣言？宫里如今谁都知道，陛下最宠贵妃。可贵妃才进宫的时候，还不跟你一样是个宝林？本宫让你进来做宝林，就是希望能够沾一沾她的好运气！至于什么做了妃子陛下就能看到……你看看如今宫里的主位们，最近一年半载陛下没去她们宫里的大有人在！”
“可她们年纪都大了呀！”顾苏毫无心机的说出了真心话，“我还年轻，若是封妃，陛下怎么会不去我那儿？”
这什么意思？
觉得本宫人老珠黄了，活该失宠？？？
顾箴在心里叹口气，心说这要不是自己嫡亲堂妹，而且自己还指望她帮忙生儿育女，那真的是……
她耐着性-子劝顾苏别闹：“谁都知道你们姐妹几个进宫来，但凡生下皇子，都是要抱给本宫当嫡子的。这会儿你怀孕，已经够招人眼目的了，若是还要晋位，六宫上下岂不是越发要妒忌？你该听说过，从孝宗到今上尚未亲政的那些年里，这宫里没了多少孩子！且好好儿养胎，等孩子落地了，到时候本宫还能亏待了你？”
又说道，“而且就算你觉得这会儿封了妃，陛下能够注意到你……你如今有孕在身，难道还能伺候陛下吗？你这是才怀上，故而各样的征兆还不显。等过些日子，身段渐渐丰腴，肌肤也未必能够如现在这样好了。到时候叫陛下看见，岂非失望？还不如低调的将孩子生了，等出了月子，收拾的光鲜亮丽再去陛下跟前。”
“可这不是有姐姐在吗？”顾苏听着觉得也有道理，但还是不甘心，嘟起嘴，“您可是皇后娘娘！只要您愿意护着我，我怕什么？”
这话说的，好像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是顾箴不用心一样。
虽然是嫡亲堂妹，而且知道她就是这么个人，自来说话不过脑子，不是真的意有所指，皇后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就冷下脸来：“本宫虽然是皇后，但这后宫也不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的。倘若本宫当真那么厉害，楚王是怎么出的事？反正家里送了你们姊妹三个进来，谁生的皇子抱给本宫不是抱，你要是觉得你这一胎来的容易，不值得珍惜，那就随你好了。”
这才镇住了顾苏，让她怏怏而去。
本来以为这么一番敲打，这堂妹至少可以安分个十天半个月的才闹腾呢。
结果这会儿就又作妖了？？？
见顾箴神色不愉，左右也是尴尬：“宝林倒没要求别的，就是觉得陛下操持政务辛苦，想做些吃食送去太初宫。”
“她就算了吧！”顾箴叹口气，“想争宠不是这样的，这种小手段，那些年里又不是没人用过，有什么用？陛下根本不吃这一套。万一惹了绚晴宫那位不喜，那才叫要命！”
左右硬着头皮道：“婢子们也是这么说的，但宝林一头热，听不进去。”
“……”顾箴沉默了会儿，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罢了，本宫回头去跟陛下说，让陛下去看看她罢。”
毕竟顾苏年纪尚小，不哄着点，也不知道她接下来会闹出什么事儿？
顾箴想想这堂妹进宫背后的算计，又觉得顾苏其实也可怜。
自幼丧父，看似由此备受宠爱，其实嫡母心思都搁在跟嗣子处好关系上，对她就是养废了也无所谓。
生母倒是疼她，可生母只是家伎出身，什么都不懂。
其他亲眷平素对顾苏还是很照顾的，但关键时刻就看出来远近亲疏了。
需要有人给顾箴代-孕生子时，自家女儿哪怕是庶女也都藏好了，只将没了亲爹也不被嫡母重视的顾苏推了出来。
关键这个手法还是让顾苏闹着进宫伺候淳嘉，这事儿成就了，顾苏心里还很感激家里，觉得他们对自己是真的好，哪怕这般任性的要求也是尽力完成。
真正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这么想着顾箴就着人去同淳嘉说了顾苏怀孕的事情，委婉请求淳嘉得空去看看顾苏。
淳嘉这儿已经被云风篁透露过消息，他正是怀疑顾芳树的时候，听到这话，微微眯眼，旋即若无其事的对来人道：“朕知道了，回去告诉皇后，朕等会儿就去看顾宝林。”
他真的当天就去看了顾苏，而且态度很是温和体贴。
顾苏本来就迷恋其儒雅俊朗的外表，以及九五至尊的身份，见状越发的神魂颠倒，大着胆子吐露衷肠，将自己本来压根没想着进宫、纯粹爱慕天子才闹着让家里送自己进宫来的经历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番经过其实前朝后宫差不多人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也就顾苏天真的认为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还当个秘密跟淳嘉分享。
淳嘉只是笑，见她害羞万分的样子，方才懒洋洋的搪塞了几句，大概就是夸顾苏天真可爱，跟宫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云云，看着顾苏眼睛亮晶晶的，皇帝就想着今儿个来看望有孕宫嫔的任务也完成的七七八八，是不是可以找借口走了？
但还没开口来着，顾苏一个激动，又说起了她嗣兄。
她嗣兄是顾箴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名为顾笃，因为生母早逝，亲爹不疼嫡母不爱的，说是伯府公子，实际上很有些孤苦伶仃的意思。
由此就被四房守寡的婶母看上，起初是暗地里照拂一些，前两年顾家四夫人觉得时机成熟，就选了个时候去跟顾家老太爷老夫人哭诉自己年轻守寡膝下无所出的委屈了：“虽然妾室给夫君留下个女儿，可女孩子终究要出阁的，到时候夫君在底下孤零零的，逢年过节连个洒扫的人都没有！”
顾家老太爷老夫人本来也没打算让四房绝嗣，闻言就很爽快的同意了让她过继嗣子。
而顾箴的母亲对顾笃既不在乎，上头公婆点了头，底下弟媳哭哭啼啼的过来哀求，她给定北军中的昭武伯去了书信，得到准许，也就允了。
如此顾笃过继到四房为嗣子，记入四夫人名下，摇身一变成为族谱上的嫡出子，还被四夫人缠着顾老太爷出面说情，送去了定北军中历练，以谋取一个好前程。
顾苏同这兄弟其实不是很熟悉，一个是兄妹俩早先不是一个房的，又男女有别，玩不到一起；第二个则是她嫡母不想让她分润了同嗣子的亲近，压根就没给过她任何跟这嗣兄来往的机会。
不过就算懵懂如顾苏，也明白嫡出堂姐顾箴之所以能够做皇后，主要就是看她伯父昭武伯的面子，跟顾箴本身的才貌品行没多少关系。
所以她寻思着自己要想得淳嘉重视，很该拿出点儿筹码出来。
比如说顾苏这会儿就跟皇帝讲了：“嗣兄虽然是庶出子，却十分聪慧勇武，嫡母私下里都说他是我们兄弟里头最出挑的一个，可惜被出身耽搁了。好在过继给先父之后，嫡母栽培十分用心，闻说大伯父这两年都有些后悔，不该将他出继给我们四房呢。”
她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淳嘉看她的目光就变了变，微笑道：“是么？那你嫡母倒是很有眼力。不过昭武伯膝下子嗣众多，你嗣兄既然早先不受重视，想来也没什么人正经栽培，倒是你那些嫡亲的堂哥，必然是被耳提面命长大的，这样竟然都被你嗣兄比下去么？”
顾苏连忙说道：“听嫡母说，大伯父膝下的嫡子们虽然用功刻苦，却到底欠缺了几分灵变。反而嗣兄十分机灵，故此得大伯父额外的赏识！”
她这点儿心思在淳嘉跟前卖弄自然是不够的，淳嘉闻言笑着附和几句，很快就将她印象中的昭武伯一家子心性为人套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