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对于这个问题,谢简文脑子似乎空白了一下。这不应该是一个难题,但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回答得不太自然,“嗯,是吧。我这样做是不行的吗?”
  以前他做一些事之前,也这样问过杨醒,这样是不是不行。
  但那些时候,他多半都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了,语气虽然是问句,却也知道杨醒最后不会反对。
  但是他现在这一句,是真的在问。
  换做别的事情,换做其他时候,他都很少有这样犹疑的时刻,因为杨醒并不真的很限制他。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杨醒那样问了他一句,谢简文忽然也不确定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不过杨醒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直接就说:“也不是不行,我就是觉得,没见过你跟其他朋友这样啊。”
  他这么说着,不禁想到谢简文跟其他朋友的相处方式,忍不住更疑惑了,“比如,你上次请假见你哥,不住在你哥家里,还专门回去住一晚上,就为了给他送生日礼物?这还不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谢简文给吹风机换了只手,说话就停了一下,声音随之有点放低,“我跟他关系更好一些而已啊,只是送个生日礼物。我跟我哥经常都能见,他一年也只有一次生日嘛。”
  “那你最新的这条微博是做什么?显示你俩关系好?”
  “对啊,我看粉丝在吵架,好像是因为觉得我和他关系不好,这吵的就没必要吧。”
  杨醒听着这个回答,思考了几秒钟,好像也并无不妥。
  他又想到谢简文的性格,有个很好的朋友确实不容易,只能叹了口气。
  “行吧,难得你交个关系这么好的朋友。我也不是要拦着你,不过你确实得注意点。万一别人曲解你们的关系,再搞出点事端来,岂不是对你们的关系更不好?”
  “嗯,知道,会注意的。”
  挂了电话,头发也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谢简文把吹风机细致地收起来,坐在床上,想杨醒问的那些话。
  “他特别合你的眼缘吗?你这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吗?
  只是觉得黎央有点特别而已,只是觉得跟他投缘所以下意识地更亲近一些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啊。朋友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再说了,发条微博而已,跟朋友合照不行吗?让粉丝们别吵架不对吗?
  谢简文思来想去,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的正当立场。
  半个小时后,终于得出结论:肯定是杨醒大惊小怪。
  他对自己说,没什么不对劲。连黎央都没说过什么呢,杨醒在瞎操心罢了。
  他说服了自己,却没去想想,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原因。只是以这么个理由让自己想通,也把一些隐隐的不安和莫名的情绪统统压了下去,终于使一切归于平静。
  黎央就没有他这样豁达了。
  逛到超话之前,黎央并不知道刘疏直播的意外,也不知道谢简文发了那条微博。
  因为他不是个经常上网的人,而首页关注的人又特别多,充斥着各种广告,浏览时也很少能看见和自己相关的消息。
  所以进到超话,看完那个帖子里的截图,再配合着满超话的窒息氛围。
  他恐怕自己也快要窒息了。
  在帖子里转了一圈,黎央再一次详细复习了一遍自己和谢简文这些日子相处的“甜蜜的”点点滴滴,看清形势退出超话时,手都要微微发抖了。
  作为当局者,也许,他确实会忽视一些事情?
  比如在刘疏直播里那个画面,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可如果不是粉丝们高兴得太疯狂,他也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相处。
  还有谢简文对他明里暗里的维护,如果不是粉丝们一条一条图文并茂的列出来,他也一点都没意识到,在没注意到的地方,自己真的受到了很多照顾。
  黎央切到微博大号上,也看到了《绎定经典》官博要他营业的通知,随便找了一条官博的内容转发后,从关注列表里搜出谢简文的账号。
  然后点进他的主页,盯着那条发有两人合照的最新一条微博。
  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想法也不对,情绪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但意志与行动似乎已经决裂,谁也不肯和对方建立联系。
  于是他完全不受控制似的,点击屏幕,把博主加进了特别关注的分组。
  这没什么,黎央在心里跟自己说。
  他只是不想什么消息都要从超话里才能得到而已,那太被动了,所以这没有什么的。
  分完组,他把谢简文那条微博最中间的图片放大,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猛地点击返回,好像自己在做一件不好意思的事,急切地想要躲避。
  但是退出界面之前,鬼使神差地,他却又把手指移动到右下方。
  红色的图标亮起,表明账号的主人对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超话里为黎央这一条点赞又快乐了一阵,但一个点赞到底不如谢简文直接发照片来得震撼人心。而且黎央平常总给各种朋友点赞评论,所以水花不算大。
  连黎央也刻意地忽视了自己的态度和心情,把这一举动当作和平常无异的营业。
  回到节目录制中时,马上面临的是《绎定经典》决赛场。谢简文把外面的代言和采访都推了,跟黎央和刘疏待在一起,夜以继日地改编剧本和排练。
  其实谢简文倒不是特别地想赢,一来,他对各种比赛一向都不太热衷;二来,另外的队伍里,有一队还是他大学表演老师带的,赢了的话会有点尴尬。
  但是不热衷不代表不认真,何况他看得出来,黎央真的很努力。
  虽然他知道黎央不是汲汲于名利的人,这些努力也不是为了输或赢的一个结果。只是因为这是一场严肃的表演,那就必须要严肃地对待。
  单为这个,他就不想让黎央失望。
  关于最后一场,导演组允许嘉宾们拍摄出来,剪辑过后再参评,不再要求必须现场演绎。
  这样可选择的范围就多了一些。经过三个人几次商讨,这场演绎,定了一部仙侠题材的电影。
  但他们演的不是三个角色,而是两个。
  这也是这场演绎对他们而言最特别的地方:剧本里只有两个主要角色,却由三个人完成。
  谢简文和黎央演的是同一个人。
  他们分别演绎一百年前和一百年后的不同年龄段,一个属于回忆,一个属于现实。
  黎央演百年前的少年时期,谢简文演百年后历经世事的形象。
  既然要出演同一个人,除了必要的剧情,细节上当然还要做一些特意的设计,才能体现两个人物的一致性。
  刘疏在另一个房间疯狂背词的时候,黎央就和谢简文待在一个房间里培养默契度。
  两个人对台词的节奏和动作的差异进行重复的磨合,争取最大限度地使人物性格能够连贯起来。
  仙侠题材很多唯美的画面都需要特效,但是节目组只给他们一星期,请特效师细细打磨太不现实。
  三个人加上各自的经纪人商量过后,选取了影片里一段情感爆发很强烈的打斗戏。
  虽然这样做也需要吊威亚和武打动作,但比起找特效师,难度还是更低一些的。
  杨醒找到一个比较符合要求的影视基地,租下并让小冲把三个人送去之后,还找了一个武替来帮忙。
  不过他低估了三个人的决心,这位武替到了现场之后,并未在本职工作上发挥效力。因为三位演员铁了心要自己上。
  武替于是就地进化成了一位武术指导,时不时纠正一下他们的动作,指点一下技巧,除此之外,无所事事。
  杨醒是在他们开始拍摄之后才到现场的,跟刘疏那位寸步不离的经纪人比起来,他的态度当然显得不太积极。
  偏偏他在某些时候特别具有好胜心,得知刘疏的经纪人事事亲力亲为后,为了满足自己的攀比心理,杨醒就非得找个什么办法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不可。
  衣食住行都已经做到最好了,他想着物质上无从下手,干脆从精神层面照顾一下自己的两位艺人。
  时间紧迫,别的他暂时办不到,但是给两位艺人带个探班的,抚慰一下他们的情感,应该是很体贴的惊喜。
  他亲自开车把惊喜载到片场,结果被告知接下来都是晚上的戏份,演员们白天还在酒店休息。
  虽然有点失望,好在酒店是杨醒亲自订的,详细地址他都很清楚,就没特意通知,直接转道去了目的地,依然可以保留惊喜的神秘性。
  酒店里,谢简文和黎央为了晚上的拍摄,正在对戏。
  他们下一场要拍的,是不同时空的两个人在幻境里相遇的场景。
  不谙世事的少年第一次遇到人生的重大挫折,失误中闯入禁地,遇到百年后的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能倾诉的人,不由得跪在地上痛哭。
  为免在化妆和服装上耽误太多时间,他们白天都会提前换好戏服。
  仙侠片的戏服总是颜色浅淡而样式繁复,里里外外套了好多层纱不说,尤其是衣袂飘飘的衣摆和长袖,很折磨人。
  “在床上练吧,别弄脏衣服,你这身白色的不好收拾。”排练跪地痛哭那场之前,谢简文打量着黎央的戏服,去把被子和枕头卷在一起,扔进了摊开的行李箱里。
  黎央看着自己身上一身雪白,确实不能随便在地上待着,赶紧帮忙把床上的东西收拾到旁边的桌子上,只剩床单,然后提着繁复的衣服跳了上去。
  他利落地在床中间跪下,回忆着台词,刚准备试着入戏,就发现这衣服实在是难搞。
  既然要痛哭,情绪都崩溃了,绝没有跪得笔直笔直的道理。可是他稍微动了几下,那不知道多少层的袖子腰带和外袍就乱七八糟地混在了一块,再要动,就很不从容。
  他的角色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神仙,狼狈哭泣的时候也不能失了身份,至少腰带被压住导致没法起身这种事情,就不很符合神仙的形象。
  “简文,来帮我理一下衣服吧,”黎央提着腰带,苦恼地说,“我看看怎么跪比较方便。”
  谢简文看见他被衣服缠住,有心帮忙,但由于不太熟悉黎央这套新衣服,也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站在一边整理了一下黎央的腰带,马上发现另一边袖子又被压住,极其复杂。
  为了把这几层袖子腰带之类都控制住,谢简文干脆到床上去,半跪在黎央身侧,仔仔细细地把几层衣袖和裙摆分别顺开,然后准备把腰带也这样弄一遍,应该就会好一些。
  杨醒拿着备用房卡刷开谢简文的门时,就见自家两个艺人跪在一张床上,很亲密地贴在一起,谢简文手里还拿着黎央的腰带,下一步应该是往外扯。
  他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先关门,还是该先拦住身后的人。
  “我敲门了的,”杨醒挣扎了一瞬,选择先解释自己进门的正当性,喃喃道,“是你们没说话。”
  由于他反应不及时,身后的人已经从空隙里瞧见了房间内的情形。其中一个人直接拉住杨醒往里带了几步,让出通道,走了进去。
  谢简文被杨醒惊动,正好从腰带里抬起头,一看来人,惊讶不已,“哥?”
  他哥嗯了一声,门外的另一个人望着房间里的俩人,靠近门框,惊疑未定地喊了一声:“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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