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她认命地准备站起来,顺便帮他们把人引开。
现在三个人就算窝在一起,也失去了最先的意义,还不如她一个人单独行动,就是恐怕得游泳游回金陵城了。
正在此时,一道曼妙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我你不认识了?周大?”
那人目光越过三个人,定格在他们背后,笑道:“扇妩姑娘怎么出来了?姬大人刚刚遇刺,这里的人都不能离开。”
“放肆!张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何人,凭你也是拦得的?!”
青岚准备离开的背影一僵:这人的声音好熟……她听过一回,那是慕昱清那位黑卫的声音,只是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青岚的头不受控制地转了回去,那个刻在梦里,熟悉地不用再看一眼的影子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是,他的身边亲昵地依偎着另一个女人:“看完了吗?现在能滚了?!”
那侍卫再说了什么,青岚已经听不太清了,她只看见扇妩趾高气昂地挽着那人的臂弯走出甲板。
她闭了一下眼睛:这么快把她忘了也好,反正,她现在已经是这副样子,相见,争不如相忘,何必还拖着他跟自己一起在那地狱里煎熬?
“白侠士?小白?”
金鸣见她久久不动,急得叫了她好几声:“怎么了?小白,那边是有什么事吗?”
青岚摇了摇头:“走吧。”
接下来的路都很顺利,青岚打起精神,带着金鸣他们避过了好几处巡查,画舫的阴影里驶出一艘小舟:“公子,这里。”
那两个石墩一样的家丁一前一后地站在船头,将三个人接了下来,小船默默地划出很远。
秦淮河的黑夜是最繁华的夜晚,晴川舫的花魁大赛是风尘界一年一度的盛事,但不是每一个花娘和伎子都有机会参加的,有很多小私寮子都会趁着这个机会蹭在晴川舫旁边,好搭个空做好生意。
那些大妓馆为了人气也不会随便就出手赶人,一艘小船混在这些星星点点的船只中间,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地离开。
晴川舫里的大乱还没有传到外间,毕竟那边的排查还需要好大一会儿的功夫,果然,没等他们离开一会儿,就有人放了舟朝岸边飞快地划过去:“让开!快让开!”
那必是送那位姬大人去疗伤的船只。
金鸣眯着眼睛朝那方向看了看,笑道:“今天晚上可真是天助人助。”
青岚只觉得他话里深意极多,却不愿意多猜,只抱拳道:“事已经做完,在下便不耽搁二位,这就走了。”这里离岸不远,凭她的功夫,跳过去就行,她只是不想再跟这个人相处下去。
金鸣叫住了青岚:“小白,我金某人是真心与你结交,你——”
“哼!”青岚冷冷看着那位柔弱的雨诗小姐:“真心?你若是真的有心的话,不如先跟我介绍一下,这位雨诗姑娘真正的身份,如何?”如果不是她并非凡人,只怕已经成了他今晚的替罪羔羊。
金鸣眼睛骤缩,盯着青岚看了好一会儿,这一刻,他的气势突然变得如一根利针一般扎人。
青岚不惧相迎,两人都剥去了最先开始的伪装,冷冷地跟对方对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其中的一名家丁说了话:“公子,到岸了。”
青岚收回目光,转身跳下了船,金鸣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小白!”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敌意。
青岚冲着背后摆了摆手:“不必多说,有缘我们自会再次相见!”
一定要回去好好告金陵城一状!
青岚走在路上,越想心越不顺:要不是他们那些人安排不当,她何必跟金鸣这人再多做一次纠缠?这个人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一个样子,是个纯粹的酒色之徒!
青岚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绝不会只跟他打一次交道!
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位老张所赐!
青岚不是一个会推卸责任的人,只是一路走来,她从来都只负责行动,其他的情报搜集全是由当地的联络点负责,她几时遇到过这像瞎子过河一样的事?
除非是要深入外国执行任务,可大凤国是皇帝所在的地方,哪里来的里国外国?连金陵城最大的妓院长什么样他们都不清楚,何谈情报机构?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城里的主官遇刺,金陵城里的其他人也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到处是兵丁们在跑动警戒。
青岚借着前一天观察的地形,净拣着小道走,但有几次也差点跟巡城的兵丁迎面撞上,差一点就暴露出来!
全怪那些不称职的情报!
青岚也不去想她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此刻只想狠狠地回去扇那老张两个耳光!
特别是想到,要不是今晚有那人的相助,她绝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就脱身出来,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堵。
老张像是不知道她在恼火什么:“恭喜校尉,您正式成了我们金吾卫丙字营的成员,下官张甲,见过校尉。”
“什么?考核?你说我过了考核?”青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等,我不是出了一次任务吗?你们是怎么考核的我?”
她来之前被曾荃告知过自己的考核步骤:“一般来说,你会出三次任务,如果每一次都成功的话,才会被正式吸纳成暗字营成员。”
她怎么是一次就通过考核的?青岚彻底晕了。
老张笑得一张老脸上褶子直卷:“是这样的,本来这次校尉您只是负责任务,不过,临到前一天,上面吩咐下来,让下官负责将任务的难度提升到最高,如果您一次通过,就不用再考核了。”
青岚还有些青山雾罩,不知道老张是不是怕她找后帐,解释得特别详尽:“那姬大人最怕死,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属下也知道,这老色鬼又好色又想去看花魁大赛,他这次去晴川舫必会选择有暗室的那一间,只是职责所在,为了加大难度,不好给大人过多的协助,幸好大人天纵英才,一一都闯了过来,果然好能耐。”
“行了行了,”青岚一挥手:“既然考核过了,那你快些给我安排房间,我明日一早就回京。”
“唉,等等。”老张忙道:“大人,咱们丙字营负责的就是江南地界,您不必回京师了。”
“不用回京吗?”青岚一僵,讷讷地问道。
她脑子又是纷乱一通:“那我是……”不用回京了,也不用再见到那个人,那样也好,也好吗?
青岚心里说不出是疼痛还是庆幸,心里居然首先浮现的是这样的一句话,她觉得她应该好好松一口气的:不用见到他,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可是,心中那如绞一般的痛苦无法让她自我欺人下去:她真的不想再见到他吗?
“是啊,以后就是大人负责我们金陵城附近几处城郭的暗字营,还请大人多加关照了。”
老长的声音似近似远地传过来,青岚隔着,总听不出几分真,她怅然地笑了一声:“也好。”
而金陵城另一个地方,慕昱清上了马车,冷冷盯着扇妩的手,扇妩的手一缩,咬了咬唇,还是不甘心:“主上……”
“做好你的本分。”慕昱清冷冷道。
这个女人出人很聪明,可往往就是越聪明的人越容易做出蠢事。
他也不去探询她发觉了什么,只要她能管住嘴巴,不多问,愿意做事,就是一个好的下属。
马车辘辘地行过青石板铺成的路,在一处不打眼的宅子前停下,跟门房短暂地交流了一会儿之后,又不停地驶入了房中,最终有人撩起了车帘:“主上,到地方了。”
车外打帘子的人眼神掠过车中的人,在扇妩的脸上多盯了两眼,原本清甜的声音中带出了几分蜜意:“原来是扇妩姑娘来了,那奴婢这就去再收拾一个屋子出来。”
这是明晃晃的在打脸,她一个靠媚惑男人为生的女人,在跟了慕昱清这几年里不止没有挨过他的身子,这事连对方的丫鬟都知道,都敢拿出来嘲笑她!
扇妩盯着对方揶揄的眼神,紧紧握住了拳头,脸上笑得媚态横生:“那就劳烦抚琴姑娘了。”你再忙,再在王爷面前有脸面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丫鬟!
对两个女人的暗潮汹涌,慕昱清没有多看一眼,清冷地看着抚琴:“你安排吧。”
慕昱清一走,抚琴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傲慢地走在扇妩的前面:“扇妩姑娘跟我来吧。”
扇妩娇声一笑:“姑娘急什么,我还得去王爷房里伺候呢。”
她故意说得暧昧些,原是想引得抚琴的嫉妒,没想到,这一回,她不屑地看了扇妩一眼,明晃晃道:“伺候?姑娘别说得这么大喇喇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们王爷把你怎么样了。”
扇妩以为抚琴落了套,故意笑道:“怎么?你看得再不顺眼,王爷也不会叫你伺候他!”
抚琴轻声一笑,突然神色寞落了很多:“你就得意吧,反正,你再得意,王爷的心上人也不会是你。”
“怎么?王爷有心上人了?”扇妩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抚琴的言下之意,追问道:“是谁?”
抚琴轻蔑地看她一眼,扭身走了。
扇妩咬咬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终于追了上去。
而此刻的京师当中,那位全帝国最至高无上的君王一个人坐在阴森森的宫殿中对着那把金色的椅子倾吐心事:“她完得成任务吗?姬家的武士可不好对付,她一个连卫兵的训练都没有做过多久的小丫头要怎么完成任务?什么?你说我是想让她死在那里?哈!你没说错,我是想让她死在那里!!要不是答应了……要不是答应了白家人,我怎么会容她,容她的后人好好活着?!她应该感激朕的不杀之恩!小二?小二算什么?朕是他的父亲,他就该听朕的!不听?朕,朕——”
大政殿外面,吴春一个人缩在黑暗当中,周围的人早就被他遣得远远的,这位君王总会在某一天的时候想多一个人独处,如果他的秘密被人不小心听了去,等待那人的,必将是万劫不复!
“老张,今天有什么货到吗?”
老张杂货铺里,把脑袋都恨不得埋进杂货里的老张一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便惊喜地抬起了头:“东家,你回来了?”
背着褡链的少年点点头:“货到了吗?”
老张费力地搬开柜台:“东家快进来烤烤火,外边天冷得很。”
少年轻巧地挤过堆满了货物的柜台,并且连一点东西都没有挤掉,又问了一遍:“怎么,今天没货吗?”
他们说的货,自然不会是那像破烂似的一堆穷人用的杂物,老张摇摇头:“今天没货,掌柜的可以好好歇歇了。”
少年只觉得他的话里有些说不出的深意,见店里没人,追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事发生?”
老张一双眼睛居然红了:“您的调令下来了,属下,属下这是舍不得您。”
可不是舍不得嘛,自从三年前迎来了这位上司,原本老张以为她年轻识浅,说不得要犯不少错,还不知道那人立不立得下足,却没想到,这位居然是个少有的能干人,三年里,不管什么任务接下来都能完成不说,还愣是使得他们江南道丙字营里一个伤亡都没有!
做他们地下工作的并不比打仗好到哪里,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虽是挂了一个官方组织的名字,可真要出了事,官方根本不可能出面帮他们解决任何问题,只有可能尽量地甩锅,一旦出了事,他们只有自己硬抗着。
青岚在这里经营了三年,不光拔出了几个埋伏在暗字营里的钉子,还把丙字营里的战力提升了好些倍,最主要的是,他执行任务从不藏私,该教的该说的都会给他们说到教到,像他这样能力有,还尽量保全下属的上司不是没有,可那太少了。
只要是碰到一个,就是他们这些底层跑腿的福份。张甲在最先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服气,觉得他年轻识浅,几次下来,却也不得不服:要不是他头一年在出任务时候机灵,他老张就差点没命——
行动时如果难度太大,像他这样搜集情报的也得上去帮忙,老张年纪大,又窝在这里疏于训练,那年跟着出了一回任务,愣是把脚给拐了,临到要撤退时,他跑不了路,还是这位上司背着他,好不容易逃出了包围圈,自己身上却受了重伤,差一点没挺过那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