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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想到她会哭。也许是高三压力太大,也许是生病之后情绪起伏,鼻头红红的女孩站在他面前,眼睛一眨就有豆大的泪珠滚滚往下掉。
  小奚老师吓了一大跳:“怎怎怎么了?我没别的意思……”手忙脚乱的回身抽了几张纸巾,他尴尬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我没有说你现在不好的意思,你要是还想演电视剧,一定也能演的很好。”
  苍天啊大地啊,鬼知道他在说什么蠢话。
  “没……嗝,不关老师的事,”少女低头胡乱擦着眼泪,大概也觉得眼前这局面实在令人窒息,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那我回宿舍睡觉了,麻烦老师替我请个假……还有,谢谢。”
  最后两个字吐的又轻又急,奚月白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股冲动,他嗯了一声,抢在她转身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用谢,你好好休息吧。”
  周南她们回宿舍时李纯已经睡熟了,大家刷牙洗脸都尽量动作轻柔,生怕吵醒正在发烧的可怜病号。
  病号一向浅眠,裹在被子里出了一夜热汗,清早起床时鼻子还是囔囔的。徐圆圆主动提出替她请假:“早上跑步你就别去了吧,一会儿吹了风又烧起来。”
  自从校长副校长们组团去了一趟衡水,四五年前秋实也开始实行清早跑步。他们还好,听说前几届高三要求特别严格,人没到齐之前统一拿出随身的单词本背单词,不许随意讲话。
  八千岁没反对,擤着鼻涕应了一声。临出门前周南再四交代:“今天食堂有烧麦,记得再帮我买个豆浆!”
  “知道了。”为了照顾来不及吃早饭的走读生,学校食堂每天五点就开门,李纯进去时窗口已经有三五个别班同学正在排队,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着昨晚的数学试卷。
  “……真的假的?”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高一那个打掉了人家两颗门牙,老朱昨天大半夜赶回的学校,听说人还在医院没回来呢。”
  高一、半夜、打架??昏沉沉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屏气凝神又猥琐兮兮(……)的跟在后面,想再多听一会儿情报,人家已经笑嘻嘻的说回了今天的英语小考。食堂阿姨戴着手套问她:“要什么?”
  少女犹豫了一秒,多买了两个肉包和一瓶牛奶。
  李群的个头不算矮(以他的年纪来说),只是李朝东身高一米八八,他到现在还只有一米七五,李纯潜意识里认为这是青春期营养没吃够。
  两个硕大的肉包塞在课桌里,几乎占去了四分之一的容量,一直到早读课结束、包子彻底凉透她都没有找着将它们送出去的机会。课间操时左思右想,李纯还是躲去厕所给他发了条微信:“你还好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上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吃午饭前她才看到聊天界面蹦出了孤零零的两个苹方黑体字:“还好。”
  “我不小心多买了两个肉包,你要不要吃?”
  这个年纪的男生食量跟牛一样,吃饱没一会儿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李群不知道在想什么,又过了五分钟才慢吞吞的打出回复:“要。”
  两个人在操场看台下的桥洞碰面,场面一度很像地下工作者接头,借着那点微弱的日光,她注意到他的左边眉骨、嘴角处各凝着一块青紫色的新鲜淤伤,眼下、手背还有指甲抓挠的血痕,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给。”
  沉甸甸的玻璃牛奶瓶被很小幅度的抛进少年怀里,李群慌了一瞬,好险没掉到地上。他不是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只是长到这么大,除了外公外婆还没跟任何人服过软,骤然要他低头……他做不到。男孩单手插兜,没什么好气的道了声谢:“钱我下周还你。”
  尽管嘴上没说,他觉得她有点多管闲事——又不是他妈,摆什么监护人的谱。
  “嗯。”八千岁有一点好处,他说要还钱的时候从来不说不要,今天李纯心里带火,看了他一眼就自顾自的往回走,“下午去医务室擦点碘酒,不然周末你没法回家。”
  男孩听她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今天她的鼻音格外浓重,一句‘你是不是感冒了’还卡在喉咙口,人已经消失在了回去宿舍午睡的土红大潮之中。他提着塑料袋呆站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艹。
  短短三个月不到,结结实实挨了两次打的苦主从医院出来就直接回家了,虽然不像传说中那么夸张(打落人家两颗门牙什么的),对方嘴里确实少了一些零件——左下方的某颗尖牙缺了个角,上颚和口腔内壁因此被划的鲜血淋漓,不得不咬着满嘴棉花球接受治疗。
  苦主妈妈横眉冷对、唾沫横飞的坐在办公室里:“我们一鸣从小就是好学生,上高中之前每年都是优秀学生干部!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造同学的谣,今天你们必须给一个说法!”
  年级主任朱勤奋同样一夜没睡,捏着眉心示意奚月白赶紧倒茶:“您先喝口水,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说白了还是军训那会儿结的梁子,昨天月考成绩公布,一个考了班级第五,一个考了倒数第三,正数第五在宿舍里阴阳怪气,暗讽另一个不学无术,初中就是混混头子,不知道塞了多少钱才能进秋实;被说的那个脾气又爆,忍不了几句就大打出手。
  要说都是闲的,高一课程没那么紧张,这会儿新生还没完全进入高中的节奏,换句话说就是骨头没收紧,哪年不闹点事她都要去庙里烧高香了。
  “其实两个孩子本性都不坏,都是好孩子,不然您看这样,让他们互相给对方赔礼道个歉……”对面一脸‘他打了我儿子,还要我儿子给他道歉’的震惊不忿,朱女士从容换了个说法,“同学三年是缘分,男孩子嘛,感情都是打着闹着玩儿出来的,我们做大人的还是尽量不要插手。”
  只字没提医药费的事,苦主母亲被各种好话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提着皮包晕晕乎乎的走了。
  奚月白长舒一口气,朱主任喝着浓茶笑话他:“这点程度就嫌累啦?我告诉你小奚,有那个刺头在你们班,你以后有的受。”
  刚刚钱包大出血,垫付了好几千块钱的年级主任活像没这回事似的,菜鸡老师隐约猜到刺头的家境大概不太好,有心想问前辈是怎么看出来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中午别让他午睡了,吃了饭就过来写检查,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还有,趁现在宿舍没那么紧张,赶紧把他们俩调开,省的又打起来。”
  “……哎。”
  中午阳光毒辣,行政楼被一片广玉兰掩映在中间,走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小奚老师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从操场看台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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