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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七

  【平行世界的他们·叁】
  同事们发现,刘珂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美是美,可那是有距离的美。而现在的美,是亲和的,不拒人千里之外的。
  一名热爱文学的护士引用了一句话:“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好看却是温和的,厚道的,还有一点善解的。”
  她们啧啧称叹,说对极了。问她出自哪里,她说是王安忆的《长恨歌》。
  长恨长恨,她而今的样子,哪有一丁点儿遗憾?
  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像头次恋爱似的,眼里似搅着爱情的蜜,笑一笑,那蜜就要淌出来般。
  也不知哪个男的,得了这么好福气,做了那采撷花蜜的蜂。
  医院里的病人也没再敢揩她油了,他们一夜之间有了自觉,晓得人家是有主之花,外人不得擅摘。他们好生遗憾。
  但刘珂藏他藏得很好,她们仅远远见过那男的一面,只觉得年轻、帅气,再得不出其他信息。
  连名字,她也不肯透露。
  其实就算透露了,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印象。他不过是在医院暂住一周的普通病人。
  那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但凡熟悉一点,又很快有另一张脸取而代之。
  即便是刘珂,叁年过去,若不再见到他,恐怕,记忆中的他,只有模糊的轮廓了。
  人的记忆大抵都是这样,新的不断地挤进来,旧的逐渐被淡忘,直至消失,了无痕迹。但又好似深埋着,在某个节点,被突然唤醒。
  *
  叶沉生日那天,刘珂特地请了假陪他。
  这么多年,除了父亲有次生病,她还从未因私事请过假。
  假批得很快,她没提前告知他。
  他是在一家咖啡馆打杂,活轻松,因此,他能趁着晚上没客人,装作送外卖的,去医院给她送咖啡。他记得她要值夜班。
  岂料,竟扑空了。
  护士说她一天没来,大概是请假了。
  叶沉没再细问,直接打电话给她。等待时,听见那应话的护士与旁人窃语,他隐约听到“刘珂”“男朋友”几个词。
  电话通了。她解释说身体不舒服。
  她声音压得低,好似真染了病。也许只是那一点不对劲,在他耳里,就无限放大。
  他一下着了急,忙跑去她家找她。
  刘珂家就在咖啡馆背后,跑两步就到。
  小区是上世纪建的,当初的模样已无法得知,时过境迁,房子变得黑乌乌的,与远处的高楼相比,像一个个丑陋不堪的蘑菇。菇伞下藏污纳垢,不见天日。
  对于叶沉这种高个的男生,她的屋子难免显得逼仄不堪。他一时兴起,想亲她,总会碰倒东西。
  十八九岁的男生,易激动,易热血澎湃,自控力差,经验又少,太难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在她面前,他的欲望坦坦荡荡,根本无处可藏,也无须藏。
  路上的人看着一个男生,飞快在巷中穿过,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已不见踪影。
  他跑到她家门前,气喘吁吁。
  从挂掉电话,到此时此刻,他站在她家门前,不到两分钟。跑得肺都隐隐作痛。太久没运动,篮球都不知荒废了多久。
  屋里悄无声息的。按理,她听到他咚咚咚的脚步声,早来迎门了。她说过,她不会弄错他的脚步声,不管他步伐是轻,还是重。
  他没急着敲门。那一瞬,他突然记起,今天是他生日。
  相处时间不长,默契却似从上辈子传下来的,他几乎霎时猜到她的意图。
  她的招数太过简陋,刻意露出破绽似的。
  屋里一定有什么惊喜在等待着他。
  他呼吸平复下来,靠着墙,思索着,这叁年来的一桩一件。
  他需要捋顺这长长的感情线,才有足够的信心与决心,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单单是今天,还有未来。
  刚上高中,父母就不断的劝诫他,不要早恋,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再找中意的,不迟。那时,他确确实实不愿,也不甘被早恋耽误功课。他亲眼目睹过,爱情如何攥住一个人,叫人上不了,下不去。
  他想不通,多理智多现实的人,为何也为爱情神魂倾倒?
  后来有天晚自习,秋风一阵阵地吹响树叶,日光灯下,白纸黑字的练习册,分外扎眼。教室里的一个个脑袋,都是垂下去的,像一个静默无声的行刑现场。
  叶沉扭了下脖子,脑子偶然飘出一个人的样子,他忽然了悟。
  不是为爱情,是为她。
  对于他,她就是他初恋、早恋、暗恋的全部诠释。
  他不像小女生,会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秘而不宣的小秘密,会与好朋友窃窃交谈自己喜欢的人。所以,他把她藏在心里,让别人窥不到她一根头发。
  整整叁年,样貌尚算一般的男生,都谈了两叁任了,独独叶沉,身边始终只有兄弟。
  高考前夕的体检,恰是在中心医院做的。全年级都去,一千多人。医院会不会人手不够,临时从其他部抽人上来?
  他心中有什么在躁动不安,好像将要呼之欲出。他想,终于有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可现实,总与理想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老天给了他机会,机会却从他手边滑走。不知她是不在医院,还是忙,总之,他没能见她那一眼。
  离高考只有两个多月。
  他拼命地把遗憾挤出脑中,专心专意备考。反正还有大把的所谓的“机会”。
  不必贪那一次。
  刚考完,他就在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她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色一点点暗下,期望一点点磨蚀,担心交杂着失望一点点涌上。他有种感觉,这次见不到她,很可能就要彻底错过。
  他站在路边,用脚尖,抵住路面,写她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是思,都是念。
  他觉得自己入了魔。
  他站累了,就在马路牙子上蹲下。
  那么晚,那么偏僻的小路上,已经有许长一段时间,没经过人了。
  车子的鸣笛,远远的传来,也十分清晰。
  遭多重英语听力锻炼的耳朵,听见脚步声。慢,又轻。她在医院走廊就是这样的步伐。怕吵到病人。
  他侧过脸,在她没看见他时,笑了下。
  他说:“你下班好晚。”
  有点抱怨,有点嗔怪,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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