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面对现实
临战前的程见心态变得极为不稳定，康古博士的崩溃在此刻也给她带来了巨大压力。
她变成了一队唯一一个暂时还能派上用场的研究人员，没有人能及时指正她的错误，可能之后发生的一丁点误判，都能在未来对整个团队的实验方向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一旁的查尔和亚力克都感觉到了年轻的少尉此刻强烈的不安与躁动，他们交换了一下视线，最终还是统一了想法。
“程见少尉，请跟我过来一下。”亚力克是一个棕发白种人，额角上有一道疤，他的白皮肤在日经月累的训练与任务中已经变成了粗粝的古铜色，浑身肌肉结实，能看出来他在战场上一定是个会思考的灵活型战士。
“……好。”程见的反应慢了一拍，但好歹还是跟上了节奏，她和亚力克一起离开主机舱，来到了前方的驾驶室。
亚力克规矩地站直身体，严肃地说道：“报告，程见少尉的个人状态疑似出现问题，请您对她进行判断评估。”
程见顿时就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亚力克把她叫来居然是为了和许尉报告这种事，她连忙看向了这个男人，对方在感受到她质疑满满的眼神后，很无奈地用嘴型说道：这是上校的命令。
程见还没来得及问更多，驾驶室的门就打开了，许尉从里面走出来，她只看见里面极为开阔的飞行视野和两名驾驶员，随后门就再次关闭。
他挥挥手，示意亚力克回去，驾驶室与主机舱的隔门落下，于是这个存放了物资的休息舱内就只剩下了程见和许尉两个人。
许尉背对她站着，在舱室的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东西，转身后扔给了程见。
看着迎面抛来的不明物体，程见连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两颗强劲的清凉糖。
最近在安全区内比较流行这样的小零食，据说是加班人士的最爱，一颗就能提神醒脑，比任何咖啡和功能饮料都要管用。
虽然可以理解他们作战部队也偶尔会有些意料之外的东西，但突然拿出这么大众化的东西来，还是比较令人惊讶的。
“很紧张吗？”他居然主动开口询问她的情况了，这比从他手里接过了两颗糖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程见抓着那两颗糖，愣了好几秒，才喃喃说道：
“是啊，是、是有点。”她说了个开头，很快，脑子里那些忌惮跟猜测就再也拦不住了，她整个人都瞬间沦为了怯场的俘虏。
“上校，我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中央研究院还有那么多比我更有经验的头脑，这件事怎么就轮到我来做了？要是我判断失误了怎么办？要是我最开始的研究方向就是不正确的怎么办？要是这个课题最后没能完成该怎么办！我……”
程见被自己吓得几乎想要发抖，她看着自己抓着糖的手指，它们正在不受控制的迅速抽搐着，这或许也是肌肉正处于极度紧张状态的一种体现。
许尉硬是听她口齿不清地说完，这才做好要开口的准备，程见闻到自己身前突然多了一股凌冽的气息，抬头时发现许尉正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
她下意识以为自己要挨揍，低下头缩起脖子紧紧闭上了眼，可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只手落到了她的肩膀上，还有力的往下按了两下。
“没有人寄希望于这件事情可以不经历失败就一次到位，也没人会有十足把握说自己只要出场就能成功。”
他只是说了这样两句话而已，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是给人压力的话，可程见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还没能从那种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如果没理解错误的话，上校这是在……安慰疏导她这个刚毕业就被委以重任的菜鸟？
程见真的愣了十几秒才开始转移视线，她第一反应是低头，她不敢直视许尉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的力度好像强烈到可以直接透视她的心底。
“比起担心研究会不会失败，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的人身安危，如果你能意识到研究的紧迫性，那你就该想到，我们除了保护你的实地采样不被干扰以外，还会不计代价的去击杀对方的研究员。”
程见：！！！
她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哪是什么菜鸟研究员绝地逆袭成为项目研究主管的童话故事！这完全就是一次虎口逃生彪悍至极的送命题啊！！！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完全震惊状态，不止是眼睛睁圆了，就连嘴巴都张大了，许尉拍了拍她的肩，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先不提你是F射线独立研究团队中仅存的最后一位研究员，单凭你能活到现在，就能证明你的生存能力在那些研究员里非常出类拔萃，这次你将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认为你能够成功存活。”
程见真的是第一次被许尉这么特殊对待，听他安慰人更是前所未有过！可这真能算得上是安慰吗？
天啊，她被许尉一眼挑出来，居然就只是因为她的生存能力在那些娇弱的研究员里显得非常强？
亏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头脑优秀所以才被上校赏识了！没想到这人居然只是因为她猥琐发育战场生存能力堪比小强所以才觉得她可以啊！
程见凌乱的一把挥开许尉放在她肩上的手，快速的深呼吸，然后用力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她需要冷静！她心态完全崩了！
程见在滑门面前推了几下推不开，直接掰也掰不开，正觉得一口闷气没处发的时候，那边许尉咳了一下，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跟着许尉上校看的方向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发现墙上有一个明晃晃的红色开门按钮。
程见：！！！
这是拿她当傻瓜了吗？！！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暴躁下去，在战场上这种冲动绝对是致命的，现在不是和周围的任何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她打不过他们，但他们只要一个不注意她就会一死一个准。
程见重新回到了主舱室，她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嫩了。
她怎么能把自己的位置放的这么低！让许尉稍微一抬举她就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了？明明这就是个九死一生的狼窝虎穴，她该不会是唯一一个自己心甘情愿踩进这大坑里来的傻逼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简直傻的触目惊心，程见头皮发麻地坐在了还处于神游状态的康古博士身边，伸手推了他几下。
“喂、喂！别出神了，我有话要和你说。”
程见目前只有这一个同病相怜的战友了，她真的很难想象几分钟前还是许尉脑残粉的自己，这一刻居然就将他给树立成了当前最大的阶级敌人。
被敲碎的不止她那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估计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英雄情绪……简单来说，这应该就是那位莱恩博士口中所说的“刚从学校毕业，都这样”吧？
啊，太绝了。
康古被许尉给轻轻松松虐到生活不能自理，一想到待会儿上了战场自己无依无靠绝对是送死，他就对人生丧失了渴望。
生无可恋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状态了。
“博士？你的承受能力不能这么弱吧？你们alpha不是都很牛吗？你看你现在这样，你的状态还没有我的好！”
“你现在有两名特种兵保护，而我一个人什么保障都没有了！”康古眼神绝望地看着程见，程见可以看出来，这个男人现在是真的在畏惧死亡。
他不敢反抗许尉，因为alpha之间一旦对立且地位悬殊，输的一方下场向来都是如此惨烈。
如果足够强大，那么哪怕是被其他alpha标记过的Omega，强者也都是可以直接生生抢过来的。
更强的那个alpha的信息素完全可以覆盖掉上一个alpha的标记，在这个AO比例极不均衡的末世，要想基因得到延续，繁衍体系已经演化到比动物世界还要更残酷无情了。
“所以你只要一直紧紧跟着我就可以得到保护了，不是吗？”程见看着康古认真说道：“虽然我对你的性骚扰很反感，可现在不是拘这些小节的时候，你得和我一起认真完成采集研究的任务！”
早点做完这破任务，她就能早点回到安全区里过舒适又安稳的日子了！
所以说人在面对重大选择时，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是真的很重要，稍不留意就会跳进人生路上的大坑，最惨的是最后可能会发现居然还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康古原本消沉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里再次被注入了一丝活力，他惊讶地看向程见，然后又看了一眼坐在她另一侧的那两名特种兵。
对方只给了他一个下巴底和两个鼻孔，显然对他不屑一顾，但他们会听程见的安排。
“不管我们之前有过什么龃龉，总之你该明白这次任务对我们技术人员来说其实存在着致命的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两个人一起行动总好过分开来各做各的，对吗？”
康古有些震惊，他和程见差不多的年龄进入中央研究院，到目前为止已经服役十一年，带领过几个研究项目，自以为已经是经验丰富，所以他眼高于顶。
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身上感觉到自己被对方上了一课。
不得不说，这个beta的心态比他的要好太多，在战场上，也的确是她这种人才能活得更久。
康古博士颓败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
“刚才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态度没放端正，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把目标都放在任务上面来吧。”
能拉下脸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这个在B和O面前向来傲慢的A能给出的最大的尊重了，程见抿抿嘴，啧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还是觉得哪怕我们合作，存活几率也依然不大。刚刚许尉上校说，我方会全力收割对面的研究员，这一定也就代表对面会同样这么对我们。”
“所以你以为之前去的那几批为什么会死的死伤的伤？正是因为研究员才是这次任务的关键！那几个精神不正常的，就是在俘虏之后被对方实施了刑讯手段，人虽然是被救回来了，可他们已经没什么用了。”
康古冷静下来之后，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程见感觉自己后背都快凉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是说他们是在外面被吓的吗？”
“任何一个在末日出生成长的人都不可能会被区区几只丧尸给吓成那样！尤其我们都还是专门研究丧尸病毒的研究员！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你至少要经历多少折磨才会绝望成那样？”
“……”
“我的上司一定是想除掉我很久了，所以才会把我给派出来。”康古博士愤恨地哼了一声，一副倒霉鬼附身的悲催样子。
程见惊了。
她知道自己为爱情铤而走险的代价是什么了。
许尉上校好看吗？现在还想继续看吗？
你到目前为止感受到的巨大距离感那都不是假的，当他手起刀落杀丧尸时，你只能抓着枪用十有八九会脱靶的瞄准率对着丧尸瑟瑟发抖；当他在恐怖分子之中进退有度游刃有余时，你说不定会被对方抓过去用恐怖的刑讯手段狠狠折磨直到变成一个疯子！
那些看似虚妄的遥远距离其实都有现成的案例可以用来丈量，程见总算承认，她现在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变得骑虎难下了。
嫖到上校算她赚到，嫖不到，那等她的就只有一个死。
出于那次对他的无礼所要遭受的惩罚远没有结束，因为靠近许尉，本身就已经代表她要开始面对惩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