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江郎中在下头官员休息的驿站中配药,他却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一群失去家园的流浪之人面无表情。
雨渐渐停了,去了蓑衣。远处飞驰而来的侍卫下了马,快步跑来跪下道:“大人,这是江少爷令人送来的。”
接过小箱子和信件,他拆开一看,原来是防疫之药粉,倒入水中,他看过后,交给他人去做。
疏通水渠、烧锅煮粥、分发米面和被褥等,忙碌得很。
一直忙到黄昏日落之时,齐子辙这才回了驿站,进门前,先褪去了衣物,令人拿去烧了,又跨过了火盆,到水室清洗一番。正要躺在床上休息,被江畔的小厮喊到了江畔住处,在他住处喝了一碗浓浓的药,又把脉,这才放他走人。
他从江畔房间往他拐角处的房间中进时,却看到消失的拐角处那快速闪过的身影。齐子辙赶紧追了上去,疾步,身形如燕,转眼到了逃脱之人的身后,快速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往齐子辙面上砍去,齐子辙躲过后,伸腿一踹,将人踹倒在地。
一声惨叫,江畔从房门口出来,跑了过来,衣裳略显不整,而被踩在脚下的人双目血红,死死盯着齐子辙,目光中满是凶悍。
齐子辙正要蹲下,却被江畔制止了,江畔眼尖,看到他露出的些许皮肤上时疫之表症,“不要动他!”
江畔对小厮示意,小厮回身,过了一会,戴着手套,全身遮得只一双眼露在外面,将人捆了起来。
“他进你屋子没?”
齐子辙这才察觉不对,点头。
江畔又端了一碗药在齐子辙面前,让他喝了,到外头大水室洗了澡,换了一套全新的,才让他进屋。
至于齐子辙那间屋子,自是要小厮进去清理一番才能再住进去。
“他这不是普通的时疫,已然是发了。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人,到底是谁想要害你,竟然出手如此恶毒。你若是被染上,只怕就是勉强医治好了,对身体也有亏损,只怕子嗣上也有些困难。”
此时疫若不是他行走江湖,跟在父亲身边曾经见过,印象深刻,要不只怕也认不出来,只以为是普通病症。
这样处心积虑想要害齐子辙之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钱太师一人。只是钱太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来加害于齐子辙?
“你......”江畔话中似有深意,却未启齿。齐子辙陷入沉思,他深知钱太师手中的套路,定然不会是如此简单对付他,再说他近日在朝堂之上请了病假,钱太师正中下怀,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他。
除非是,皇上派他出城的事泄露出去了。
齐子辙并没有想通,但还是跟江畔道了谢,江畔摆手,托腮笑着说:“你倒是要谢谢嫂夫人,若不是嫂夫人,只怕我来了,即使救了你,你以后可就享受不到女人的好处了。”
齐子辙转头看向江畔,快速走进,一个拳头落在了江畔的肚子上,江畔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狠,差点把他肠子倒弄得吐出来,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齐子辙躺在矮榻上,侧头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想起江畔提到沈晞蕴,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的沈晞蕴正拿着管家周平递过来的帖子来回翻看,这是宫中递出来的请帖,上头写了明晚的晚宴让齐子辙领着她进宫。
这天下百姓正在受苦,皇帝竟然还有心思玩乐,沈晞蕴想着上辈子皇帝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想想离皇帝驾崩的日子,也不远了。
当年皇帝驾崩之后,钱太师与齐子辙竟然共同辅佐幼帝。
“啊!”沈晞蕴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戚妃!戚妃就是前世的太后娘娘,她生下了皇帝唯一的皇子。
那么,弋阳公主,并没有骗她。
当年齐子辙成为辅政大臣,满朝文武也不是没人不服,可都被太后娘娘发了懿旨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钱太师自是不想让齐子辙分一杯羹,想趁着太后和齐子辙跟脚还没有站稳,打个出其不意,不料却被齐子辙挖出了陈年旧事,成了送钱太师上天的催命符!
当年钱太师府能够倒得那么彻底,好似跟某个世家大族的灭门案有关,并不是梁家,到底是哪一家?她突然想不起来了。
沈晞蕴咬着下嘴唇。
那个姓氏很是熟悉。
还有如今的戚妃,看来,真的跟夫君,认识。
夫君,在骗她!
想到这里,沈晞蕴想起昨日自个对他的好,今日想通后,竟然觉得自己下贱,她在他面前,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沈晞蕴心中酸涩难忍,鼻音略重,跟张嬷嬷道:“晚饭我突然没了胃口,不吃了。”
张嬷嬷听这鼻音太重,吓得问:“夫人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她语气过于粗暴,把张嬷嬷给吓住了。
沈晞蕴摇了摇头,克制住伤心的情绪,“嬷嬷,我要休息,你扶我上床后,就退下吧。”
张嬷嬷扶她上床后,退下回屋,以为沈晞蕴是想齐子辙了。
沈晞蕴泪珠横着滑落,浸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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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受羞辱
翌日傍晚, 齐子辙出现在齐家门口的马车内,沈晞蕴上马车时还吓了一跳。齐子辙揉着眉间的疲倦之色, 昨夜整整一夜,却因着侍卫审问那人, 没睡上多久。刚从地牢里头出来,皇帝的口谕就下来了。纵然是再精神抖擞之人, 连日操劳, 也难掩倦意。
短短一日左右, 京郊附近灾民控制住了,可外地的灾民却不断涌现。此时需得快刀斩乱麻, 只是他如今还腾不出手来应对。
加之地牢里头的那人,估计是抱着必死的心,竟然咬碎了舌根都不言语。手中侍卫需要巡查的时日增多, 只怕这个时候,就是幕后之人毁灭证据的关键期。明知道被摆了一道,却无其他奏效的应对。
马车门帘被撩开时,沈晞蕴那皎洁的脸盘印入眼中,身着玫色长裙, 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鲜艳欲滴,眉眼中却少了平日里头的灵动, 抿嘴一笑中透露出了一丝苦涩, 寻常梳妆的发髻因着进宫多了几分繁杂,上头簪上了低调的金簪,不敢夺人半分瞩目。
齐子辙放下心中的事, 伸手要牵沈晞蕴,沈晞蕴却假意没有看到,忽视了,只余他落空的手掌心,轻轻蜷握,缓慢收起。
想必是昨夜未曾唤人回去报平安,她担忧过甚,以至于睡不好觉,这才有了些许的脾气。
如此想来,齐子辙面上多了一丝看得清楚的愧疚之色。可落在沈晞蕴眼中,却以为他是因着瞒着他和戚妃的关系而露出的表情,内心自是又多了几分愤慨。
齐子辙唇角微动,“昨夜没有睡好?”
“嗯。”沈晞蕴不愿意多说话,生怕泄露了情绪,装作很累的模样,侧头靠在马车板上。齐子辙见她如此,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令她更为舒服一些。
沈晞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咬着舌尖,内心恨不得将藏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她闭眼假意入眠。
夜空微沉,到了宫门口,街道已然漆黑一片。好在守卫宫城的侍卫和宫城里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点上了一盏盏灯笼。凉风微微吹着,下马车时,沈晞蕴感受到了一丝的凉意,她急着出门,大意了,忘记带件披风。
齐子辙见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本来前进的脚步却停住了,“等下。”他转身往还未曾行驶到车房的马车上,过了一会,从里头拿出了自己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披风,披在了沈晞蕴的身上。
宫门口又来来去去行驶进了几辆马车,沈晞蕴格外引人注目,除了她坐着轮椅,还有身边站着的齐子辙,当然,更为令其他夫人们嫉妒的,是齐子辙亲自替她披上的披风。
皇宫中禁卫森严,雕梁画栋,壁画唯美,彩绘精雕,重岩叠嶂,令人目不暇接。顺着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因着晚上的宴会,张灯结彩,沈晞蕴第一次见这样热闹得景象,略有些瞠目结舌。
进了内殿,早已经铺设好了宴席。沈晞蕴轮椅接触地面的低沉声音,令在场闲聊的皇亲国戚与官员、女眷们侧目。
入宫之事格外郑重,沈晞蕴原以为自个的打扮很是华丽,未曾想,还有一些女眷梳着高高的发髻,上头簪满了明珠与金簪,身着的服侍也是专门人织就而成。
女眷们窃窃私语,皇帝正半躺在上头,瞅见了沈晞蕴,也不说话,不动弹,上头坐着的戚妃媚眼如丝,轻轻地用手指拿起樱桃,放入皇帝的嘴巴中,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人,倒是生了公主的皇妃和贵人都靠边了。
沈晞蕴知晓,此时只怕这位坐在上头耀虎扬威的宠妃已然有了身孕,而那些个心怀万般心思等着皇帝喜新厌旧的后宫妃嫔恐怕要失望了。
有些人的命,天生就比其他人好多了。
见过礼,齐子辙与沈晞蕴端坐在席面前。到了好时辰,肖公公上前提醒,皇帝这才坐起了身子,端起酒杯,不过三言两语,应付一番,早晨已经到祖庙里头祭祀过了,如今也不过是借着名头,饮酒作乐。
乐曲毕,众人举杯饮尽,早有人不胜酒力,去外头更衣了。沈晞蕴满目满耳都是一些朝中大事,不过是最近赈灾一事。一些人都围着齐子辙说着。
而对面的钱太师,从齐子辙坐下后,第一轮饮酒时两人举杯相对后,就再未曾往齐子辙这看一眼,甚至于朝中大臣都自觉地分成了三派,一派岿然不动,保持中立,任尔东西南北风;一派是亲附于钱太师的,早已经围着钱太师说着话,捧着臭脚,其中就有不太自在的沈宴混在其中,以及沈家的姻亲秦大人。
毕竟秦大人家的小女与钱太师才是真正的姻亲,据说过几日就要抬进去了。钱太师也与秦大人颇有话说。
沈宴自从齐子辙进来后,就觉得周遭的眼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全京城皆知沈宴的瘸腿女儿攀附上了齐子辙,本想看着沈宴等会摆个岳父的谱,钱太师一派人都鼓着劲儿要看齐子辙卑躬屈膝,不料齐子辙进来后,却连一眼都未曾投过去。
钱太师心中自是有些小九九,失去了,也不甚在意,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之人来说,这点风雨,不算什么。
可沈宴就不行了,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出众人对他的蔑视和排挤。
至于孙氏,肚子里憋着一股子笑,本看着沈晞蕴进来时的风光无限,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如今看到沈宴憋屈,她还是高兴的。沈宴就是个以自个为主的人,只怕沈宴这股子气,不敢往她头上撒,不敢往钱太师头上撒,也不敢往齐子辙头上撒,全都要憋到沈晞蕴身上了。
孙氏今日来宴会,也是为了给自个的两个儿子寻个好亲家。
沈晞蕴自斟自饮了两杯,吃了点冷食。宫中的菜肴早早就蒸笼蒸上了,只是摆上来,皇帝再说些祝酒词,早就凉了。
吃的不多,屋子里头闷,沈晞蕴轻轻拉了齐子辙一下,齐子辙止住了和他人说话的话茬,转头温柔地望向沈晞蕴。
沈晞蕴翘了翘嘴角,轻声说:“我要去外头逛逛。”
“好,我等会去接你。”齐子辙望着她缓缓里去的身影,倒是周遭的官员诧异于齐子辙如此痴情,若是沈晞蕴是个没有残缺的,那倒是理所应当,可那不容忽视的瘸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晞蕴才出去,戚妃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少了一个。
花园里头虽有灯笼,可却有点黑,她也不想下去喂蚊子,说是逛逛,也不过是顺着抄手游廊走着,最多去些凉亭坐会。
好在前头有个凉亭,里头挂着几盏明亮的灯笼,沈晞蕴倒是想在那里头吹吹风。
正当她在凉亭里头听着外头蛙声一片的荷塘时,不远处,一群贵人过来了,领头的正是许久不曾见的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听闻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了,宫中的宫女一上午就能少两个,不是被罚去了浣衣居,就是一顿板子打下来,横着抬出去了。
沈晞蕴面露谨慎之色,弋阳公主笑着看向沈晞蕴,坐在了凉石椅子上,上头铺了一层纱垫子。
跟着过来的贵妇人们全都依次站在她身后。
刚才在殿中,公主坐在屏风之后,看不到她们,也不知她们的行踪。弋阳公主估摸是买通了宫女。
“弋阳公主安好。”
弋阳公主拿着纱帕子,捏在手中摇晃了两下,笑着对贵妇人说:“我跟父皇说起过,这宫中的宴会啊,邀请时也要有些讲究,不要把一些不该请进宫的都唤了进来。可父皇仁慈,说是人可怜见的,第一次进宫,总要给个面子。”
“要我说,齐大人也真是可怜见的,京城中多少姑娘让他挑,他还能挑个村姑,也是我们少见多怪了。”
“村姑有什么要紧的。挑个半身不遂的,别指望娶个夫人服侍他,得反过来才是吧?”
“服侍?她能行么?只怕更衣都需要人服侍吧。”
“要我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关在院子里不要出来,嫁人简直就是在祸害人。”
“不对不对,这种人就应该嫁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若是没有轮椅,她是不是就得爬了?”
“那不是乌龟么?”
沈晞蕴握紧拳头,假装毫不在意,听不懂,可她们叽叽喳喳说得很是大声,还时不时用眼光瞥她,再蠢笨如猪的人都知晓,她们侮辱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