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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六章 你完蛋了啊!
  part6
  以貌取人一点都不可耻,相比以财取人、以房取人,可以说是很小清新了。
  ——《夜光夜话》
  雨下得猛烈而持久,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黎夜光跑得快,只淋湿了大衣表面,在暴雨里盖防水布的余白就比较凄惨了,几乎是透湿,蹲在洞窟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冷么?”黎夜光问他。
  角落里的余白点点头。
  黎夜光善心大发,起身把他借给自己的大衣脱了,递过去,“你把湿衣服脱了,然后再穿这个。”要是他因此感冒发烧,岂不是下山更难了?
  一听这话,余白立刻弹了起来,一连说了七八个不字,“不不不不不不不……我怎么能脱衣服呢?”
  黎夜光不解地指了指墙壁上的佛像,“怎么了?在佛祖面前脱衣服也不雅?”
  余白的脸冻得煞白,小心地伸手指了她一下,“是在你面前脱衣服不雅……”
  黎夜光愣了三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摆摆手安慰他,“你放心啦,我看过的裸男比你画过壁画还多……”
  余白眉头一蹙,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那么多裸男干嘛……”
  “欣赏啊。”黎夜光格外坦然地说,“再说了,你不也出国了好几年,难道没在沙滩上看过美女穿比基尼?”
  “那不一样……”余白红着脸解释,“沙滩上大家都不穿衣服,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哦……”黎夜光老司机一般地点点头,“懂了,你喜欢看群裸,但不能solo是吧?”
  “……”
  看他冻得像落水狗一样,黎夜光也不逗他了,转身走到脚手架前,背过身去,“你换吧,我不看你。”
  余白有些犹豫,但架不住全身湿透,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窸窸窣窣换衣服的时候,黎夜光则欣赏起他修复的壁画,之前她看不清袈裟上的图案,现在最上一层经过余白的修补,已经能够看出袈裟双肩的一角,绘制了两尊结跏趺坐的佛陀,画面精致而完整,丝毫看不出修补的痕迹。只在一两个衔接处,由于修补的颜色未干透,看得出干湿不同,此外颜色的纯度、明度和色相分毫不差!
  如果说之前黎夜光还担心余白过于年轻,未必能够修复好上博的三块仕女壁画,那么此刻便真真的心服口服。
  由此可见,中华田园犬虽然乍一眼其貌不扬,但实乃至居家必备的良伴,老实、耐操、能干,还好养。
  “为什么这个佛的袈裟上还要再画佛?”
  她突然的转身提问,把正在脱裤子的余白吓得两腿一软,“哐叽”直接跪了,为了遮挡身体他只能双手抱胸,以头抢地!
  他的反应如此剧烈,让黎夜光觉得自己像个老流氓似的!
  但老流氓又怎么了?是他自己不小心露出来的,多看两眼也不吃亏,别看余白是个小土狗,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有点料嘛……她的目光赤裸裸地游走了一圈,然后在余白的右肩停住了……
  在他光洁的右肩上,有一块拳头大的疤痕,暗红色的皮肤褶皱在一起,像是受过很严重的伤。
  “你的肩膀……”黎夜光的双眼睁得又大又圆,声音都提高了两度,莫非、莫非——
  这就是余白不为人知的把柄?!
  她一下冲过去,指着他的肩头问:“这、这是什么?”
  她的手很冷,指尖触碰到他肩头的刹那,余白只觉得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麻麻的、凉凉的,直戳在心上。
  难怪爷爷一直催他找媳妇,单身久了确实不好,连这样轻微的触碰,都会让他觉得心乱如麻。他与黎夜光认识还不到4时,总不能、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想到一见钟情这四个字,他的脸刷地红了。
  黎夜光这姑娘,又无赖又不害臊,实在不应该是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啊。难道他会以貌取人那么肤浅,只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跳加速?
  余白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这样的自己,然后胡乱把大衣往身上一套,板着脸对她说:“你这人也是胆大,荒山野岭就我们两个人,你还敢……”
  他言下之意,现在洞窟就他们一男一女,换作别的姑娘可能还会担心他意图不轨,黎夜光倒好,竟然先下手为强调戏起他来了!
  其实黎夜光也觉得自己挺胆大的,不说眼下此情此景吧,她一个人什么都没准备,就拎着一箱子资料跑到两千公里外的荒山古寺,除她以外一个女人都没有,还是个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地方。别说劫色了,就是被人劫了命抛尸荒野,只怕被发现的时候都得臭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是冒着危险咬牙拼一把,还是早早退缩偏安一隅,黎夜光从没有一次选择过后者,因为淡泊隐忍而受的委屈,她再也不想尝试一次。
  “我敢啊。”她挑着眉头张扬地说,“我要是不敢,还怎么带你下山。”
  余白微微一怔,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他不下山的意志有多坚定,黎夜光要带他下山的决心就有多强烈,强烈到让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也毫不怯懦。
  “那个画展……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黎夜光笑了一下,“是啊,很重要。”
  余白有些疑惑,又问:“是关于你梦想,还是会对你有很大影响?”
  梦想?应该是吧,她从大学起就在博物馆实习,不分严寒酷暑、起早贪黑地拼命,正式入职后也没有一刻放松,两年就策划了五场大展,每一次都是话题与收益双赢,为了就是有一天可以成为独立策展人,可是梦想即将实现,她却陷入人生的最大困境,随时可能失去一切,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死活不肯下山的余白。
  高茜的话还言犹在耳,“余白,真的那么难请吗?夜光,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嘛,哭穷!卖惨!装可怜!”
  可是打从上山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卖惨,大家都是成年人,谈利益不好吗?谈不了利益就互相伤害啊,看谁先找到谁的软肋啊!
  这个世界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卖惨,是她黎夜光从不做的事。更何况是对着余白卖惨,太讽刺了吧。
  “是成功。”黎夜光昂着头回答,“我需要它成功,我才可以成功,所以它很重要。”
  余白皱起眉头,这个回答很直白,直白到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就为了名利?”
  “名利之于我,就像壁画之于你。”黎夜光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双眼,她知道他的双眼与自己的不一样,在他清亮如月光的眼瞳里,她可以看见自己眼中无数的欲望,它们并不干净,也不伟大,甚至是虚荣、贪婪与自私。但她坦然地承认,她所追求的,就是那些并不崇高的名利。
  “咱们不必强求对方理解自己的三观,反正每个人都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不是吗?”黎夜光重新走回壁画前欣赏,“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下山,因为这就是我目标。”
  她抬手指向壁画问:“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为什么这个佛的袈裟上还要再画佛?”
  余白垂着眼思忖了一会,继而豁然开朗。
  无赖、不害臊、追名逐利,黎夜光真的与一切能让他一见钟情的条件都赫然相对,他真的就是单身太久了,急需找个好媳妇!
  绝对不是以貌取人,胡乱心动呢!
  一见钟情?不可能!
  他释然地走到壁画前,回答她的问题,“因为这壁画中的佛像不是释迦牟尼佛,而是卢舍那佛,袈裟上所绘制的图案叫‘光照十道众生’,也就是三界十道的现象,你说的袈裟上画的佛就是十道的第一道——佛道,两边共有四尊佛。北朝时《华严经》在西北一带盛行,卢舍那佛是华严教主,所以丝绸之路沿线一带常常会出现卢舍那佛像的壁画。”
  “啊……”黎夜光恍然大悟,“难怪这里叫卢舍那寺,我还以为卢舍那是地名呢。”
  “佛有三身,法身、报身和应身,卢舍那佛是报身佛,表示……”他凝视着壁画的双眼闪着黑曜石般的光芒,声音也格外干净,像是雨滴坠落青石,柔软与坚硬相碰,却丝毫不相融。
  黎夜光侧目看向他,竟不知该如何给余白这样的人下定义,说他蠢吧,他又有惊人的才华;说他聪明,他又笨拙得可笑;说他认真吧,他又能不修边幅堪比老光棍;说他粗心,他又连暴雨中盖防水布都一丝不苟。
  啊,这家伙是双子座的吧……
  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炙热,又或许是余白察觉到没有回应,他低头看去,只见黎夜光微仰着头,正无比专注地凝视着他。两人的距离太近,余白几乎能感觉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也能看清她鬓角细细的碎发,还有她的双唇,因为天气而微微干燥。
  “你……在干嘛?”
  “我在看你啊。”黎夜光很诚实地回答,说着还往前凑近了一分,小除的眼镜到底还是有度数差,看东西费劲啊!
  “看、看我做什么?”余白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
  “想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抓他的把柄,当然要仔细观察对手。她继续逼近,一把伸手抓住余白的衣襟,踮起脚尖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把余白看穿,“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贪念和欲望都没有?”
  贪念……欲望……
  她忽如其来的凑近,连身上的气息都钻进他的鼻腔里,清淡的茉莉花香,是余白借她用的洗发水……
  他只觉得一股热浪冲上头顶,脸颊像被打了似的火烧火燎的烫,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然后双腿一软,无力地蹲了下去,抱住头不敢看她。
  他就是一见钟情了啊!
  他就是以貌取人了啊!
  余白啊,你完蛋了啊!
  第七章 80的赤裸
  part7
  即使哪一种人生都很操蛋,我还是希望自己是成功的那一种操蛋。
  ——《夜光夜话》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黎夜光和余白下山的时候,竟然还出了太阳!红彤彤的落日啊,仿佛是太阳最后的倔强。
  黎夜光忍不住问余白:“你是怎么在这种操蛋的地方待下去的?”
  余白看了她一眼,又忽地把头别过去,“小姑娘不要说粗口……”
  经过一天的洞窟独处,黎夜光已经摸清余白的属性了——一只纯净的小土狗,不谙世事,不染尘埃。“好好……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哎……”余白重重地叹息一声,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发现自己一见钟情的标准竟然是这样的?这种感觉就像他昨晚看完了《回家的诱惑》,刘哥才告诉他秋瓷炫是韩国人一样——颠覆认知啊!
  回到下寺时,天已经黑透了,刘哥一天没见到他们俩一点都不惊讶,只招呼他们自己去厨房吃饭,好像对失联习以为常。这让黎夜光对这里的生活方式越来越不能理解,她没什么胃口,没吃饭就直接回房了。
  余白也回房去换衣服,小除他们三个正趴在床上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看到余白回来,欣喜万分,“余队,回来啦!”
  “恩。”余白有点意外,平日他们三个很少如此关心自己啊,莫非跟了他两年,到底有了师徒之情?
  小注从床尾的木箱上抱下一个扁扁的盒子,炫耀道:“我们买到麻将啦,要找夜光姐去搓麻将了!”
  “……”
  小滚向来是三人里最细心的那一个,一眼就看出余白穿的衣服不大对劲,“余队,你在山上淋雨了?”
  “恩,是啊。”余白点头。
  “噫……”徒弟三人齐刷刷地起哄,“余队,你和夜光姐一起在山上换衣服了?”
  余白的性格本就禁不起开玩笑,尤其又是这样的话题,立刻就紧张了,“没有一起,就是我衣服湿了换了一下。”
  小注连忙追问:“那你们在山上待了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呀?”
  说起八卦,就连平日最老实的小除都跟着凑过来,三个人六只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余白,等他回答。
  “就修壁画啊,还有……”余白说着就想起洞窟里黎夜光伸手触摸他的肩头,想起她身上的气味,瞬间就红了脸,他脸一红,谁还能看不出有问题?
  小滚嘿嘿一笑,揶揄道:“余队,你是不是也觉得夜光姐长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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